苏惊羽听闻‘女’帝点名要她留下,眸底划过一丝疑‘惑’。
邵年与尹殇骨虽然心中也好奇,但还是按着‘女’帝的意思回避了。
等邵年与尹殇骨打开了密室另一侧的‘门’出去了之后,‘女’帝才坐了下来,朝着苏惊羽道:“你也坐吧。”
“谢陛下。”苏惊羽到了‘女’帝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你很聪明,也很有胆量。”‘女’帝的声线毫无‘波’澜,“你可知道,你揭发的是皇室丑闻,朕是一国之君,这样的丑闻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就不担心朕为了保全面子,将你灭口?”
苏惊羽听着这话,淡淡一笑,“第一,我并不认为陛下您会杀我,对陛下来说,我还是有用的,起码七公主的毒还未全解,陛下即使对我不满,也不会立即处理我吧?第二,我不认为陛下将我留下只是为了来吓唬我,您或许是有疑‘惑’想要我为您解答?”
“看来老三说的没错,你真不是一般人。”‘女’帝忽然放松了紧绷着的脸,‘唇’角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是老九的帮手吧?你出现的时间,与老九认祖归宗的时间很接近,之后你的种种行为表明,你是老九那一头的。”
苏惊羽道:“是……”
‘女’帝又问:“你跟老九认识多长时间了?”
“算算时间,快半年了。不算长,也不算短。实不相瞒,何王夫的事儿,就是从九王爷那儿听说的。”
“那你知道老九在回宫之前过得如何吗?朕曾经询问过他,他却总是回避,不愿正面回答,他总是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可是,朕还是想知道。”
“九王爷……”苏惊羽想了想,道,“其实九王爷不愿意跟陛下说,兴许是怕陛下笑话他呢,九王爷在认祖归宗之前是……山大王。”
‘女’帝:“……”
“陛下可别笑话九王爷,这么些年他也‘挺’不容易的,他年纪尚轻,父亲早早地离开,若是让他一个人在民间讨生活,只怕会很艰苦,于是,他只能集结了一帮兄弟,占山为王。”
“竟然去做强盗了……”‘女’帝轻叹一声,“朕不会笑话他的,只是想不到他竟然会走上这样一条路,不过也好,至少这样能保护自己,比起独自在民间讨生活被人欺负,还是当强盗欺负别人好些。”
苏惊羽:“……”
“霜满天,你如实回答朕一个问题。”‘女’帝上一刻还在唉声叹气,这一刻又忽然板正了脸‘色’,望着苏惊羽的目光有些凌厉,“你到底是什么人?”
苏惊羽闻言,耸了耸肩,“不是鸾凤国人。”
这一点肯定是瞒不住的,她自然实话实话。
“可你的户籍上标明你是本国人。”‘女’帝面无表情,“你这胆子可真不小,竟敢伪造户籍,你可知伪造户籍是犯了国法?”
“我知道啊。”苏惊羽颇为淡定,“国有国法,但国法是死的,国君是活的,陛下您作为鸾凤国的国君,即使我犯了国法,只要您不想处置我,那我就是没犯法,您说是不是?陛下若真的有心要跟我计较这个,也不会对我这么客气了。”
这个‘女’帝,还真是喜欢吓唬人。
如果‘女’帝一开始就要处置她的话,也不会让她坐着了,更不会心平气和地跟她说了这么多。
‘女’帝无非就是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罢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怕恐吓。”‘女’帝见苏惊羽镇定自若,目光中浮现些许赞赏,“霜满天,你这‘性’格朕倒是‘挺’喜欢的,只是,你毕竟犯了错,若是要朕谅解你,你也得拿出点儿诚意,朕可以不计较你伪装户籍,但你必须告诉朕你的真实身份,朕不喜欢被欺骗,朕更不会容许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与老三老九来往。”
“陛下都这么宽宏了,我也不好意思再编谎话了。”苏惊羽悠悠叹息一声,随即道,“不瞒陛下,我是出云国宁王的王妃,我的真实姓名,不叫霜满天,而叫苏惊羽,是出云国苏相的大‘女’儿,霜满天只是我出‘门’在外常用的一个假名而已。”
‘女’帝仔细地观察着苏惊羽的神‘色’,继续问,“出云国的王妃,来鸾凤国帮老九,为什么?你与老九认识不过半年,放着你的王妃不做,大老远跑来给他当帮手?”
“陛下有所不知,我当王妃期间可快活了呢,可是好景不长,我的夫君宁王触怒了出云国皇帝,皇帝冷酷无情,容不下我们,我们在出云国已经是犯人了,出云国不利于我们出行,我们只能暂时离开,跋山涉水来鸾凤国,我们可不是专程来帮九王爷的,算起来,是逃难到这儿,遇上了九王爷,他乡遇故知,颇为亲切。”
“原来是这么回事。”‘女’帝点了点头,“你的身份,朕信了。那么你现在告诉朕,你觉得老三和老九争储君,谁会胜出?老三提起你的时候,朕看得出来,她也是‘挺’喜欢你的,可她与老九多半不能好好相处,若是老九拉着你一起对付老三,你会怎么做?”
苏惊羽眉头微动,“陛下您问得可真直接,这可把我难住了。”
说实话,她谁也不想帮。
可是月恒的意思是,尹殇骨不可以去当储君,必须将她排除,否则,乌啼他们就要有危险了。
关于月恒的事,她不会告诉‘女’帝。
总不能跟‘女’帝坦白说,陛下你的几个失踪的‘女’儿都跟我有关系,七公主的沉睡也是我设计的。
那简直是作死。
“朕知道老九内心有怨气,虽然他没表现在脸上,可朕就是知道,他心中有刺。”‘女’帝伸手扶了扶额,“老九是一定会和老三争的,老三是所有公主中最聪明的一个,冷静,敏锐;而老九身上有些戾气,年纪轻轻心就已经足够狠,只是‘性’格较为冲动,缺乏耐心,这个可以慢慢磨练,没准再过几年就磨平了。他们二人,其实都具备当储君的因素,老九虽然嫩了点,但还有进步的机会。”
“这……”苏惊羽沉‘吟’片刻,后道,“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陛下的问题,恕我真的答不上来。”
她一个外人,‘女’帝却兴致勃勃地跟她谈这些……是试探?还是真的一时兴起呢。
她才不会将自己内心的说法说出来,但凡涉及这种敏感问题,最好的答复就是……不认真答复,随口敷衍。
诚如‘女’帝所言,邵年极有可能会成长,变得稳重,也极有可能……还在原地呢?有的人磨平‘性’格只需几年,而有的人,几十年,大半生,乃至一辈子也无法改变。
“朕不希望他们明里来暗里去地斗,但朕也想看看他们各自的真本事。”‘女’帝的声线在空气中浮动,带着点点愁绪,“同时,朕又不希望他们斗得太狠,连‘性’命也拿去博……真是烦恼。我鸾凤国几代君王全是‘女’子,朕本不用考虑到老九,只是,朕想给他一次机会,算是补偿吧。”
“陛下,请恕我斗胆一问。”苏惊羽犹豫了片刻,道,“敢问陛下,你子‘女’众多,在意的就只有这两人吗?”
‘女’帝闻言,一室静默。
“我就是好奇了问问,陛下若是不想回答,就当我多嘴好了。”苏惊羽道。
“告诉你也无妨,朕子‘女’众多,却几乎都是酒囊饭袋。”提起子‘女’们,‘女’帝的态度不冷不热,“朕平时事情就够多了,这么多公主们哪里顾得来?自打生下来,就是让她们的父亲带着,无暇去管,恍然发现公主们已经变得飞扬跋扈,不学无术,原来她们的父亲就不好好管教她们,孩子们斗,父亲们也斗,那就随他们斗好了,朕一点儿也不关心,朕后宫有不少人都是朝政大臣安排进宫的,有些人长什么样都快不记得了。”
苏惊羽闻言,暗暗感慨。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
公主们多半是被父亲惯坏了,而他们这些父亲们,并不一定讨‘女’帝喜欢,许多是朝臣的亲属,‘女’帝陛下为了让臣子们更加尽心尽力,这才会收纳他们的亲属入后宫吧,好维持君臣关系。
而邵年的父亲,是‘女’帝最喜欢的一人。
“我从前以为,陛下不喜欢九王爷呢。”苏惊羽想到一件事,轻叹一声,“九王爷天生异瞳,眼睛是绿‘色’的,九王爷曾对我说,因为他天生异瞳,像个怪物,所以小时候才不讨陛下喜欢。”
“朕从来不曾讨厌他,从来不在意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女’帝说到这儿,顿了顿,道,“他小时候,朕冷落他,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只有受到冷落的孩子,才不会被人下黑手,因为没有必要,他的父亲是一介平民,而何王夫家世显赫,朕初登帝位,根基不稳,不足以震慑朝堂,需要借助何王夫家中势力来压制一些臣子,有一些肱骨大臣,朕年轻时镇不住他们,只能寻求外援,朕只有宠信何王夫,才能得到他家族的支持与帮助。”
苏惊羽闻言,怔了一怔,“原来陛下是有苦衷的,那么陛下是否可以找个机会,将这些告诉九王爷?消除他心中的怨气。”
“告诉他,他也不会原谅朕的,他的父亲不在人世了,这归根结底还是朕的错,他不可能只听朕几句话就能释怀了。”‘女’帝说到这儿,苦笑一下,“没准还会以为朕假惺惺,当初没有珍惜,现在追悔莫及,以他的‘性’格,只会觉得朕可笑罢了。”
苏惊羽一时无言。
虽然‘女’帝是有苦衷,但杨绝顶的死是无法弥补的,邵年与他父亲感情深厚,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原谅‘女’帝。
人要是活着,没准还能有和解的希望,可人不在了,说什么都是徒劳。
苏惊羽轻叹一声,试图换一个话题,“陛下现在是只考虑三公主与九王爷了么?其他人呢?那失踪的几位公主,陛下还管么?”
“若是她们没事那自然好,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没办法。这么久没有消息,朕怀疑她们可能凶多吉少,不去想了。”‘女’帝说到这儿,目光一凛,“现在要做的,是秘密处理了何王夫,以及朕那个好妹妹。”
“陛下还真是劳累。”苏惊羽感叹道,“又要管理朝政,还得清除异己,坐在这个位子上,虽然高高在上,却也有道不明的疲惫。”
“你看似年纪轻轻,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还没到朕这个年纪,就开始沧桑了。”‘女’帝望着苏惊羽,有些好笑,“素闻出云国‘女’子是以温婉娴静柔弱者居多,跟我们鸾凤国的‘女’子大不相同,可朕从你身上,看不到半点儿柔弱的姿态,你比较像鸾凤国‘女’子的‘性’格,有英气,有智慧,有胆量。”
“不,我还是与鸾凤国‘女’子区别‘挺’大的。”苏惊羽笑道,“陛下,你们鸾凤国的‘女’子三夫四‘侍’面首三千,而我可是专一之人,洁身自好。”
“专一?”‘女’帝听着这个词汇,静默了片刻,笑道,“那朕还‘挺’羡慕你的,你这辈子可以只跟着一个人过日子,朕想要这样的生活,都是天方夜谭。”
苏惊羽望着她,心底生出一丝同情。
这位‘女’帝陛下,一点儿都不快乐呢。
俗话说高处不胜寒,站在高处,俯视山河固然好,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身边还能有几个知心人?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女’帝今日要跟她说这么多了。
正因为她是外人,又恰恰好是‘女’帝比较欣赏的一个外人,因此,‘女’帝才会将心中的话说给她听吧。
话不投机半句也多,可一旦两个人能聊得下去,是可以暂时抛却身份的,她作为一个倾听者,打心里也觉得‘女’帝不易。
“朕也不知道为何要跟你说这些,只是朕觉得,跟你‘交’谈,还‘挺’愉快的。”‘女’帝的声线在耳畔响起,“苏惊羽,朕可以拜托你一件事么?”
苏惊羽道:“陛下犯不着客气,请说。”
“老三与老九,都与你关系‘挺’好,当然,朕知道你跟老九认识时间长,与他关系更好,朕希望你能设法让他们二人和睦,老九的怨恨,只针对朕就可以了,与老三无关。”
“陛下,您的这个请求……难度系数略大。”
“朕知道难,但并不是不可能,老九年纪尚轻,还能好好教育引导,不过,这个人不能是朕,因为在他看来,朕没有这个资格了。”‘女’帝冲苏惊羽淡淡一笑,“不过,换成你,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陛下,我可能没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来引导九王爷。”苏惊羽轻咳一声,“我并不打算在鸾凤国久留,请陛下见谅。”
“那你想去哪儿呢?出云国你可是回不去了。”‘女’帝悠悠道,“不如就留在鸾凤国,朕不会亏待你的,出云国比鸾凤国好么?那儿男尊‘女’卑,‘女’子地位低于男子,有什么好的?‘女’子就应该活得高傲,在鸾凤国,男子们都要匍匐在你的脚下,在这儿,你也不是犯人,而是朕的座上宾,朕欣赏你的能力,才想将你留下来,你若是觉得当一个御医太委屈,朕给你更好的。”
苏惊羽闻言,陷入了思索。
看样子,‘女’帝是真的很想将她留下来。若是她现在拒绝的太干脆,那就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了,身为一国之君,‘女’帝能用商量般的口气跟她说话,已经很客气,若是一次次拒绝,‘女’帝恼了,说不定会以强硬的手段惩戒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敬酒不吃吃罚酒。
‘女’帝分享了自己的秘密给她听,若是她不跟‘女’帝站成一派,‘女’帝事后一定会觉得她知道太多,不应该放她离开,一个帝王的秘密,若是泄‘露’出去了,成为了别人的笑料,那面子往哪儿搁?
可若是答应‘女’帝,那结果就不一样了,非但不会受到威胁,还会得到好处,最关键的是,人身安全。
识时务者为俊杰,先答应下来再说,决不能让对方对自己产生不满。毕竟对方不是一个小人物,而是一国之君啊……
思及此,苏惊羽抬起头,朝着‘女’帝淡淡一笑,“陛下说的有理,出云国我是回不去了,即使回去,也得躲躲藏藏,不能暴‘露’在官府的视线中,委实憋屈。既然‘女’帝陛下赏识我,那我就留下。”
“当真愿意?”‘女’帝的目光中似有笑意,“不想念出云国了?”
“想念,不过,我讨厌被人追杀的日子,老皇帝冷血无情,去他的地盘上无疑是自找不痛快,等过个几年,他驾崩了,我再考虑是不是可以回国。”苏惊羽道,“我这个回答,‘女’帝陛下满意吗?”
‘女’帝听着苏惊羽的话,顿时失笑,“你可真风趣。”
话落,她面上呈现满意之‘色’,“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若是朕也有一个你这么机灵的‘女’儿就好了。”
“陛下有,三公主不就是么?”
“一个太少了,朕希望还能再多一两个,只可惜,不太可能了。”‘女’帝轻呼出一口气,随即道,“好了,苏惊羽,哦不,霜满天,朕应该喊你这个假名才对,希望你在正确引导九王爷的同时,也要留神他有什么异常举动,随时告诉朕。”
“陛下放心好了。”
苏惊羽面上笑得端正,心中却在腹诽。
敢情她成了‘女’帝的移动监控器。
‘女’帝是关心邵年的,但同时,也不曾忘记提防邵年,怕他做出什么逾距的事儿,能够适时挽救?
这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朕的话说完了,霜御医,你可以离开了。”‘女’帝笑道,“回去吧,明日朕送你一份礼物。”
苏惊羽心中好奇,嘴上却不问,起了身道:“那臣就告退了。”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从另一侧‘门’走出了密室。
出了密室,便是宽敞的藏书阁。
苏惊羽抬眼,看见两丈之外站着一道人影,正是邵年。
他正缓缓地走过书架,指尖划过书架上的一本本册子,一直到了书架的尽头,似乎也没找到一本能引起他观看兴趣的。
苏惊羽看着他的举止,便知他是在打发时间。
他是在等自己和‘女’帝密谈完?
苏惊羽走上了前,冲他打招呼,“九王爷,还没回府呢?”
“母皇只叫我和三姐回避,没叫我们离开,我们自然是不敢离开,说不定母皇回头还有什么事儿要找我们呢。”邵年道。
苏惊羽问:“那么三公主呢?”
“她被贬为庶民,这次是秘密进宫,不能让人看见,因此只能躲藏起来,躲到另一间密室里去了。”邵年低声道,“母皇跟你说什么了?”
苏惊羽挑眉,“你猜?”
“我哪猜得到,我又不是神棍。”邵年道,“你们聊的时间也不短了,到底说的什么?”
“说关于何王夫和长公主的事儿。”苏惊羽一本正经道,“陛下怀疑他们有谋逆之心,为了掩盖这一则皇室丑闻,为了不引起朝廷动‘荡’,我们要想办法将他们秘密处决,对外隐瞒真相,毕竟这种事儿说出去会成笑柄。”
“我当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但是这些好像与你无关,母皇为何会跟你一个御医商量这样的事儿,她信得过你么?”邵年面上写着疑‘惑’,“我以为,她会质问你的身份、来历,她会对你的背景进行调查,你伪造户籍的事儿,多半瞒不住。”
“那肯定是瞒不住,我那假户籍骗一骗老百姓还行,骗‘女’帝,岂不是找‘抽’?”苏惊羽轻叹一声,“我把事实都告诉她了,包括我的真名,我的身份。”
“你都说了?”邵年拧了拧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什么叫不该说的?”苏惊羽面上一抹揶揄的笑,“比如你回宫之前是山大王这事儿?”
“你……”邵年眼角一跳,“你跟她说了?”
“当然,她的眼睛锐利着呢,跟她说谎,要是骗不过倒霉的就是我了,你要清楚姐姐我的处境,我面对的是一个君主,而不是寻常人。”苏惊羽拍了拍邵年的肩,“没事儿,别往心里去,陛下没有笑话你,也没有数落你,她的原话是:这样也好,至少能保护自己,比起独自在民间讨生活被人欺负,还是当强盗欺负别人好些。”
邵年:“……”
“放心,我说话有分寸,很多事,我都隐瞒下来了。”苏惊羽的语气云淡风轻,“跟‘精’明的人说话,七分真三分假,陛下知道我们‘交’情匪浅,问我原因,我如实告诉她,我是出云国的钦犯,为了逃避追捕来到鸾凤国,碰上了你,自然就投靠你了。怎样,这个说法尚可吧?陛下没有怀疑你,她其实‘挺’心疼你的。”
邵年闻言,只是“嘁”了一声,“她但凡有一点在意我,我与父亲又怎么会被何王夫追杀一路?”
“这个……没准她有苦衷呢?”苏惊羽试探般地道,“倘若陛下其实很关心你们,只是有苦衷才不能表现出来,你还恨她吗?”
邵年闻言,眉头轻拧,“她能有什么苦衷?她是一国之君,还需要顾忌什么?”
“天真,你以为一国之君是那么好当的?”苏惊羽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为君之道吗?若是没有众臣的支持与服从,如何当好一个天子?算算时间,你出生那年陛下才登基没几年,根基不稳,没有任‘性’的资本,她当时也还年轻,有些肱骨大臣不一定服从她,他们的势力令人忌惮,就算是陛下也不敢妄动,何王夫的家世显赫,出身高贵,而你爹呢?平民一个……”
苏惊羽话还未说完,邵年便冷声打断,“平民一个所以就该死喽?因为出身不高贵,就活该受冷落,活该被姓何的追杀?”
“你听我说完,别打断!”苏惊羽低斥一声,“何王夫的背景强悍,当时的陛下都要给他几分颜面,而你父亲,背景清白,无权无势,在宫廷这样的地方,被迫害实属正常,历朝历代,都没有平民能压在贵族头上的说法,你父亲这件事,还真不能全怪‘女’帝,没有背景没有靠山,他只能怪命运。”
“你今日可真奇怪,怎么帮‘女’帝说话?”邵年望着苏惊羽的目光中浮现疑‘惑’之‘色’,“是不是‘女’帝做了什么好事,让你觉得她是个好人呢?”
“我只是就事论事,有感而发。”苏惊羽道。
“即便如你所言,她政务繁忙,她没有时间顾及父亲,或者说她不能为了父亲而得罪了何家,那她既然护不了父亲,为何还要让父亲在宫廷里生存呢?她若是真的喜欢父亲,护不住就该放手,将我们父子二人送出宫,以她的能力,连这个都办不到么?”邵年轻嗤一声,“她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毋庸置疑。”
苏惊羽:“……”
明知道说不通,她还试着想要说说。
真是白费口舌。
“没什么事儿了,各回各府吧。”苏惊羽说着,伸了个懒腰,“再会了九王爷,你尧哥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先告辞了。”
邵年:“……”
苏惊羽离开了藏书阁之后,便一路走出宫。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在路过一个假山时,余光倏然间瞥见白影一闪,那道身影颇为熟悉。
苏惊羽当即转过头,正对上贺兰尧的脸庞。
“阿尧,你怎么也进宫来了?”苏惊羽望着贺兰尧,目光中浮现柔和的笑意。
贺兰尧道:“我是跟着尹殇骨和邵年一同来的,我与尹殇骨伪装成邵年的护卫随他入宫,来了之后我们便兵分两路,他们去说服‘女’帝来何子衿的住处,而我则是先去了何子衿的住处,在他的卧房附近徘徊,如此一来,你若是出什么意外,我也来得及去帮你。”
“我哪会出什么意外,何子衿不是我的对手。”苏惊羽笑着挽上贺兰尧的胳膊,“我一直都没看见你的身影,还以为你在家等我呢。”
“我不放心你,自然得过来。且我也不能让‘女’帝看见我,若是她知道我也在附近,听到了你与何子衿的对话,她心中必定不满,你与何子衿的对话涉及皇室丑闻,‘女’帝自然是希望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因此,她不知道我的存在最好。”贺兰尧轻挑眉梢,“我看着她带你进了假山的密道,又不能跟着进去,便在这儿等你。我知道她绝不会为难你,有邵年和尹殇骨在,她若是为难你,这两人应该会说情。”
“聪明的阿尧。”苏惊羽笑了笑,“猜对了,她可没为难我,还夸奖了我一番,只不过……这夸奖可不是白受的。”
“嗯?”贺兰尧眯了眯眼儿,“她和你说了什么?”
“说来话长,咱们回去说。”
“……”
二人离了宫,回到府邸,夜已深沉。
月‘色’皎洁,良辰美景,适合泡澡。
‘露’天温泉内,水雾缭绕,温泉湖上冒着白‘色’的气泡,纯白的水汽袅袅上升飞散开来。池边怪石磷峋,树木参差,遮住了大半个温泉湖,四周一片静谧。
有两道人影半浮在湖面上,温热的湖水在二人身周微微‘荡’开。
苏惊羽抬眼望向岸上,距离温泉池方圆一丈之外的地方,设有一圈怪石堆砌而成的墙,是用来阻挡外人视线的,还记得上次,那石墙有缝,导致了八公主在外偷窥,阿尧一怒之下剜其双眼,将其毁尸灭迹。
温泉湖外围的石墙是由一块块的怪石凑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参差不齐的残缺美感,本该是紧密而无遗漏的。哪知竟会被人偷窥?
或许是修墙工人的疏忽,墙面上有几块石头粘的不够紧,以致于开了一个约莫手指那么大的缝隙,正好能被人偷看见。
而就在八公主死后的第二天,阿尧便去集市上聘请了工人去补石墙,这以后,应该不会再有缝了吧?
“小羽‘毛’,别找了,不会有缝隙的。”贺兰尧倚靠着池壁,悠悠道,“现在咱们这府邸不是那么好潜进来的,有极乐楼的杀手帮忙看‘门’,宵小之徒进不来,这墙我也找人加固了,你若是还不放心,下回我让人装个帘子?”
“听你这么说,我放心了。”苏惊羽挑了挑眉。
虽然此刻是黑夜,但周围却不漆黑。
阿尧不知何时在浴池周围加设了四尊石雕,每一尊石雕上都放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四周光亮全靠着这四颗明珠照耀,明珠散发出的光晕柔和,明亮却不刺眼。
贺兰尧此刻似是惬意地闭目养神,瘦削的肩头‘露’在水面,在夜明珠的照耀下,便如同白‘玉’雕成的艺术品,白皙而光滑。
苏惊羽伸手,指尖在他肩上轻点,悠悠道:“阿尧,我跟你说个事儿啊,今夜我和‘女’帝在密室里,她……”
“现在是享受的时间,先不说她。”贺兰尧闭着眼睛,姿态慵懒,“晚些再说。”
苏惊羽望着他惬意的模样,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唇’角轻扬,捧上他的脸就要将他按进水里。
说时迟那时快,贺兰尧闭着眼睛擒住了苏惊羽的双手,轻轻甩开,一只手按住她的头,将她按进水里。
“小羽‘毛’,别总想着来捉‘弄’我,你以为我闭着眼睛就不知道你的动作了?你若是想亲亲我抱抱我,随你,可你要捉‘弄’我,我不依。”
苏惊羽:“……”
跌进水里,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以避免眼睛进水,而下一刻,一双手便握着她的双臂,将她从水里拎了起来,苏惊羽瞬间便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正准备睁开眼,却忽觉得‘唇’上一软。
微凉又湿润的触感,如此熟悉。
苏惊羽微微一怔,入目是贺兰尧近在咫尺的脸庞,二人呼吸相闻,她几乎都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贺兰尧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她的腰间,一把揽住。
苏惊羽闭上了眼,双手环上他的脖颈。
……
洗浴过后,二人回了屋,躺在榻上,苏惊羽才开始讲述与‘女’帝在密室里的‘交’谈。
“这个‘女’帝倒也狡猾。”贺兰尧揽着苏惊羽的肩头,冷哼一声,“不过她跟你说话还算客气,身为一国之君,如此心平气和,也说明了她的诚意,她希望你是自愿留下,而不是受她的胁迫而留下。”
“她让我调解尹殇骨与邵年的关系,这可是个难题。这两人是对手,能不互相残害就已经不错了,还指望他们能和睦……”苏惊羽悠悠叹息。
“这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确实有些难。”贺兰尧道,“等把乌啼他们先救出来再说,尹殇骨如今被贬为庶民,这个消息应该会传到月恒的耳朵里,月恒想必不会知道这事儿只是作假,他要的结果差不多达到了,就看这厮何时出现。”
“真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苏惊羽低咒一声,“都怪他!若不是他,我们也就不会被拖延了脚步,若不是他,我们已经离开了鸾凤国,我也不至于被‘女’帝请去谈话。”
‘女’帝对她虽客气,实则也是一场温柔的威胁。
并没有威胁的言语和行为,却能让人感受到威胁。
她若是口头答应下来,没多久就跑路,多半也会遭到追捕。
她与阿尧已经被出云国皇帝追捕,若是又被鸾凤国‘女’帝追捕,那还真是逃不开被追捕的套路了。
“小羽‘毛’,别想太多了。”贺兰尧的声线在耳畔响起,“我们暂时不必离开,多留一段时间也无妨,这‘女’帝不是还给你承诺了好处么?你就不想看看这好处是什么?”
苏惊羽思虑了片刻,道:“猜不到。”
“我猜,兴许是给你升官。”贺兰尧低笑一声,“她不是说了么,给你当一个御医太委屈了,既然她要留你,想必不会吝啬,会给你一个大点儿官当。”
“升官?”黑暗中,苏惊羽挑了挑眉,“有这个可能哦。想当初我在玄轶司当密探的时候,天天盼着升官发财,可是最终也没能升到一等主司,因为你的出现,我放弃了当官,而现在到了鸾凤国,我没盼着升官,反而要升了?这真是……不可思议。”
“那岂不是如你的愿了。”贺兰尧不紧不慢道,“让我看看,你在鸾凤国能当多大的官,这个国度尊重‘女’子,你在这儿‘混’官场,必定比在出云国简单些,出云国的男子大多将‘女’子看低,认为‘女’流之辈就该相夫教子,而这里却是全然相反的。”
“也不知朝中如今有什么职位空缺呢。”苏惊羽嘀咕着,“且,即便‘女’帝欣赏我,其他人也未必服我。除非她能给我一个既能体现我能力,又高阶的一个职位。”
……
这一头二人在‘交’谈着,另一边,皇宫密室中——
“母皇想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礼物?”
“此‘女’看似好说话,实则狡猾,她明面上答应朕留下来,心里却不一定乐意,朕要给她一个大好处,但,不能是权力。你以为,给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