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发现他卖泥鳅的钱不够他吸嗨货,就派人每天晚上过来把他的泥鳅全部买光,保证他有足够的钱苟延残喘的活着。数不清几年了,我每天都会来这个路口看他一眼,看到他依然有力气卖泥鳅,我就放心了。这期间,我一面都没跟他见过。如果我不这么做,翟勇会想办法把他弄死。”
翟玲玲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身躯里的心脏都被一根绳子拧在了一起。
叶一诺思忖着问:“你为什么要给他钱吸嗨货?这不是在害他?”
翟玲玲眼睛更红了,她似乎控制不住情绪,肩膀颤抖,说道:“因为……因为我想他死,死的快点,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就不用怕没钱了,就不用承受我对他造成的伤害了。”
叶一诺重重叹了口气:“吸嗨货死的概率虽然不小,但那也是一种折磨身心足以长达十几年的痛苦,你不是在帮他,是在进一步加害他。”
翟玲玲手里的饭盒掉在了地上。街边钻出来的老鼠跑过来嗅了几口,叼走了一块肉。
她绷着声音说:“他戒不了毒,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我跟他睡了七年,我了解他的每个想法,逼他戒毒,就等于逼他去死。我知道他恨死我了,也根本不想见我,我不想再伤害他了。”
叶一诺捡起地上仍然包装好的两盒米粉,用鼻子嗅了嗅,喃喃道:“吃了这么久的米粉,你是不是连他的声音都忘记了?”
翟玲玲瘦小的身子猛地一颤。
叶一诺带着赵明昊,钻过重重人群,朝着那个不起眼的卖泥鳅的摊子走了过去。
“这个忙,我帮了。”
……
刘正龙一只手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框子里的泥鳅,心里头却在盘算着今天晚上那人会不会来,上次五斤泥鳅卖出去,那个家伙竟然给了自己一千块。
一千块,能买什么?
能买的多了去了!
要是每天都能这么赚,那他就打算换个干净点的摊子,然后再跟鱼塘的老板多要两个水库,这样一晚上就能卖更多泥鳅了,钱还不是哗啦哗啦到手?
不过一想到这,他的嗓子就有些干,脑子里的欲@望就控制不住了。
他拿起放在脚边的竹筒,往里头塞了点烟丝,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来装凉茶的矮瓶子,里头是一些暗黄色的液体,将其滴在烟丝上,一股浓烈刺鼻的麻香味就飘了出来。
“嘶——”
刘正龙心满意足的吸了一大口,感觉自己都要升天了。
他旁边卖内@衣内@裤的中年妇女朝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带着讥讽嘲笑道:“刘聋子,瞧你爽的那样儿,你这抽烟跟他奶奶吸嗨货一样,城管早晚有一天把你关起来!”
刘正龙仰着脑袋,头也不回道:“你一个女人懂个什么,城管管这个?他管个屁!老子要是光天化日之下拉屎,他就有本事抓我,抽烟?抽烟可不抓。”
中年妇女笑的更开心了:“上回城管来管你要垃圾清洁费,你硬是不给,被人家打了一顿,怎么不敢咋呼了?那城管能打人吗?肯定不能啊!”
刘正龙摸了摸脑袋,决定不再理会这个每天晚上都喜欢跟自己搭话的老女人。想当初他坐在酒席上跟环保局局长喝酒的时候,那才叫一个风光,现在跟个摆摊的可聊不来。
中年妇女似乎习惯了他这副模样,抬起手好心提醒了一声:“刘聋子!你看你,又聋了,摊子前都有人了,还不快招呼人家?”
刘正龙连忙放下竹筒,以为是那个每天晚上傻乎乎给自己送钱的人来了,却发现面前只站着两个面容消瘦的年轻人,在他们后头似乎还有个看不清脸的少@妇。
他没多想,抓了抓脑袋,指着一箩筐的泥鳅,硬着头皮说道:“老板,这……这泥鳅都被人订了,今天晚上的卖完了。”
叶一诺从兜里拿出几百块,笑着问道:“这些,我都要了,别人,你让他明天再来。”
刘正龙砸了咂舌,看着那比昨晚少了一半的钞票,义正言辞拒绝道:“老板,我这个人做生意,最讲究言而有信,哪怕吃亏,我也要卖,答应了别人的事,要做得到嘛,不卖不卖。”
叶一诺又拿多了几百块出来,递到他面前,招呼道:“赶紧的,我家里的老婆很喜欢吃泥鳅,这夜市就你一个人在卖,我也老早就听说你这的泥鳅品相好,这么多钱买你两箩筐泥鳅,够吧?”
刘正龙眼前一亮,心想这家伙拿出的钱可不止一千了,都一千出头了,顿时犹豫起来是卖还是不卖。
卖,那每天晚上都来的傻子买不到泥鳅,以后不来怎么办?
不卖,这一千多块钱,可不就打水漂了?
无非就是贪一时大利和保长久生意的选择罢了。
刘正龙眼神始终停留在那一叠钞票上,正巧叶一诺还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咬了咬牙,干脆把头偏到一边去,说道:“不卖!真不卖!”
叶一诺直接掏出挂在腰间的车钥匙,一起搭在了钞票上,对刘正龙道:“加一辆车,卖不卖?”
“神经病啊!”
一旁卖内@衣的中年妇女见状,傻眼的同时迎风骂了一句。
刘正龙此刻却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他想起自己以前在厂子里当老板的时候,见过有钱的,见过爱花钱的,可就没见过用一辆车买两箩筐泥鳅的,这里头十有**有诈吧?
但他又仔细一想,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个卖泥鳅佬,有什么值得被骗的?要是答应了这笔生意,回头自个真有了一辆车,就不用天天骑着个破摩托车在水库里捞泥鳅了,那多划算啊!就算这家伙反悔了,那一千多块钱可是实打实到了自己的手里,自个也不亏对不对?
要天天给自己送钱那傻子来了,再找个理由随便告诉他今天生意格外的好,泥鳅卖完了,让他明天来,多给他准备一点不就行了?
刘正龙一想通了,就不再顾及面子了,绝对的利益面前,是连鬼都可以买通的。他干脆腆着脸转过头来,伸手一把将叶一诺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指着脚下的泥鳅道:“行!成交!你拿去吧!这些泥鳅归你了!”
说完,他就低着头数起了钱。
叶一诺也没有着急,蹲在地上看着那些挣扎在一起的泥鳅,自言自语道:“刘正龙,你真的很喜欢过这种日子?可我看你明明想得到更多的钱,为什么甘于为了点蝇头小利卖泥鳅呢?”
刘正龙手指头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来,眯起眼,望着那张在叶一诺拉扯之下,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脸庞。
他手里钞票落地,一瞬间如遭雷击。
他想起了十几年前因主动搬行李而获得的动人笑脸。
他想起了每个夜晚蹲在电影院门口吃炒粉时有说有笑的场景。
他想起了去民政局领结婚证时相拥在一起的甜蜜画面。
他想起了自己染上毒瘾后被赶出厂子时的慌张失措。
他想起了一切。
让自己幸福又痛苦的一切。
他张煌,惊恐,脸色扭曲在了一起,无数曾被内心压下的苦楚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他颤抖着脸皮,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想着逃离这个地方,却被赵明昊按住了肩膀。
他看着这张每天晚上都出现在梦里的熟悉脸庞。
他抽着嗓子,猩红的角滴落豆大般的泪珠:“有什么事吗?翟小姐。”
那一年,刘正龙也是这样站在翟玲玲面前,看着那张初入社会,满脸稚嫩迷茫的鹅蛋脸,他因而心动,才敢鼓起勇气问:“要我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