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温和的“桥儿”直直地戳进她的心口时,她惊喜地站了起来,又想起不能太过激动、给正派的人看出端倪,就先垂下头,深深地呼了口气,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才转身走过去。
玉曲也站在那纱帘外面,本是在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地痞明明已经张开却没发出声音的嘴,余光瞥见越溪桥很快起了身,不免惊讶地望向她。
起初玉曲还以为姑娘是被地痞的声音吓着了,就要直接将这个骇人的流氓赶走,不想姑娘已经掀开纱帐走了出来,这还是今晚头一回。
但显然,姑娘在看到那地痞的相貌时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要摆出进攻的姿势,想是因为怕失态才生生忍住了。玉曲叹气,也许姑娘只是单纯地想看看那把她吓得站起身的声音究竟属于怎样一张脸罢,结果又被吓得不轻。
而在玉曲低头叹气时,越溪桥已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那地痞的全身,最后对上他清亮的双眼。不知为何,即使是这样丑恶狰狞的一张脸,她还是觉得他的笑容很动人,没什么后怕,心很快放了下来。
也对着那张脸回以笑容后,越溪桥偏头对玉曲道:“去告诉外面的客人,今夜我已经寻到了属于我的有缘人。”
属于她的,她的,今夜他就会完完整整地属于她了,这是她从三年前起就已隐隐在期待的事。
玉曲震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呆呆地看了看那似乎很是得意的地痞,觉得自己的眼睛好痛,不甘地问:“姑娘,你认,认真地?”
越溪桥十分郑重地点了头,不像是在开玩笑:“出去罢。”又看向那地痞:“公子请随我来。”
见那收敛了一身戾气的地痞听话地随着越溪桥隐入纱幔之后,玉曲自个儿在原地冷静了好一会儿才认命,鼓起勇气独自出去面对外面一群妄想登天的男人。
付惜景还是第一次听她叫“公子”,纵然此时此刻的自己是用着别人的身份。曾经的小姑娘从不会像他身边的所有人那样尊称他一声公子,更没问过他的名字,动不动就“你”呀“你”呀地。
而今也不会,他想,这大约是唯一能在现在的她身上寻到昔日的感觉的地方了。
门合上后,越溪桥才转过身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他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任她打量这张属于真正的地痞的脸。
外面传来了很大的动静,应当是男人们十分不满一个地痞能得到美人的初夜而引发了暴动。越溪桥知道伏依依定能摆平,就没在意,问道:“你是杀了他,将他的脸皮剥下来了吗?”
付惜景轻笑着摇头:“我不会杀人。”纵是杀,也不能是他亲手杀。“特意照着那胡氏的脸做了一张。”这张脸上伤疤不少,新旧有别,比一般的面皮难做很多,制起来可是费了不少劲。
“那如果他今夜也会来呢?”
“所以让人敲晕了他先关起来,明日一早再将人放了。”确然是想来的,但就凭那样的人也想染指他的桥儿……想必今夜过后,一个强盗地痞多年来只靠欺压弱者而苟活的好日子也会到头了。
溘然他心血来潮:“桥儿不妨猜猜,今夜过后,这张脸原本的主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是怎样的下场与我都没有关系。”她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即使是面对着这张脸,她也完全不会将他当成别人看,只是好奇,“可你的身体……”
那地痞整日抢劫杀人、大吃大喝,又已过四十岁,身材虽不算极为臃肿,但肥肉比肌肉多得多,横向来看,总有两个他那么宽了罢。
如今是季春,衣衫无需穿太多,即使是地痞,光天化日之下也会好好地用衣服将身体包裹住,更不必说来见的是她。
她仔细看了看,不止是脸,衣服没有遮住的颈项和手他也都做了处理。又穿了很大的衣服,就不知都往衣服里塞了些什么,竟真的显胖了那么多。
而且……她微微抬眼,还矮了不少。
看出了她的疑惑,他阖上眼道:“软骨而已。”身体似乎缩了一下,又缩了一下,不知为何还在晃动。
越溪桥后退了一步,觉得有些吓人。不过一会儿他再睁开眼时,身体已然舒展开,像是半蹲着的人突然站起身一样,整个人变长了,还在变瘦。
恢复原本的身高后,他从衣服里取出了一个包裹。但显然那衣服里还塞了别的东西,仍然有些鼓。
而后他垂眸看向她,见她仰视着她的目光一闪一闪的,一时看失了神,很快道:“桥儿先回避,我需要处理一下。”
“处理什么?”她歪着头问。
他不想再用这张脸对她笑,自己都觉得恐怖,就合了眸:“总不能这样来抱桥儿。”
越溪桥红了脸,只因他这句话就开始兴奋了,抿着唇点了头,回身指了指窗边:“我准备了很多水,你卸面可以用。”
实在不愿用现在这只粗糙难看的手摸她的头,他就只是缓缓点头示意,看着她背过身去走出内室,才松了口气,走去书案前将包裹打开。
越溪桥心中又喜又乱,虽然在他面前还端庄矜持着,其实早已雀跃,特意走到他看不见的门口,忍不住转了个圈。
这一转就什么心情都没了,她还不瞎,门后这么明显地趴着人偷听,不用猜就知是伏依依,他就对这种事如此感兴趣?
她眯着眼,脚步放得无声,手悄悄地贴上了门。门还未锁,她于是猛地拉开,对着要朝她倒下来的人直接踹了一脚。
她没用力,只是将伏依依踹倒在了地上,却是踹到了肚子。伏依依呜地一声向后仰去,屁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眼泪直接飞了出来。
将至宵禁,妓馆已经打了烊,该进屋的人也都进了屋,只剩了些下人在打扫大厅和楼梯。这么一想,付惜景应该是算准了时间去排队的,等他们一相见,也自然而然地到了闭馆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人扰了他们的二人之夜。
低头看着捂着肚子咧着嘴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的伏依依,越溪桥先看了看周围,几位剑客似乎没有隐在暗处,好奇的应该就只有他一个。
“溪桥,你这是要让我……呜,残了呀。”纵然伤得不重,他还是没起身,依然哭哭啼啼地道。
“知道是轩主,才没往更下面踹。”越溪桥轻轻挑眉,“其他姐姐——尤其是服侍过轩主的姐姐接客时,轩主也会一直在外偷听,甚至偷窥吗?”
“咳,别胡说,我只是想让你……咳,主要是他,至少洗一洗,就让人去烧了水,等下就给你送过来。”伏依依特意挪到阑干下,扶着阑干站起身,腰还是弓着的,虚弱又可怜地看着她道,“溪桥,你就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可是第一个摸你胸的男人,你缘何宁肯要那种人也不愿跟我……”
他说到一半时越溪桥的脸色就变了,就要抬手给他一巴掌。伏依依也不再装了,轻轻向后一跳就稳稳地站在栏杆上,又不知从何处抽出扇子摇了起来,微微眯眼,想要借着这个高度看清屋内的状况。
意识到他的目的,越溪桥眸光中逸出杀气,劈手将身后的门合上,又迅速凝聚起真气直朝他的面门打去。
高度是够,但那人根本不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啊。
伏依依这回真是吓到了,脚一滑,干脆掉了下去。越溪桥的真气只劈碎了对角的阑干下挂着的一只灯笼,力道不大。见他躲了,而灯笼里还未熄灭的烛火掉了下去,她就又甩出真气灭了烛芯的火,才慢慢走到阑干边上,低头朝下看。
见伏依依借着轻功安安稳稳地落在大厅中央,越溪桥轻轻扯唇:“我就在这儿等着轩主的水。”
伏依依给她鞠了个躬,连忙跑上楼,去了另一个方向。越溪桥长舒了口气,靠在门边继续等着,垂下头看着腕间的镯子。等到服侍的人将水抬过来,她开口对他们道:“去休息罢,我自己能抬进去。”
馆里的人都知道她武功不弱,又见她方才连轩主都打了,可知她是多看重那位有缘人,便更是不敢惹,连忙退下了。
越溪桥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太着急了。纵是有个缘字在,到底也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且那地痞还不是什么好人,她何至于用那么激烈的举动阻止伏依依看他?
她咬着唇,晦暗的双眸再次将周遭环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在隐藏后也还是有些心惊胆战。伏依依在打什么鬼主意,他是知道了什么……
溘然有声音传到她耳中,她的脸又立时红了,眨着眼睛看了看那么大的一个浴桶,又看了看里面扑着热气的水,只觉自己的脸被热得更红,不由缩了缩肩膀,先轻轻将门推开。
足够盛得下两人的浴桶瞬间被移到了内室,纱帐和珠帘还在因突如其来的气流疯狂作响。付惜景垂眸看着慢慢落在地上、一滴水都未洒出来的浴桶,脸上也有些烫,在她进屋关门之前用力抹了抹脸,故作从容地面对她。
他已经恢复了本来的身形和面容,衣服都换了一身,可看到那半副面具依然覆在他脸上时,越溪桥眸中还是闪过了一丝失望。
似乎他总能看透她的想法,等她走近一些便说:“桥儿应当在最重要的那个时刻看到这张脸。”
“什么时刻才最重要?”她不满道。
“……”他默了半晌,还是先揉了揉她的头发,“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时刻。”
越溪桥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不想再纠结这件事。他时时刻刻戴着面具自然是为了隐藏身份,如果这面具只摘下来那么一会儿就可能会引起祸端,自然是时刻都不能摘的。
只是……她又抬头看向他:“你戴着面具,我都亲不到你。你亲我,我也会硌得疼。”
于是他从前襟抽出了一条黑色的束带,轻轻盖住了她的眼睛:“这个办法是当年你自己提的。”
越溪桥对此有些印象,可还是不高兴:“可我就看不到你了,你也一样看不到我。”蒙住那么重要的眼睛,如何看出神色韵味来?她的身材本就不好,他若再不看她的脸,还不嫌弃死?
他还是笑道:“要么我覆面具,要么你遮双眼,只有这两个选择。”
越溪桥想着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就不要那么多事了,叹了口气道:“蒙我罢,你不后悔的话。”
他将束带在她脑后系好,而后摘了面具,有些紧张地捧住她的脸,低下头……与她额头相贴。越溪桥等了好久也没感觉到唇上有什么重量,就吹了口气,吹得他一颤。
纵然她也紧张不已,却不知为何明显比他稳得多:“我可以亲你了吗?”
没感觉到他在点头,反而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远,她不禁颦了眉。
付惜景的视线移到她胸口处,想起方才伏依依近乎挑衅的话,眸光一暗,先抬手捏住了她的……捏不住。
他有些尴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越溪桥则更加尴尬,咬着牙跳起身,搂住他的颈项,用力将唇磕了过去。第一下磕在了他的鼻子上,她就先吻了吻他的鼻尖,唇才下移,用自己的唇瓣试探地磨着他的。
付惜景这才环住她的腰,更用力地吻了下去。
他们明明都没吻过别人,不知为什么,她却比他镇定得多,像是习惯了这样激烈的亲吻,且还不满足,越发恶意地挑逗他。
耳畔再次响起伏依依的那句“摸胸”,他的情绪乱了,突然离开她的唇,俯下身,托着她的屁股将人抱了起来。他总习惯这样抱她,可这样的抱法明明只适合小孩子,于是她狠狠地咬住他的肩头:“以后要那样抱,那样,横着的。”
他还是用这样的姿势将她抱到床边,没直接把她丢上床,而是自己坐在床沿,将她放到腿上,神色微动:“你……”
她不明所以,只是噘起唇等着他继续亲。
……今天是重要的日子,他不想问她跟伏依依有关的事,且也能猜到伏依依为何会摸她。罢了,以前摸过就摸过罢,以后别摸就行了。
他轻叹,慢慢低下头触到她的嘴唇,同时一只手滑到了她的腰间解开带子,边吻着边褪去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