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罗阳终于出來了。始终云淡风轻的眉宇间。什么都看不到。两步奔到他面前。忐忑的心。呼之欲出。有些颤抖地。她问道。“他怎么样。”
罗阳颇有深意地看着她。她的手上。衣襟上。还沾染着血污。不曾洗净。俏然的面庞。尽显焦虑愧疚之色。心下更加疑惑。慕容谦真的是遇刺吗。方才替慕容谦处理伤口。明显看出是一击得手。诊脉时。也发现有下药的痕迹。如果不是极为亲近之人。以慕容谦的武功手段。又有谁能伤到这么重。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罗阳沒有多问。只缓缓道。“他伤得很重。伤口离心脏只差一寸。不过暂时性命无忧。”
千金重压一瞬卸下。雪瑶笑了。突然拥抱住罗阳。“谢谢。”
喜极相拥的姿态。好像时间就此静止。留下美好的感觉不老。
罗阳也怔住了。半响。温和一笑。胜过盛夏清风。“沒事的。我去写药方。”
“等等。”慌张。激动。欢喜。统统略过后。雪瑶又渐渐走向熟悉的谋算。“能不能把药一次都抓过來。”
“你们到底怎么了。”很耐心地。他问了出來。
“罗阳。相信我。我是为了更多的人好。他必须马上回洛阳。北翎的王爷在南楚遇刺。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又是一番大义凛然。事实上。当然是她另有打算。口不对心的时候。她已经不觉得算是说谎了。
“好。”犹豫半响。罗阳那清澈的明眸。露出相信的纯粹。
接下來。雪瑶又紧锣密鼓地安排下一步的行动。首先。在慕容谦的药里。又加了一些迷香粉。他不能这么快醒过來。即便受了重伤。他醒了。也只会破坏她的大计。然后。所有赏赐折成银两。收拾随行包裹。快马加鞭。离开南楚皇宫。同时。各处散布北翎王爷遇刺的消息。一场夫妻不合瞬时演变成敌国谋杀。接着。雇佣十几个杀手一路随行。现在可保驾护航。将來更有大用。
一天之内。堂堂的南楚公主。已携银潜逃。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还有两件大事。其一。就是送慕容谦安全返回北翎王府。
那一日。盈花飞。柳絮舞。如丝细雨飘飘落。舳舻游舟上。她看了他最后一眼。精致邪逸的面容。苍白不见血色。指尖抚过他微微翘起的小胡子。朝朝暮暮。暮暮朝朝。好像初见才是昨天。今夕无泪。却永别。
这一条路。走到现在。已沒有了回头可言。想要更高的锦绣繁华。只能了却那花前月下。
“把你们王爷安全送回去。自还有人打赏。”对暗影十八骑中的几人最后吩咐了一句。转身。登岸。
碧波粼粼。这上塘大河。送走过无数英雄伟人。也放逐过太多无耻奸佞。那些。和她沒关系。如今。和风细雨。夏落梢头。此一别。他也就和她再无瓜葛了吧。
镜里恩情。终短;权荣高坐。是真;
一水相送。也好;从今别后。无念。
身后。谢秋颜正欲说些什么。雪瑶沒给她这个机会。一句“还不快滚。”阴冷得沒有分毫感情。
“公主。”谢秋颜试探地一问。似在确定她的言语对象。
转过身。眸光洞彻。雪瑶道。“本宫从來不需要谁在身边蛊惑人心。你想铲除谁。对付谁。不要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看在庄肃王的面子上。那一剑。本宫一定还在你身上。”
自己本就是花言巧语。蛊惑人心的高手。整件事联系起來。加上之前莲公主的提醒。雪瑶不难猜出谢秋颜的意图。一个被幽禁将近二十年的女子。对仇人之子。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那个时候。突然递剑给她。可以说是早有预谋。当然。如果自己不是权欲熏心。也不会想都不想就接过來。
知道多说无益。谢秋颜只道一句。“公主自求多福。”便转身离去。
这就是她要解决的第二件事。也是最后一件。
一切准备停当。戎衣顿改昔年装。束发高起。窄袖长靴。她一身男儿武装。不上盔甲。银两相携。杀手随从。快马加鞭。一行人去了南楚北翎的交界。。重兵所在的南京。
慕容谦说得沒错。单凭一块兵符。想调出精兵强将。的确痴人说梦。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她随身带來的。都是光灿灿的金子。足有万两。这还多亏她的好父皇。不敢惩戒惠妃。只管用这些名贵珍器來敷衍她。恐怕。那位仍沉浸在笙歌曼舞中的糊涂皇帝。还沒有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正在给南楚。带來一场轩然大波。
有丰厚的家当做保证。一番打探后。雪瑶私会了几位将领。这些将领中。对郁郁不得志的进取隐士。她许下功成名就;对刚收服的草原旧部。她与之称兄道弟;对见钱眼开的市井之流。她撒下真金白银;还有誓要为王爷讨回公道的热血青年。她也慷慨陈词。同仇敌忾。
在买通主将的帮助下。她成功开设军营赌场。几日后。一身华丽战盔的她踏入乌烟瘴气之营帐。挥手就是一箱白银。伶俐傲然。“愿意和本公子去匡扶大业的。重重有赏。”那些输得一败涂地的士兵立时蜂拥而上。争相效命。
一张面孔。原來可以千变万化。当然。她沒有用美人计。一來。她现在的身份。是南楚流亡在外的私生子。不能用;二來。虽然初次对那个侍从官颇为有效。但毕竟以色侍人。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个骄傲的女子。岂可屈尊。
就这样。一块形同虚设的血污兵符。一个野心勃勃的落魄公主。几位心怀鬼胎的异国将领。还有黑幕沉沉的杀手组织。竟煽动了五万北翎军攻击南楚。为了他们根本不明所以的理由。
出征那日。暮霭沉沉。似要下雨。又卷起黄沙。众将都言。“妖风四起。不吉。请另择良辰出征。”
点将台前。雪瑶丝毫沒有理会。彻底穿上一身将军戎装的她。英姿飒爽。挥剑指天。“皇帝昏庸。外戚当道。如今天降异兆。正是我等匡扶大业之时。”气运丹田。声声嘹亮。
歃血为盟时。她一饮而尽。腥涩之感润在肺腑。长风当歌。“啪”地一声。瓷碗摔个粉碎。“本帅对天起誓。若得天下。与尔同享。”
此心此情。不输男儿。
那一枝牡丹。盛放得璀璨。天地山川。也为之倾倒。
听到这里。台下的将领。士兵们也跟着摔了瓷碗。士气大振。“废庸帝。除奸邪。韩总帅。得正统。”
浩浩荡荡的北翎军出发了。几万人的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一匹高头骏马。雪瑶行在队伍中央。不断催促着徒步的士兵加紧行程。侧头看时。阴云遮住了日华。那一面的大大“韩”字帅旗。迎风招展。舞得动人心魄。
生命中。总有一些时刻。豪情万丈。欲成一番伟业。有的人成了。有的人殁了。也有的人。至死追逐。
滚烫的液体。带着咸咸的味道。不是血。是泪。
一声“别去。”慕容谦醒了。握着一双如丝玉手。睁开眼。那一瞬。映入瞳眸的。是柳蓉儿梨花带雨的可人模样。服了太多迷香粉的缘故。他仍感眩晕不止。挣扎着要起身。牵到伤口。又是一阵剧痛。四下一望。已经是明景轩了。回忆起之前的情景。便问向正欲扶他的柳蓉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已经昏迷快二十天了。都是唐雪瑶搞得鬼。还有这一剑。也是那个蛇蝎毒妇。”流露出关心悲切的神情。柳蓉儿扶了慕容谦坐起。
“你怎么知道的。”有些苍白无力。慕容谦只淡淡问了这一句。
“这么大的事。我能不知道吗。要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打算替她掩着。”柳蓉儿突然很委屈。
“南楚那边怎么样了。”沒有回答她。他转向政事。
“唐雪瑶带着咱们北翎的军队。大概有五万吧。已经攻下了南京和其他几座小城。大概不日就要围困杭州了。不过。南楚根基深厚。之前是因为沒有准备。现在也正反击。”柳蓉儿缓缓道來。
“朝廷怎么处理的。”
“你一直病着。兵部几位大臣商量了一下。决定袖手旁观。等他们斗得差不多了。再做计较。”
听了这句。慕容谦不顾伤口。当下就要起身。“有他们这么处理的吗。”
柳蓉儿连忙拦住他。玉手覆在他的肩上。无奈中透着深情。“为了一个女人。这么冲动。谦。这还是你吗。”慕容谦终于又坐回床上。似乎一怔。只听柳蓉儿继续道。“如果那个人不是唐雪瑶。你想想。你会怎么处理。她和南楚。不论谁胜谁负。对北翎來说。都是无关痛痒。我们甚至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沉默半响。他为柳蓉儿拂去颊上未干的泪痕。很轻。很随意。“那个女人。本王从未在乎。我考虑的。是五万北翎士兵。”
“其实。你也不必太过烦心。那五万士兵能和她走。只说明他们并不忠于北翎。既然不忠。走就走了吧。”似乎放心了一般。柳蓉儿极尽温婉柔顺。
“嗯。”顿了顿。他继续道。“我的事。外面是怎么说的。”
“我尽量压着。只说你是病了。可外面。种种猜测不一而足。有的说你被南楚扣押了。也有的说你是遇刺。还有的说。。”柳蓉儿故意慢说。“你爱只美人。在南楚乐不思蜀。不过。你醒了就好。朝堂上暂时倒还沒有太大风波。”
“哈。”自嘲一般。他笑了。“多谢太后了。”
“你我之间。真的需要说谢吗。”目光闪烁。流过泪的眼眸晶莹欲滴。她悄悄靠在他肩上。似乎忆起流年。
望一眼窗外絮柳。碧绿葱幽。垂垂不倒。他情不自禁地拥住了她。轻柔低魅。“那就不用了。”
沒有时光倒流。早过豆蔻舞勺。曾经。是否还能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