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称她公主也就罢了,现在竟拿她和歌姬舞女相比,再加上之前敬茶的事,分明是故意和她过不去。她唐雪瑶就算不是真正的宁和公主,但也绝不是这般任人欺凌的女子。
任你显贵名流,但若欺我,定还以颜色。
雪瑶一笑,眉宇间尽是凌锋,“后宫里的确有不少魅惑妖姬,不过我们皇室后人学的都是些经国之道,扫了太后雅兴,真是不好意思。不过太后也可以以此为鉴,多教授皇上安邦定国之事。”雪瑶的言外之意,不仅指责了太后以色媚君,更是教子无方,这样,之前的出丑全都讨回来了。
太后听了这一席话,自然不痛快,本想羞辱别人,现下倒被别人修理了。不过毕竟宫闱沉浮这么多年,表面上还是一副温婉微笑的模样,“本宫记下了。”
慕容谦在一旁看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雪瑶今日身体不适,太后莫怪。”
还未等太后说什么,雪瑶便一手扶额,装出一副病容难耐的模样,“是啊,头好痛。”
“既然九嫂不适,那我们就先告退了。”慕容莲抓住机会,满心欢喜,同时催促慕容谦道,“九哥,快扶九嫂回去啊。”
本来是想圆过去,不过现在看来,慕容谦只能半扶半抱着雪瑶,对太后赔礼道,“失礼了,微臣告退。”说着,便和雪瑶跨步向宫门走去。
“太后不必送了。”慕容莲得意绽笑。
金碧辉煌的景和宫里,“嗙”地一声,太后五指并拳,砸在雕花实木桌上。手上的痛丝丝传来,被心里的恨掩盖。韩雪瑶,慕容谦,慕容莲,你们都等着!
走出好远,看看身后正‘欺负’肖如风的皇妹,又看看靠着自己怀里假寐的雪瑶,慕容谦几分无奈,几分随意,“现在都开心了吧。”
“你们都看见了,是她先跟我过不去的。”雪瑶离开慕容谦,清脆直爽的声音传来,“我说你们的太后是不是对我有偏见啊,上次敬茶就不善,这次又出言羞辱我和南楚。就算她不是老巫婆,脾气也不能这么古怪吧,还不如老巫婆呢。”
“这要问九哥了。”慕容莲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果然,雪瑶一双水亮凤眸,立即看向慕容谦。
慕容谦只草草说了句,“我怎么知道。”不过随后,似乎为了掩饰一般,又道,“她是太后,我们身为臣子,当忍就要忍,哪来那么多和颜悦色的主上。”
“她那明明就是笑里藏刀。”雪瑶依旧愤愤不平。
难道身为臣子,就一定要看人眼色吗?
那唯我独尊,狂傲人世的,就只有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人生匆匆,不过百年。笑看群英,指点江山,苦短一梦,不此又何。
那一瞬,雪瑶的心中升起一种激荡,这是一种骨髓里发出的傲视群雄的渴望。
慕容莲不打算继续为难自己九哥,莲步快移,走到雪瑶身边,挽着她的手,“皇宫嘛,女人多,权力纠葛复杂,难免的。再说九嫂也毫不示弱呀。”
雪瑶不好意思地笑笑。慕容莲永远是那样的亲切如姐姐,早已精通世故,却又不失真情。
如果有朝一日,大概自己也是希望修炼成这样的女子吧。只是长路漫漫,她的公主之路才开始不久,要修炼到慕容莲那般炉火纯青,何坚乎,意难哉。
“哎,太后的宫宴没了,你们俩说吧,怎么办?”慕容谦幽深的眼眸里满满都盛了温柔。
“梦仙楼,当然你请。”雪瑶和慕容莲同时脱口而出,彼此相视,莞然一笑。
“你们也太欺负王爷了。”肖如风看不过眼了一般,为慕容谦辩白了一句。
“肖士将,看来你对本宫的决定很不满意啊?”慕容莲笑着走近肖如风,悠长的女声明显不怀好意。
肖如风半低着头,向后退了半步,“不敢。”
“那还不走,站在这儿干嘛!”慕容莲对肖如风好像总是很凶的样子,不似平日的温婉亲和。
一行人来到梦仙楼,有慕容谦在,自然是东厢房的雅座。
上次和慕容诠来的匆忙,还没看清楚雅座到底有什么特别,就被人赶出去了。这次,雪瑶倒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要说内部陈设,也没什么特别,也就是屋子宽敞一些,镶金饰玉,黄花雕木的桌子,不过对于早已看管了皇室奢靡的雪瑶,这些也都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不足为奇。
要说东厢房的非比寻常,大概还是其外景了,随便一眼望去,便是滚滚东流的洛河,朵朵浪花,荡漾无痕,春看牡丹冬看雪,秋影疏桐夏寂寥。
四人坐下用膳,谈笑其间,不知不觉,已是华灯初上,月满西凉。洛河很长,迢迢通天际,盈盈灯火照着河岸上佳人的脸庞。泛舟,放灯,洛城河畔人来人往,花前月下,才子佳人,尽是一派人间繁华相。
“我们去泛舟吧。”雪瑶看着在座的三人,眼中焕彩盈神。
“走。”慕容谦笑着回应她,同时又向慕容莲道,“皇妹和肖士将,不如也一起啊。”
“好啊。和九哥说定的事,可没忘吧。”慕容莲的悠扬声调响起,目光扫过慕容谦,停留在肖如风的端正面颊上。
肖如风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一般,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哈。”慕容谦却是潇洒一笑,拉起雪瑶就向前走去。
待上了船,雪瑶才发现,扁舟一叶渺,唯君在侧安,早就不知道莲公主和肖士将去哪了。
“不是说一起泛舟的吗?莲公主和肖士将呢?”雪瑶瞪着慕容谦,连连发问。
“对啊,莲公主和肖士将当然要一起泛舟了。”慕容谦泛着随性的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雪瑶顿时有一种被骗上贼船的感觉。
“你!”雪瑶带着几分凶恶,不怀好意道,“自求多福吧,小心掉下去!”
“没关系啊,咱俩可是一条扁舟上的稻草人,饮洛河也是一起。百年修得同船渡。”慕容谦从对岸坐过来,靠近她的耳畔,邪缓的低音飘在耳畔。
百年修得同船渡,那下一句,是千年才得共枕眠了。
百年的回眸一瞥,千载的相逢一瞬,才换来此情此景,今时今刻吗?
雪瑶侧头看慕容谦,他的面容,几近完美,他的眉宇,精雕细琢,刚朗英挺间,邪魅四溢。
这样谜一般看不穿的男子,真的就是她的夫君吗?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这一时一瞬,也大可以迷醉了吧。
傍晚的风,柔暖中含着清凉,杂着岸上的泥土芬芳,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两人相对而望,无言静默的片刻,怎又不是情脉潺潺的永瞬。
慕容谦丢下木桨,轻轻地,抚上她的肩。
荷叶轻舟,小小;涟漪水裳,漫漫;依偎相拥,缠婉;君心卿意,永随。
这一刻,静好。若今生永得此瞬,任世事变迁,也可无憾。只是人生何其多变,很快,另一只小舟便映入雪瑶的眼帘。
小舟本身没什么特别,木桨轻舟,缓缓而行,只是舟楫之上,那亲密的两人,却深深刺在她心里。
唐桀和韩若兮!
幽夜的晚风中,唐桀与若兮咫尺相依。俯身一掠,一朵白莲已夹在他的食指中间,温柔之中,似乎含着腼腆与羞涩,他捧了白莲,映在她如莲似雪的颊前。她似乎微微一笑,倾国倾城;又仿若低头不语,清洁羞涩恰如那出水的白莲。
那一厢柔情涌动,雪瑶心里则是如坐针毡,百味杂陈。
那是她的十九哥啊,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十九哥,对她百依百顺的十九哥,许下一世诺言要娶她的十九哥!
如今,他的眼里,怎会映着别的女子的笑颜?他不再喜欢她这个小师妹了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她不过是离开他几日,去查探玉佩的来历,找回父亲,所以才进王府,接近慕容谦。她对慕容谦,就算有喜欢,也只是生命中的过客,因为他们离的太远。而他,才是她儿时就认定的那个人。
可是他呢,借着绑架公主的便利,就这么爱上了高高在上的公主,离她远去。
一个从小就认定的人,而今,却有了别人,她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所有物,生生被别人抢了去。不甘,不愿,不知所措。
雪瑶紧紧盯着前方顺流而来的扁舟,沉沉而思,凝神锁目。
两只小舟在轻柔的水波里,缓缓飘荡,相对而流。相会的那一瞬,雪瑶猛地惊醒,推开慕容谦。只是,太迟了。
唐桀和雪瑶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都映出了迷惘,失落,不甘,以及汝心身畔不是吾的遗憾与痛惜。
一阵清风,漾起水波几多愁;悠悠扁舟,踯躅独行不复往。两只小舟,渐行渐远,已不知错过了多少。
“你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剧烈变化,慕容谦看不明了。
“不用你管。”雪瑶冷冷回了他,侧过身去。
这次真的完了,十九哥看到了。他一定误会了。本来呢,只是自己觉得他变心,还可以质问他一下,若他好好哄她,保证今后只装着她一个人,她还是会原谅他的。可现在呢,慕容谦也扯进来了,他要是问她,她又怎么解释。要是真的说起来,她和慕容谦拜过堂,而她也根本不能问心无愧地说她对慕容谦没有任何感情。
“又怎么了,你们女人真是善变。”慕容谦一脸的无可奈何,顺着雪瑶的目光看过去,唐桀和若兮的小舟已经飘远,只余下渺小的影,隐匿在众多飘荡的舟宇之间。“情郎?”见雪瑶不理他,慕容谦随意一笑,想要激她,当然,他也着实想确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