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眸光一紧。
蒋嫣不着声色开口,“这我倒是不知,不过自到了这儿确实心情舒畅,就是胃口都比从前好上许多呢。”
李敏应和,“祁禹山风光确实名不虚传,从前只听王爷提起过,说他少年时常与友人到这边观景呢。”
不知是哪几个字让孟曦文神思一动,隐约觉得有什么就快要浮出水面,而那件事对她至关重要。
她不由打量起蒋嫣。
虽然她不愿承认,可王爷与蒋嫣年少相识,青梅竹马四字确实当得。还记得当时鲁府三小姐眉依曾向她吐露羡慕蒋嫣,她当时还嗤之以鼻,暗道蒋嫣不过一末官之女,何以值得羡慕。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原来眉依偷偷爱慕之人与蒋嫣走得极近,而那人的名字应该是……
萧毓。
定定望着墙上的风筝,她怎会将此人忘记了。
萧毓,这两个字是她少女时期最常听到的名字之一,因为眉依。
她总是欢欣雀跃地赞赏他的俊郎,才思敏捷与文武双全,为他因太过出色被选入宫中做了皇子伴读彻夜难眠。而随着年龄渐长,这个名字又不得不与另外一个联系了起来,蒋嫣。后来的眉依不止一次怅然诉说萧毓陪着蒋嫣放风筝,说萧毓为了给蒋嫣庆生悄悄去了玉石店,说……
直到眉依定下婚约。
她对眉依一往情深且注定无果的单相思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只因彼时,她热切的心中只有君若谨三个字,她清楚知道为了巩固政治上的结盟,她注定会嫁给他,大祁七皇子。
然而命运就是这般难以捉摸,她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她口中不值得一提的蒋嫣,会从此成为她心中的一根刺。萧毓十岁被选入宫中伴读后,与王爷交好,蒋嫣因此与王爷相识,至此与她连结成剪也剪不断的孽缘。
孟曦文长长舒了口气,借此舒缓心中郁结。
还有一事,虽然五年前被有心人压下,仍然有零星消息传了出来。据说因蒋萧两家家主的同窗之谊,二人幼时玩闹间家里人曾玩笑般地订过口头婚约。待到两人长大,萧家顺理成章准备提亲时,恰好皇上指婚,此事只得作罢。
而之后不知什么原因,萧毓与王爷的关系渐行渐远。
孟曦文打量的目光无意中滑过蒋嫣腰间时,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眉依曾亲耳听闻她的二哥调侃萧毓,说他亲手雕了两块玉,一块是木兰,另一块却小气地拦了不让大家知道。
木兰?孟曦文猛然间想到金燕描绘下来的纹案,当时草草一眼扫过,如今想来,那分明就是木兰图案。况且金燕曾经提及玉佩触手莹润,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拥有之物。
孟曦文的心跳骤然快了起来,身上发热,无数念头在头脑中叫嚣着,她有一种真相就要呼之欲出的预感。她走到窗边,竭力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
慕倾挽五月随着蒋嫣入府,正是在蒋嫣回家探亲之后。慕倾挽并没有同王府签下卖身契,她原想着又是由蒋家所送,可有没有可能,慕倾挽是萧毓的人呢?有没有可能,萧毓与蒋嫣仍有联系呢?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而至于为何萧毓的玉佩会在倾挽的手上,此时已完全不在她的考量之内。
她深吸口气,明白想要确认,首先必须要找到那枚玉佩。
“玉柳,”她轻声吩咐,“务必找机会联络上金燕,有一件很要紧的事要她立刻去办。”
……
从扶云阁出来,玲珑扑到倾挽身旁,拉住她的手,“你明天要回去了吗?”
倾挽摸了摸她头顶柔软的发丝,玩笑道:“是啊,总不能一直赖在这儿。”
“那王爷同意了?”
她童稚言语让倾挽哭笑不得,反问:“王爷为什么不同意?”
玲珑一下被问住,困惑地挠了挠头。
倾挽回想方才辞别的情形,事实上,王爷只“嗯”了一声表示知晓。只是,她忘不了王爷那时看她的眼神,仿佛是透过她在想着什么。以为他有话要问,可最后他只是嘱咐她要好好照顾嫣夫人。
“那好吧,不过今晚我要同你睡。”
倾挽笑着应了,要玲珑先告知郑嬷嬷再过来。琢磨着在玲珑回来前先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却没想到在房里见到了金燕。
看到金燕很寻常,可她瞬间不自然的神色有些不寻常,“这么快就回来了。”
倾挽半笑不笑,回头看了一眼紧关的门,她并没有特意掩盖声音,怎么金燕却听不到吗?
金燕解释道:“听说你明天要回了,去向王爷和冬雪她们辞别,我还以为要很久呢。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倾挽转眼不着痕迹看了一圈,一步步走到金燕跟前,“只是东西还没收好,我自己就可以了。这段时间承你照顾,明日上午我就会离开紫竹院,估计再过不久我们一行人便启程回京,以后能不能再见也不晓得。”目光注视着她,“虽然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不过我却体悟了许多,如画风景,和善淳朴的人,日子虽然平淡了一些,可这正是王府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我很珍惜在这里的缘分。”
金燕精明,心中大骇,狼狈离开。
倾挽仔细查看自己的东西,并无缺少。
第二日一早,冬雪特意来见倾挽,将手中一个装得满满的布包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我刚让人去宋夫人那儿取的药,你多备些在手里,天还寒着,预防复发。如无意外,下次再见就是离开之时了。”
“多谢。”想来亦是际遇,若还在王府,她又怎会同冬雪走近。养病的几日若不是冬雪,想来以金燕的秉性,也不会如此尽心尽力照顾她。当然,或许也不乏另有人刻意吩咐。
不知是否因为昨夜她说的话,金燕今早并未出现。
倾挽又嘱咐了玲珑几句,几人依依不舍告别。
倾挽背着包袱一步一步走下长长石梯,听到里面瓷瓶清脆碰撞的声音时,蓦然想到秀娥身上的伤。她犹豫了一下,脚尖一转向着玉清苑而去。
许是同王爷来过一次的关系,玉清苑守门的嬷嬷热情亲切将她迎了进去,问起秀娥状况时,只说已经有所好转。而嘘声叹气惋惜的样子,看得倾挽心里阵阵发凉。
还是那个小院,到处弥漫着浓郁药味。还是那两个丫环,坐在院子里聊得正欢,望见她后脸色转为诧异。
倾挽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进了屋去。
将包袱放在桌上,轻微声响引起了秀娥的注意,她咳了两声,“就放那儿吧,我现在还不饿,一会儿我自己吃。”
此时早已过了该用早膳的时辰。
而自己吃?
倾挽看了看床榻与木桌的距离,听着秀娥虚弱却略显冷漠的口吻,已足够了解她此时的状况。
忍下不悦,“是我。”她柔声说着走了过去。
床帏轻晃了一下,秀娥急急用右手撑起身子,“倾挽,是你么?”
她探出头来,脸上扬起笑容,伸手拉倾挽坐下,未觉眼底已蒙了一层水光。
倾挽只作未见,“是我,回听风阁路过这儿,想着看看你恢复得如何了。”
“你放心,我挺好的。后来我才听说当日还是你帮我包扎的伤口,谢谢你,也抱歉让你见到这么不堪的一面。”她脸上带着满满歉意,双手紧紧交握,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那日我昏昏沉沉的,不过现在看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如果你真的有个什么万一,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也说了都是意外,我又怎会怪你。”倾挽拉起她的手,不想她因太过用力动到手腕上的伤处。
秀娥手指微微一颤,回避开倾挽目光,“对不起,如果不是我追上去同你走在一起,你也不会为了救我跌落到水中,险些丧命。”
所以说,倾挽深吸口气,秀娥落水的确不是意外。害她的人或许就在她的身边,可她却不能说,不仅不能说,还要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想起那日秀娥听到自己名字时过激的反应,可不可以这样猜想,在秀娥养病期间,曾有人威胁过她什么,比如,要她承认自己是推她下去的元凶?
倾挽缓了缓脸上的表情,“冬雪给我带了许多药膏,不知你这边还有没有,我给你送些过来,你自己要记得涂。”
秀娥无声点头,眼底泪光闪烁。
倾挽收回手来,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遇到过很多人,却没有哪个如此懦弱不知争取,却又能固执地坚持着自己想法,因此不论是威胁还是劝慰,在秀娥这里通通无用。
倾挽心中仍有太多疑问,关于那只荷包的下落,关于巧儿,关于敏夫人。可秀娥以自尽为手段选择结束一切,她无法视若无睹残忍开口再问,况且王爷已经明言此事终结,她又何必多此一举让秀娥为难。
秀娥无事,她也无事,一切都相安无事,这便是整件事情的结果。可每当夜深人静时她总是忍不住想,若是秀娥当真有什么万一,王爷是否会追查下去。
倾挽正色道:“秀娥,别的我不会问,可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
秀娥紧张地望着她,她轻轻一笑,“如果你不能相信并依靠自己,此事永远不算终结。”
她的话说得隐晦,秀娥却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秀娥睁大眼,红了眼眶,既是震惊、愧疚又是感动,长久哽咽过后,点了点头。
又坐了一小会儿,倾挽正准备告辞离开,忽然听到院外传来的呵斥。
“你怎么当的差,不是告诉过你秀娥需要静养,不能随随便便要人进来。”
话音停了一阵,模模糊糊有人不停低声说着什么,倾挽只听到“茅房”二字。又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不停道歉解释,倾挽听着有几分熟悉,应是方才为她带路的嬷嬷。
手上一紧,秀娥抱歉地看她,眸光中映入一丝惶然。
倾挽若有所思,不介意笑了一笑,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原来是倾挽,我还琢磨是谁还惦记着我们秀娥。刚刚听嬷嬷说带了个人进来,我还恼她不通报一声。你也知道,王爷因这事特意过来,夫人心疼秀娥,担心哪个不知事的说了什么再刺激到她,那我们先前的苦心可全都白费了。早知是你,我也不急巴巴赶过来了,药都还没煎好呢。现在正是秀娥养病的关键时期,我们都丝毫不敢马虎,再说过几日就要启程回京,就怕秀娥的身子折腾不起。”
倾挽从床上站起,耳边飘过她长长的一段话,第一次将巧儿样貌看了个清楚。她个子不高,五官中规中矩,配着一张鸭蛋脸倒现出几分精致。她眸光很亮,却从不正眼瞧人,眼神总带了分估量,眉毛不时挑起,让人难生亲切之感。她的声音细软,口齿却是伶俐。
“说来都是我不请自来,你可千万不要怪那位嬷嬷。冬雪知道我今儿回听风阁,特意要我将药膏带给秀娥,我只想着早早送过来好回去,却没想那么许多。”
巧儿愣了一下,冬雪初雪是王爷身边的大丫环,在王府的地位可想而知,她巴结都来不及,是无论如何不敢得罪的。睨了倾挽一眼,总觉得她是故意拿话压自己,可见她面上笑容,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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