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头果然老,一身灰仆仆的褶皱僧衣好像长时间没有清洗过,脸上堆满了槐树皮一般的皱纹,白花花的胡须乱糟糟一团,看起来已到了风烛残年,随时都有可能去见佛祖。
他此时正佝偻着身子坐在菜地中的石桌旁,认认真真的剥着一盘五香蚕豆,不时搔搔胳肢窝。
邢居士当先走了过去,盘膝坐在一边,挥手示意我们也一同过去坐,我见老僧头低着头好像没有发现我们的到来,出于礼貌想先打声招呼,谁知邢居士摇摇头意思是不要说话,尽管坐。
我和二胖大眼瞪小眼,坐在了一旁,四人都不出声,场面有些安静,闲来无事我便盯着老僧头看,蚕豆不多也就十粒左右,他却极为仔细,皮放一堆,仁放一堆,直到剥完最后一粒,这才抬起头一双浑浊的老眼紧紧盯上了我,似乎一眼看出我就是寻求解惑之人。
不知是不是潜意识里把他当作高僧大能,我觉着无形中像是被一块千钧巨石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挣扎着说:“还没请教大师法号。”
老僧头轻轻一笑,压力顿时一扫而空,我松了口气,便听他嘶哑着嗓门带着一股子干脆劲说道:“早忘了,对一些人来说名称代号是这世上最不重要的东西,你对自己的名字满意吗?”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只好陪着笑说:“小时候不太满意,谐音太古怪,不过现在无所谓了,感觉还挺好。”
老僧头仿佛没听见,话音急转:“何为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心想这老和尚说话有些咄咄逼人,没看出他身上有什么佛性,反倒少了佛家的温和与善意。
二胖急于要表现,大咧咧说:“多做善事,多帮助人,给慈善机构多捐点钱。”
老僧头沉默了一会对我说道:“只做善事也可能是伪善,只做恶事不一定是真恶,心无恶念不做恶行不结恶果,心有善念不做恶事而行善缘,此为真善,你能做到吗?”
他说的这段话我不太懂,大概是劝人向善,不做恶事的意思,就说:我还年轻,不敢说自己这辈子一件坏事也不做,但大是大非面前肯定会有原则。
说这些也没意思,真做了大恶事估计公安局得抓我去顿号子,哪敢啊!
老僧头老脸皱在了一起,似笑非笑,也并不做评判,甩手将蚕豆仁洒落在桌子上:“好东西啊,妙用无穷,来一起享用。”
我暗想这老和尚估计得有近百岁了,蚕豆可能都是开了光的,吃几个心里舒坦,伸手就抓,二胖可能和我想法一样,邢居士看起来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不料这会也不淡定了,速度比我们还快,最快的还数老僧头,就见他随手一挥,桌上就剩下了一粒,我眼疾手快,捏起来咯叭咯叭吃了下去,并且略带歉意的瞥了眼另外二人,心想还抢不过一老头你俩真够挫的。
邢居士和二胖有些懊恼,随即又笑了起来,几个人抢蚕豆吃,说出去惹人笑话。
老僧头这时将手中豆仁与皮一起装在了盘子中,放在了一边,对我说道:“你有什么来意?”
说正事了,我打起精神,压低声音说:“第一件事,有个人找到了我,让我帮忙,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只清楚自己不一定帮的了,可拿了人家的钱,该怎么办?第二件事,我昨晚……好像遇见鬼了,但又不确定她是不是鬼,您说她若是鬼,为什么找上我?会不会加害于我?”
说完我自己都觉着这段话乱七八糟,忍不住讪笑了起来。
老僧头却点点头:“田洼有水,蘸着写个字。”
没想到这老和尚还会测字,我将手沾湿,迟疑着在桌面上写了个“怕”字,昨晚上确实怕了,不知这字有什么说道,吉利不吉利。
本以为老僧头看了字会品头论足一番,然后说出一段高深莫测晦涩难懂的禅语,我也好心领神会,拨开云雾见月明,从此以后该干嘛干嘛,谁知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白不白古不古的说:“字走随心,命理复往,此字虽表懦弱,却苍劲挺拔不显虚微,不似早夭之相,但观你面相,又发现你命格古怪,外力难入,逢灾无解,绝难躲开!不吉!大凶!”
还真有大凶之事,我心头一紧,对他说:“大师您就直说了吧,我该怎么应付。”
老僧头嘿嘿一笑竟然露出一副促狭的笑容:“你心中直白,自有依托,若论消灾劫难,驱秽赶腌,这天底下的高人中你能排的上名号,何必问我呢,贫僧只能告诉你,遇见了去面对,躲不开也避不了,破解不了的话,合该你倒霉!”
这段话就好懂多了,只是听着让人很不爽,邢居士和二胖闻言猛然瞪着我,一副活见鬼的表情,我忽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摸着铁疙瘩,暗道这老和尚果然厉害,竟能看出我身上有宝贝,太神了。
这时老僧头又对我说:“那颗豆子可保你四天,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我哪知道四天是什么东西,但明白了他这一番话的意思,也就是说我有难,得把灵门术学好了才有可能破解,眼看聊下去没什么意思,就站起身鞠个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老僧头古怪的笑了笑,挥挥手说贫僧说了一堆废话,哪里指点你迷津了,去吧!
我刚要点头告辞,突然身子被人用力的摇晃,睁开眼睛发现身在邢居士的小偏殿中,邢居士正一脸愕然的看着我,摇晃我的是二胖,见我醒来也是一脸惊奇。
我揉揉眼睛晃了下晕乎乎的脑袋:“这么快到这里了,老僧头呢?”
二胖一脸尿憋的样子说:“什么老僧头?这才多大一会儿,让你来听听佛经,怎么睡着了,还有刚才你身上的黄光是什么玩意,太吓人了!”
我诧异的问你在胡说什么,邢居士满脸好奇的凑过来,围着我转了几圈,说:“你说。。老僧头?”
见他也不正常,我恼羞成怒:“你俩有病吧,刚刚咱仨不是一起去见的老僧头吗,他还请我们吃蚕豆仁呢?”
二胖摇摇头对邢居士说:“完了完了,我这哥们疯了,您看能解吗?”
我几乎要暴走了,俩混蛋跟我扯犊子呢?谁知邢居士脸色一变,说:“小伙子咱们这确实有位老僧头,这位大师活了一百一十多岁,三十岁之前是江洋大盗,后来被军阀抓了壮丁,三十五岁时入了道门,五十岁之后剃度出家入了佛门,命运多桀半生坎坷,他在这里枯坐了六十年,于93年圆寂西行了,看你年纪不大,怎会知道他?难道是。。”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接着挤进一堆上香的游客,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在殿中齐齐跪拜,大呼佛祖显灵了。
邢居士还在等着我的回答,我拍着脑袋觉着自己疯了,也不想说话抬脚出了门,二胖后面追了上来,一迭声问我是不是刚刚那会做了噩梦。
我感觉脑袋发晕,这事太过匪夷所思,邢居士和二胖没有骗我的必要,那么就是我的问题了,我看了眼寺庙后方,果然没有什么林子菜园,就对二胖说:“我特么做了个十分逼真古怪的梦,梦见你我邢居士三人跟个老和尚吹牛逼来着。”
“啧啧……”
二胖咂咂嘴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见我又要发火,连忙说:“你就是太累了,别想这么多,今晚是小庄的生日,咱们安排个场子替她庆生吧,顺便也让你放松一下。”
我一想,可不是吗,今天正是秘书小庄的生日,前几天她就跟大家打过招呼了,身为老板趁机笼络员工是必须的手段,我点点头暂时把这些抛在脑后,让二胖晚上在平江海鲜大酒楼订两桌,再到经常去的那家KTV订一个大点的包厢。
回到公司已经过了饭点,二胖说要去隔壁饭馆吃点好的补补,我没心情让他回来给我捎带一点,就独自躺在老板椅上观看铁疙瘩。
铁疙瘩中的内容实在难懂,就最简单的基础篇而言,前半部分是介绍天干、地支、五行、八卦与二十八星宿,后半部分讲的是风凶火异、五行演变、八卦六爻变迁,行文行里、日期禁忌以及一些古怪的符号纹理,并说明这些古怪符号纹理还是灵门术的核心。
往日里我只知五行,天干地支背不全,八卦中的字都认不了几个,要弄懂这些无异于把高中数学方程式全部搞明白了。
我有些心烦意乱,往后翻了翻便到了《小聚灵真经注解》,这是一种道家呼吸练气功,说是练成之后可体轻康健,五感灵敏,无病无灾,另外也是驱使灵门术法的关键,可这东西虽然讲解的很详细,但又提到十二正经与奇经八脉,一想到其中细节,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接着往下翻是《手印篇》与《步法篇》,前者好懂,照着做就行,后者很有讲究,要走八卦方位,步步生莲,暗合一定秘理。
再往后是诡异可怕的几种手段,比如木灵咒偶的意思便是制作木偶人,可以用来驱鬼降妖,也可以诅咒杀人于无形,制作方法极其麻烦,最简单的一种木偶也要十几种难见的材料,分主副搭配,最后刻画叫做小灵印的古怪符号,用眉间血喂养;折纸符术是使用五谷黄纸、树皮、锡箔纸等等裁剪折叠,刻画灵印,以精血韬养,用特殊手段操纵,可以幻化百形,诛杀鬼魅、杀人越货。
往后的一些篇章如风水、卜算、禁咒等则完全看不懂了,深奥复杂的令人发指,通篇都是专业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