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诚本来不想打断他,就轻轻地“哦”了一下。
韩铁敏锐地了解新县长的疑问:
“因为我县多年没有来过大陆之外的客商,而且昨晚全县发生的所有治安案件、事件中只有住在淮王宫大酒店88001房间的陆云是港商。”
钟诚随口又问道:
“县城涉黄案件占比这么高、高得离谱,是不是说明县城治安很好,只是涉黄案件高发,或者说——”
韩铁果断地说:
“不是,只能说明办涉黄案件简单省力、罚没收入高,警方热衷于此、懒于他顾。”
“噢——”
“我县在抓赌上,本来也是简单省力、罚没收入高,但参赌的多是本地人,人情关系干扰太厉害,所以不到迫不得已警方不想抓赌。”
钟诚想了想,反问:
“难道都是外地人跑淮县来嫖娼?”
“也不是,我县开放程度并不高,外地来县的人和车辆都不多,涉黄案件当事人大多是本地人,只是被抓获后大多不敢声张、心甘情愿交罚款了事。”
“警方对涉黄案件当事人只是罚款?”
“按照法律法规还有拘留、严重的要提起公诉判罚实刑,按照党纪肯定还应该有各种相应的处理,但这么多年在淮县还没有人被这样追究过。所以,有的当事人多次嫖娼被抓,家人、同事都不知道,昨晚还在嫖、被抓,天亮了去单位作报告、在电视新闻里背着手检查工作。”
“那么,两抢一盗案件是较少、还是什么原因?”
“除涉黄外的其它案件呈现为一多两低。”
“怎么讲?”
“私了的多,破案率低、报案率低。”
钟诚很想跟这位“真实”的警官多聊聊,但今天显然不是时候,就问道:
“昨晚港商陆云的事儿你怎么看?”
韩铁还是不看钟诚的表情,眼睛盯着钟诚办公桌桌面,略微顿了顿,毫不犹豫地说:
“我来这儿之前专门到东关派出所了解了,执勤民警接到举报和县局指挥中心指令后及时出警,到淮王宫88001房间现场处警、固定证据、带当事人回去询问、处以罚款、释放当事人,整个过程完全合法、妥当,甚至于执法细节都完全经得起推敲和检查,几乎没有瑕疵。”
钟诚追问:
“抓陆云证据充足吗?”
“不是抓,是请、或者带他与其他当事人去派出所配合调查,他有义务配合大陆公安机关这么做。在88001房间现场,民警发现陆云与两位女性衣着十分暴露,正在客厅发生充分的肢体接触,陆身穿睡衣、前襟敞开,一女衣着明显暴露,一女全身**仅用浴巾护住腰间,两女性随身携带的手包里装有大量的催情和避孕用品,卫生间洗手台上有一个避孕套刚刚打开,而且两女性均不能说出陆云的真实姓名,总之完全符合三人性交易的各种法定要件。”
“陆云承认自己嫖娼或者**了吗?他是怎么表态的?”
“据处警记录和执勤民警说,他拒绝承认自己进行嫖娼**活动,坚称自己并没有预约这两位女性到自己的房间,也根本不认识她们。不过,这并不影响对事情定性。”
“那派出所又怎么很快把当事人放了呢?”
“陆云的秘书连夜找了省公安厅领导、市领导打招呼,况且执勤民警也依法对他们进行了罚款。”
钟诚越听越感到事情很不简单,他站起来,在房间里一边走来走去,一边陷入深深地思考:
陆云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假如是,他在海内外闯荡多年、见多识广,难道会轻易授人以柄?
假如不是、另有蹊跷,这蹊跷又是什么?背后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人和事吗?
很明显,陆云非常希望在淮县投资,这是他与香港九州置业的战略选项,市委张荣强书记也力荐他来淮县。那么,谁不希望他在淮县把事情办成呢?
难道是竞争对手设下的圈套、陷阱?
什么样的竞争对手能够在农贸商城这个项目上,同时对县委县政府和陆云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没有多大一会儿,钟诚又问:
“韩铁同志,我问你,假如——,我说假如,我们俩都先把各自的职务和职责放在一旁,我俩都作为旁观者来看陆云这事儿,你个人怎么看?”
韩铁一时没有说话。
他也站起身来,踱到窗前。
望着窗外近处沉寂的办公大院、和大院外不远繁杂热闹的县城街道,他的心情非常复杂。
入警16年来,除了头2年在乡镇派出所外,他在县局治安大队工作了整整14年,担任大队长也9年了。
在这么一个人口众多、发展滞后的国家级扶贫县,治安状况一直被上级和百姓诟病,他竭尽全力、拼命工作,也看穿了世像百态和官场厚黑。
面对困难和压力,他从来没有装孬、没有退缩。即使在最近大半年来,县里局里不时有人放风韩铁因抓治安不力要被处理、发配,他也一刻没有放松过自己的职责。
淮县过去是革命老区,这儿的人民,在上世纪曾经20年代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早期农民起义,30年代为工农红军第四军突破敌人围剿、以及为新四军抗日游击战争,40年代为解放军挺进大别山,新中国成立后为国家商品粮基地建设,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在历史记载中,这儿民风淳朴、词清讼简,但也有那么几个时期,这儿的群众揭竿而起、奋不顾身加入社会激烈变革的洪流!
16年来,韩铁亲手抓捕过无数歹徒,无数次迎着石块、拳头、刀棍向前冲,拒绝过无数次宴请和红包,也经受过数不清的威逼、威胁和报复。
在队里,他常对同事说,为了让淮县百姓过上太平日子,我百死无憾!
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放弃对梦想的追求,都不放弃对原则的执着,都不放弃对事业的热忱,都不放弃对人格的坚守!
不忘初心、穷且益坚,他常常觉得自己是沙漠中的行者,疲惫而满怀期待!
他并不明白这位新县长上班的第3天,为什么就这么投入地琢磨这样一起案件,轻声、但肯定地说:
“钟县长,我个人推测、但没有证据:陆云有可能是被人下了套。”
钟诚虽然已经开始往这方面想,但这从一位职业治安警官嘴里说出来,他还是心理咯噔了一下,停下脚步,问道:
“怎么说?”
韩铁站在窗前,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仅仅是个人推断,这个案件局里没有交给治安大队,我也无权管辖,只能一般化地了解一下。”
他干脆转身坐回钟诚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首先,这两位女性昨天晚上8点50分被预约之后,从淮堤市打车花了一个多小时赶到淮王宫,从淮堤市她们经常打工的那家酒店出门前,在酒店院子里树丛附近,有一位男人预付给她们两千元钱,没有预付钱她们晚上是不可能异地服务的。这个时间陆云在淮王宫大酒店参加的宴会还没有结束,他和他的助手都没必要、也不可能跑到淮堤去预约这两位女性,陆云本人不可能在淮堤预付了钱,然后再赶回淮县淮王宫跟这两位女性玩儿。从陆云昨晚的询问笔录来看,陆云根本不知道预约、预付钱这些细节。这也就是说,预约并且预付给她们钱的是陆云以及他的3位助手之外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