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道观侧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块平整的道场。十来个年轻的道士跟着一个老道在舞剑。旁侧里还有十来个同样的青年人打坐。老者没有过去说话,叶青也跟在老者后面远远的绕了过去。道场正中就是这座道观的正殿,名曰正德。同样的气势恢宏却略显破落和萧瑟。廊檐上斑驳的漆块和屋脊上的蒿草证明这里已经有段时日没有修缮过了。走过一段回廊,这狮子宗就变得幽静了。一幢三层斗拱结构的楼阁,门前牌匾龙飞凤舞三个大字:藏经阁。年月的侵蚀并没有把这个地方变得破败下去,反倒是渗透出一股书香气息。这是叶青曾经最熟悉不过的味道了。再往前走便是林荫大道,除了坐息休憩的石凳之外,只剩一排厢房和无数参天古树。这老头儿也没有给叶青指定晚上的住宿之地,只是在这亭台楼阁间穿梭,叶青也是因为初次到访,同样兴趣盎然的跟在老者身后,细细的打量着这个神奇的地界。
也不知是老者选择的是一条不常有人往来的路还是这狮子宗本来就人丁稀疏,这短半日的功夫竟未曾迎面碰见一个人。远远的倒是还能见着人影,但是比之崇云镇的集市来说还是远不足道的。当然,这里的建筑倒是大气,即使饱读诗书的叶青初来乍到也没能经受住这一番景象对感官的冲击。
狮子宗整个大殿占地极广,只是很多地方都显得萧瑟落寞,因而只有厢房到正殿这段是相对比较有生气的。出了观门便是后山,石柱峰的秀丽神奇在这里是一览无余。只是傍晚时分,来不及细看便返回了道观里。
晚斋时间,这老者隆重的介绍了叶青给大家认识,这也让叶青晓得这老者竟是狮子宗的掌门,其实原来是叫宗主的,只是按老者的话来说,“家门不幸”致使宗主之称有点夜郎自大,现在大家都习惯了掌门的称呼。道门里的斋饭有点清淡,但是这样也比叶青在山下的生活丰盛了很多。而且还有一群同龄人嬉闹,让叶青觉得很是畅快。这里的人们就像村子里的乡亲一样朴实,包括几位道长,吃饭的时候家长里短的聊个不停,除了一身道服之外会让人错以为是山野人家的聚会。
习惯了长时间的一个人生活,叶青总觉得在这里会有点怅然。读书人的世界里总是少不了多愁善感,一顿饭吃的又是开心又是伤感。青云子看得出叶青的心事,饭罢之后双手套在宽大的袖筒里同叶青在藏经阁前的林阴下散步,询问起叶青今后的打算来。
“贫道知道你现在过的辛苦,只因你我有缘,想来还是应该问问清楚小施主今后有什么打算?”老道问的相当温和,这让叶青觉得晚风也不是那么寒凉了。“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俗话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如今读书又没有了出路,除了干些种田的营生之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打算了。”这是叶青眼前的实情,说的没有半分夸张。老道思谋了一下,一边措辞一边说:“我狮子宗传承久远,如今虽然衰败了,但也算是一个栖身之所,贫道不是有意戳到你的痛处,只是就让你这么下山,如你所言那般过活,我实在于心不忍。那日我起的卦象虽然不甚明朗,但你也绝非池中之物,不如就留在山上,有这些师兄弟陪伴,也不枉你我两次偶遇结下善缘。”
这时的叶青心中似浪如涛,想想上山的短短半日如同一年前的家里那般快活,晚斋时也曾动心想要留在山上,只是这话到了嘴边就是不敢吐露出来,竟和着斋饭生生咽下,这当口老道长亲自出言挽留,有道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叶青也不做作,摆正身作一长揖道:“多谢青云掌门收留!”万语千言,只是在心中和着感激翻滚,哪怕是做个山上的伙夫,哪怕是多少人不待见自己,也好比在山下活在众人的口舌下,成为笑柄好!
青云子扶起叶青,随和的说道,“贫道可不是收留你,是狮子宗需要你。狮子宗需要这座道观中的每一个人。有朝一日,狮子宗还要靠你们才能重新焕发光彩。喏,这是长青师弟驯养的四不像的奶水,你怀里的小家伙可是一下午没吃过东西了…”叶青这才恍然,原来自己的小聪明都被老道长尽收眼底,只是没有声张而已。叶青从怀中抱出这个肉呼呼的小家伙,它扑棱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耸着鼻尖儿寻到了盛放着奶水的瓷瓶,“啊啊呜呜”的叫了起来。
青云子喜爱的看着这个小家伙,就像看着自己的小孙子。眼看着天色愈发暗了下来,叫叶青回给他安排下来的厢房收拾一番了早点歇息,明早为他举行入宗仪式,不要迟到。
权且放下这番琐碎不表,正德殿侧殿里,忙完叶青这番的青云子和另外四个道长就着烛火静静地打坐。最先说话的是心直口快的长青子,“奶奶的,龙虎观的这帮杂鱼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在我狮子山兴师动众的捕灵狮,我这暴脾气!真想下山好好削那龙虎观主一顿!”青云子闭着眼睛叹了一声“无量寿福”,旁边的青丝道长接过话茬说道:“长青,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正形。小小一个龙虎观怎么可能不把我狮子宗放在眼里?即使现在的我们是家道中落,也还不惧这种等级的挑衅的。除非…”“归一师兄的意思是,除非是有人给龙虎观撑腰,拿他龙虎观当枪使,顺便试试我们狮子宗的底线!”说话的是下午在道场上舞剑的道长,道号真一子。“其实我狮子宗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只是可怜了后山的那只狮王。传承了多少代,而今真的是断了弦,狮子山也就名不副实了。”最后发话的是藏经阁主事元一子。青云子仍然没有睁眼,只是淡然的总结了晚课,“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冈。万事自有因果,老狮王确实死了,这老家伙也清楚自己会有这么一朝,师父曾经跟它说过,生既是死,死既是生,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这是命中注定的。龙虎观也就这么点能耐,我们不要因为这件事就沉不住气,狮子宗正主已经归位,我们静观其变就好,静观其变就好啊!好啦,回去休息吧,各位。”
众人唱一声法号“无量寿佛”,起身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