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执殿内一片寂静,何云落憋红了脸,感觉到傅见深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尽是讥讽与嘲讽之意。她心中越恨,双手越是绞得被抓住的小片裙摆变形厉害,光是立在此处,已与刑罚无异。
傅见深将把玩的几个香囊随手丢在龙案上,饶有兴味的扫过叶如月,终是对着何云落问道,“何才人可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之前说过的话?”
被喊到了自己,何云落只觉得心惊肉跳,每个字都狠狠地凿在她的心上。她的脸涨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了,低着头却咬牙到牙齿发颤。她用尽力气,才能够对着傅见深摇摇头,已无办法说出半个字。
“陛下,妾有几个问题想问何才人,可否?”立在一旁的叶如月,自来到宣执殿后,初次不是在傅见深问话之后开口。
哪怕她偏向于认为自己不说话,傅见深也不会什么惩罚都没有就放过何云落,可是终究不一样。
对傅见深心有惧怕应当是宫里大部分人都存在的情况,便是她也不敢说完全不怕这个人,可是何云落定然是不怕她的。事实上,她也不会要了非希望何云落怎么样,何云落能够吃点教训,往后安分一些,对她来说便足够。
傅见深略略颔首,示意叶如月可以随便问,叶如月才略转过身子,看着何云落,语气中略带着愤怒之意,连着抛下一串疑问或者完全可以说是质问。
“何才人为什么一口咬定香囊便是我的,认为我否认便是在撒谎呢?且不说,为什么先时何才人看到我与吕采女却不曾出现过;且不说,为什么何才人这么清楚我的香囊的模样;且不说,为什么何才人信誓旦旦我同吕采女之间有关系,但想再问何才人一句,现在摆明了那香囊不是我的东西,那么,对于在陛下面前污蔑我这件事情,何才人有什么话想要说的么?”
嘴上念着且不说却将可以说的都摆出来说了一通,那无疑依然是要何云落给个合理的解释。只是,当下是叶如月占据了道德与真相的制高点,又没有将无凭无据的话拿出来指摘她,无疑只会更加占理。
她确实可以说是得理不饶人,但问题是,凭什么想害别人被拆穿了就该什么事情都没有?她并不想认这种道理。
何云落想要争辩,张了嘴又忙死死压住,不小心咬到自己的唇,一时用力过猛便直接咬破了。血腥味溢进她的唇舌,又咸又腥的味道,随着她心底的怨恨一起散开。
“若是何才人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否可以认为,何才人明知事实并非如此却依然想将那样大的罪责扣在我的身上?只是我想不通,何才人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明晃晃、不遮也不掩的指责,势必要与何云落讨上个说话,亦算是没有在傅见深面前掩饰她们之间的不和。
何云落却觉得叶如月那样的一个人,凭什么这样咄咄逼人对着她,想到她近日来一再得了陛下的恩宠,越是觉得恨极了。她却松开了拽着裙摆的双手,也转头盯着叶如月,眼中并无畏惧之色,直视着她。
“我亦不过合理推测罢了,叶才人既是清白的,又怕什么。现在叶才人也证明不与自己无关了,又何以如此咄咄逼人,倒似我怎么着叶才人了一样。”
不要脸的人,总有有各种展现不要脸的方式。对付这样的不要脸的人,和她纠缠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因为她可以以各种不要脸的姿势,将整个事情带成胡搅蛮缠的走向。
叶如月直接转过身望着傅见深,道,“陛下,妾问完话了。”
这么直接无视了何云落,而冒出来的一句话,听来便是无端带着一股呆萌感。哪怕看着镇定,也仿佛是与傅见深说——我问完了,剩下的还是你继续来。
嗯,她之前还真没想到何云落会干脆使出了不要脸这样的大招,合着是真的把她当傻子了?她也不知道该说自己藏得很好,还是该说这人是要疯的节奏。
总不会,她的话不够直白到令何云落明白,她是没准备随便让她把这件事情揭过去?无论如何,比不要脸,叶如月自觉自觉真比不过,只好“傻”到底,也学傅见深丢回锅。
何云落才是真的没意料到,叶如月竟然直接无视了她。叶如月说要问她话,难道不是想要和她讨个说法的吗?说法还没讨到,竟然就这么无视她了?而且还是用这样的法子,去求助陛下……何云落在叶如月不知道的时候又被她气了一回。
站在一旁的郑安与郑乐两个人,将何云落以及叶如月的表情尽看在眼里,何况两者一个给人的感觉阴暗刻薄,一个给人的感觉是淡定讨喜,两厢对比就更加的明显了。先时他们惊讶,讶异的不过是这位小才人竟敢拿这件事做手脚,还是为着栽赃另一个小才人。
按说起来,傅见深会对叶如月这么感兴趣,郑安与郑乐也不是很弄得明白,可他们觉得傅见深的眼光自然不会差,连带着看叶如月也顺眼许多。
叶如月直接将事情直接抛回给了他,让以为能够看看叶如月会怎么出手搞定何才人的傅见深略有些遗憾,可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
“对于叶才人的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么?”顺势接过了某人丢过来的话,傅见深也和叶如月一样,无视了何云落的话,同她讨要个“说法”。
傅见深的一句话令妒火中烧的何云落清醒了一些,也叫她瞬间记起了之前傅见深是如何区别对待的。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立场,也回过神来自己是在宣执殿,而她来这里,本是想让叶如月栽跟头,当下却是快要把自己栽进去了。
何云落迟疑地看了看傅见深,却一下子触到他凌厉的目光,当即便跪伏在了地上替自己辩解起来。
“陛下,妾也是心有疑虑,怕……怕……”她有点组织不好语言,顿了顿,才继续说,这一次没有再结巴了。
“因着昨日远远看到叶才人与吕采女有所接触,而今早又听闻那特别的香囊,上头绣着月牙,妾才会将叶才人与这件事情联系在了一起。既然现在叶才人已然澄清了,那便说明是妾想错了,想来叶才人与此事……并无关系。”
正反的话,都凭着何云落一个人说完了,总归她是清清白白、没有任何不好的想法也没有做错任何的事情。叶如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傅见深看叶如月垂下了脑袋,手指点了点龙案,又问,“对于叶才人的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无视了她的那些辩驳,又重复了一遍相同的问题,何云落顿时懵住,叶如月却顿时憋笑。懵归懵,何云落还是愣愣的看着傅见深换着说法又将自己先前话里的意思再表述了一遍。
傅见深便瞧着有些不耐烦了,依然是对何云落道,“对于叶才人的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一下子,叶如月越是憋笑,何云落则彻底懵了,搞不懂这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她也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辩解,还是说点其他的话比较好。
在她犹豫的时候,傅见深也似彻底失了耐心。
“既然何才人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是故意栽赃陷害叶才人了,心思甚至歹毒,若不给你些许惩处,哪天叫别人学了去便是不好。”说罢,傅见深是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了,便招手命人将何云落带下去,送了她一顿板子伺候。
郑安和郑乐被傅见深打发去盯着点用刑,因而宣执殿内很快剩下他与叶如月两个人。叶如月表示,她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傅见深是故意留她独处!
“罚轻了么?”傅见深问。
叶如月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都依陛下的意思。”罚得轻还是重,也不是她能说了话,既然傅见深这么罚,自然有他的掂量。二十大板下去,这一顿皮肉之苦也够吃一壶了,之后更说不得要在床上躺上多久。哪怕她清楚,何云落这是奔着要她性命再不济也要送她进冷宫来的,而傅见深并不会看不明白。
傅见深不在这件事情上同她说得太多,马上又招呼叶如月说,“过来。”那样的语气,分明是不容叶如月置疑,也不容她拒绝。
叶如月看看自己的香囊还在龙案上摆着,加上自己也好奇那龙案上都摆着些什么,到底还是挪了过去。
与此同时,傅见深也站了起来。他此刻身上还穿着明黄的龙袍,金冠束发,眉目清朗而贵气逼人。举止投足之间散发的气质,令他更似画中走出的英俊人物。叶如月暗自又感慨了一回,皇帝长得真好看!
他站在龙案前,随手拿起了取来的那枚被叶如月否认的香囊,翻了翻,一针见血便问她,“这是你自己绣的?”
叶如月默默的望了他一眼,见他眼中坚定自己没有弄错,便想伸手去将那枚香囊给拿回来。哪知傅见深手掌一收,又是一塞,便将东西给揣了起来。
“不是说不是你的东西,那伸手做什么?”傅见深怡怡然堵叶如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