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陆星涵独自坐在云涯宫后山之上呆望天际,想到今后的人生之路,更是全无头绪,一时心情低落,苦恼万分。这三日来,天气始终阴沉无比,今夜又是乌云层层,布满天宇,陆星涵本就心情不好,看到如此夜空,竟连半颗星斗也瞧不见,当真感觉败兴得很。想到此处,他只觉心里憋着一股劲,顺手自身边抄起一枚石块,奋力抛了出去,边抛边大声喊道:“死老天!有种便痛痛快快地下场雨来!如此憋闷,惹人不快!”说罢又一连抄起数枚石块朝远处用力抛去。
正在百无聊赖之时,他忽地定睛朝山坡之下望去,但见远处坡地乱草之中,隐隐约约现出一小片暗红色的光亮来。那红光忽明忽暗,幽茫夜色之中甚为显眼。陆星涵此刻被引得满心好奇,小心翼翼地摸下山坡,一步步地接近那红光。他放缓脚步慢慢前行,只觉有一阵阵热气朝自己扑来,越靠近那红光处,热气便越浓重。
行了片刻,终于到得那片红光前方,却只见那红光被一大片杂草掩着,瞧不清究竟是何物。此时陆星涵只觉炙气腾腾,一股一股地朝自己面部、胸口冲来。只顷刻间,他便浑身冒汗,额间、脸颊之上也都渗出豆大的汗珠来,呼吸间,只觉鼻腔之内干涩无比,甚是难受。
他展袖拭去脸上汗水,再仔细朝那杂草丛中瞧去,仍是瞧不清内中之物,就只见红光一团,忽明忽暗。当下大着胆子,伸手拨开草丛,探头望去,只见乱草之中,光焰暗红,一团红色烟气不停流转,凝聚成一个球状,散发出烈火般的热浪。
陆星涵被眼前这一团红色烟气惊呆了,他想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何物,但此物炙热无比,若伸手触碰,则必会被灼伤。他左右思量后,顺手从地上摸了几块大些的石头,朝那红色烟气用力砸去,想看看这东西是硬是软。一块接一块,一连扔了五六块,陆星涵自石块打击的声响听来,断定那东西并非硬物,但一连砸了五六下,却全然瞧不出任何端倪。他心中很是不爽,当下指着那团红色烟气喝道:“什么破玩意儿,不软不硬的!别以为你浑身发热我就拿你没法子!小爷这便给你降降温!”说罢,竟解开裤子,朝着那烟气撒起尿来。
一泡尿正撒的得意之极,突然间那团红色烟气竟离地而起,冲天飞出四五丈,随即落地又起,反复数次不停。陆星涵正在兴头之上,猛见此状,心中大惊,不禁“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只尿了一半便赫然勒停,裤子还未及提起,便转身飞奔。
岂料只跑出三五步,便顿觉一阵热风劲猛袭来,一个站立不稳,扑通一下摔坐在地上,待睁眼细瞧时,只见眼前红烟弥漫,几不视物,那红色烟气直扑而来,面颊之上更如火灼,口鼻之间顿时竟有呼吸不畅之感。
陆星涵挣扎起身,迅速提起裤子,便欲再逃,忽地只听一人骂道:“王八日的小畜生!你尿到老子头上啦!”那声音阴沉闭塞,就如嗓中卡了半口浓痰咳不出一般,闻之极为刺耳。
陆星涵吓了一大跳,慌忙颤声问道:“谁、谁在说话?”又听那声音喝道:“小畜生!敢对着老子撒尿,是活的不耐烦了么?!”话语落罢,陆星涵只见眼前红烟瞬时消散,他强自定神,瞪圆双目瞧去,但见红烟渐隐之处,竟缓缓现出一个红色人影来。陆星涵此刻被吓得满面僵直、双腿打颤,只呆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他向前缓移了两步,大着胆子问道:“你、你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还是鬼?”
只听那声音道:“小畜生!过来!”陆星涵听那声音叫自己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又听那声音道:“老子叫你过来,你是聋了?”陆星涵道:“你叫我过去,要、要做什么?”那声音不耐烦地道:“妈的!你哪儿那么多屁话?再不过来,老子剥了你的皮信不信!”这一声拔得老高,听上去又阴又涩,陆星涵闻在耳内,顿时冒出一阵冷汗来。
他当下只得颤抖着朝那人影走去,走到距离那人影尚有两三步远的地方便停下脚来,问道:“你、你想怎样?”那人影却不答他,只说道:“再走近些!”陆星涵只得又往前移了一步有余,他此刻方才借着红光瞧清那人影的模样,原来那红影是个男子,陆星涵低头仔细瞧去,但见那人身形极为消瘦,周身散发淡淡红光,一阵阵热气自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泄出。再观其容貌,却见他眼窝深陷、颧骨凸起,脑顶光亮无发,就连眉毛、胡须也不见半根,如此猛然瞧去,就如一具破开棺木的干尸一般,丑陋无比,莫说是年龄,若他不开口讲话,只怕连是男是女都无法辨得出。
陆星涵再也忍不住了,立时大叫道:“鬼!鬼呀!救命呀!”一边喊一边转身便往山坡上跑。只跑出几步,突觉背后热风袭来,紧接着一道红芒自眼前闪过,顿觉胸口一热,身子突然间离地而起,他一边手脚乱摆一边惊呼道:“救命!救命呀!”只听那人说道:“还没死呢!大呼小叫的做什么?给老子放清净些!”
陆星涵挣扎半晌,这才低头瞧去,只见那人正抓着自己胸口衣襟,将自己高高举过头顶。他当下只觉眼前一花,又是一声大叫:“妈呀!”紧接着再次奋力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喊道:“放我下来!放了我!”那人一阵阴笑,喝道:“我瞧你还怎么跑!”陆星涵被他举过头顶,已吓得魂飞天外,但却不知那人为何要抓住自己,慌乱之中,颤声问道:“你抓着我做什么?”那人道:“我高兴抓便抓,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突然间,只听那人一声闷哼,顿时腰背一弓,左手猛地捂住胸口,单膝跪地,不停喘息。
陆星涵仍在不停挣扎,那人抬眼瞧了瞧,匀着气力道:“小畜生,好硬的筋骨!”说罢便用力一抛,陆星涵无处着力,猛被摔落在地上。他惊魂未定,当即迅速起身,便欲再逃,忽又听那人喝道:“再跑我便摔死你!”
陆星涵想到那人身法太快,即便再逃,亦是无路,当即索性停下脚步,只呆站在一侧,用余光去瞟那人,但见他盘膝而坐,像是在运功疗伤,看样子,身体似在不停地抽搐,应是强抑心神行气,显得极为痛苦。
过了良久,那人周身红光渐渐消隐,四下也慢慢转暗,热气也随之散尽。他重重喘息了一声,缓缓睁眼,说道:“老子是人,不是鬼,只是长得丑些罢了!”陆星涵听他语气放缓,这才定了定神道:“你、你太难看了。我、我还以为、以为你是鬼呢。”那人冷哼一声道:“去你妈的!老子又不是天生这般容貌!黄口小儿,你知道个屁!”陆星涵又道:“你、你若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啦。”那人道:“我还没让你走呢!给我过来!”陆星涵闻之无奈,只得又走了过去。
空山入夜,一片黑暗,刚才借着那人周身散发的红光,方才瞧得清周遭事物,但眼下他退匿了光焰,四周自然又是漆黑一片了。陆星涵只得摸黑朝那人走去,而那人则侧耳听声,以脚步声来断定陆星涵的方位,待他走到自己身前时,便道:“可以停了!”陆星涵停下脚步,只站在一旁,话也不多说一句。只听那人冷笑一声,说道:“小子,还没见到鬼呢,就吓了个半死,我看你真是胆小如鼠啊!嘿嘿!”
陆星涵最恼火别人瞧他不起,听到那人说自己胆小,便极为不服,脱口辩道:“你说谁胆小?我现在就不怕你了!”那人又是蔑笑一声,说道:“这算什么?刚才被老子吓了个屁滚尿流,眼下瞧不清我模样了,便说不怕我了?你不是胆小是什么?尽找些狗屁借口来!”
陆星涵今夜心情本就不好,怎料又被这怪人吓了个半死,此刻还被他以胆小相讥,想到这些,顿时一阵怒气上涌,高声喝道:“瞧你那副模样,不人不鬼的,谁见了不怕?你不好好躲在家里,还出来吓人,就会吓我这不会武功的小孩,不知羞耻!”此话一落,他又是一阵惊慌,心道:“我如此说他,他若一怒之下将我杀了,我便没命啦!”想到这里,心间怦怦乱跳。
却不料那人听了此话后,并未恼火,只是半晌无语。陆星涵见那人不说话,便问道:“你、你怎么了?”那人长叹一声,道:“不人不鬼……原来已是如此模样了……”说罢一声长叹,显得极为落寞与无奈。
陆星涵又道:“我、我刚才那样说你,是因为恼你说我胆小。”那人压低嗓子,阴笑了几声,问道:“小子,你可是云涯宫的人?”陆星涵摇头道:“不是。”那人疑道:“休要蒙我,你若不是云涯宫弟子,大半夜的一个人跑到这后山做什么?”
陆星涵道:“我说不是就不是了,我又不认识你,蒙你做什么?”那人也不睬他,猛地抓住他手臂,喝道:“你现在马上带我去云涯宫的藏书阁,若敢说半个不字,我非宰了你这小畜生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