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白衣女子等人已在土神庙中守了数日,期间均未见得周青祉踪影。守得第五日,申同云已是烦躁不堪,几次提议偷袭云涯宫,未时雨和辰朔风一向谨慎,都不赞成如此冒险,怕又着了汉人的道儿,弄得计划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那白衣女子在镇云庄中被周青祉略施小计逼退,只道汉人都如周青祉那般善使诡计,她此刻也是心弦紧绷,不敢再次疏忽大意。为保计划周全无恙,她依旧选择留在这土神庙中,只待伺机擒了周青祉,如此再上云涯宫便有必胜的把握,以不至再生事端。
这日,众人正在商议间,那白衣女子突然噤声,一对灵眸顿时凝住,侧耳朝庙外细闻,只听得外间步声隐隐,似是有人靠近破庙,听靴声,却显轻巧灵动,断不会是寻常人途经此处,显是那人施展轻功,由远及近行到庙前。
白衣女子心间一动:“莫不是周青祉来了!”她又细细听那人步伐,虽是步履轻盈,但却不似男子那般轻中有刚,难不成是个女子?白衣女子等人索性靠近庙窗,小心翼翼地探目窥望,却哪里见到周青祉半个身影,也未见有什么女子,就只瞧见庙院之外,正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
这少年正是陆星涵,想是他一路靠轻功跑到此处,但他年纪尚小,内力未到火候,是以白衣女子听他步伐,像是男子,却又不似男子那般足下罡劲,故而竟猜测是一女子途经此处。
原来,周青祉与秦慕鸿父子离了茶棚,便一路不停歇地往云涯宫赶。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他们三人只行了没多远,便觉天光忽暗忽明,抬眼一瞧日头,居然已被层层乌云笼罩起来。那乌云片片浮动,时而将太阳遮严,时而又透散几缕残光,又过了一会儿功夫,残光也终于隐没于空中,瞬间便成晴天转阴之象。秦慕鸿不禁暗叹,塞外之地果真气候多变,前一刻还是漫天明媚,转眼间便骤雨将至。
这一路,顶数陆星涵步子走得最快,他毕竟是孩子,赶路本就疺累无聊,又不大愿意听秦慕鸿与周青祉聊天,故而时不时地略展轻功疾赶一小段路,但毕竟年少,跑出没多久又觉内劲不足,所以便停在道旁歇脚,还装出一副悠闲的样子来,待得秦慕鸿与周青祉赶了来,他便一脸怪笑,说道:“你们走得忒也慢!害我走一段便要等你们一等。”
小孩子家的伎俩,谁人识不得,秦慕鸿闻言后也只呵呵一笑,说道:“我们走得没你快,轻功自是不如你,你若歇够了便快些赶路,你步子快,我们也能跟着你快些。”周青祉在一旁也不说话,只脸上挂着笑容,心想这孩子以轻功赶路,跑累了也不直说,却是要强得很。
如此这般,陆星涵跑一段歇一段,倒也不觉无聊乏味了。这当儿,他又停在道旁歇脚,见秦慕鸿二人赶来,便起身迎了过去,边跑边道:“爹!周大哥!你们瞧这天,是不是要下雨了?我们得快些走。”周青祉道:“陆小哥,我瞧这雨一时半会儿下不起来,赶路自是要快,但也不用以轻功代步,你这般走走停停的,气力亏得反而更快。”
陆星涵嘿嘿一笑,说道:“周大哥,那你来教我用轻功赶路不亏气力的法儿,好不好?”周青祉顺手捏他鼻子一把,笑道:“你爹爹武功比我好得多,你不让他教,却要我教?”陆星涵偷瞟父亲一眼,撇嘴说道:“我爹才不教我!”秦慕鸿却道:“臭小子,少来激我!教你便教你,有什么不可的。”
陆星涵一听,满脸笑意,急切说道:“那你快讲!快讲!”秦慕鸿道:“你催行轻功,看似是双腿发力,但这力道之源却是自丹田而出。你这一口气断不可一力使出,只需使得七成便好,余下三成自是要流转于丹田之内,再运一口气,再归三成于丹田,如此反复行气,丹田之中内力自是源源不断,你便是奔出数里地,也不会有倦累之感。哪像你刚才那般,一口气全部使了出来,看似去得甚疾,过不了多久便会气力不接的。”
陆星涵听罢,想了顷刻,便笑道:“嘿嘿,我等下再跑,你们便连我影子都追不上啦!”秦慕鸿道:“小子,刚才爹说得那行气之法,本应你自己去悟的,你这脑袋就是不会变通,学了东西却不加思考。”陆星涵又道:“我爱学剑法,你若肯教我些厉害的剑法,现下我自己都能创出招儿来也说不定!”秦慕鸿笑道:“小鬼头,就会找借口!”
陆星涵扮个鬼脸道:“爹,周大哥,咱们来比轻功怎样?”秦慕鸿道:“你自己玩得无趣,又要拉上爹和你周大哥,我们可不与你这小鬼比脚力玩。”陆星涵怪笑一下,说道:“那我跑得远远的等你们,你们要快些来呀!”说罢,倏地一窜,又展起轻功奔了出去。
他按着父亲所授的行气之法施展轻功,果然感到丹田之中力道循环不息,双腿劲力十足,一时间,只觉自己身轻如燕,双足更是飞奔不止,越奔越畅快,所过之处,尘烟缕缕,一路径自向北而去。
正奔得痛快,蓦地瞧见前方灰暗天光之下,那土神庙的残影突兀地立在道旁。陆星涵顿时停下脚步眺望一阵,但距离较远,只瞧得清是一处荒院,再加上四周破败,全然瞧不出庙宇之貌。
他只道这土路之上荒凉得很,适才遇得一处茶棚已然是出乎意料,却不曾想如此荒僻之地,竟还有墙院小筑,顿时又起好奇之心,拔足便朝土神庙奔去。匀着气力又奔了一段,这才到得那庙院之外,探目朝院内一望,但见一片衰败之象,再加上天气阴沉,竟是满眼萧瑟,毫无半点生气。
白衣女子一众藏身于庙内,见陆星涵借着轻功之力疾行至此,都略感诧异。只听申同云轻声说道:“怪了!怪了!怎么汉人家的小孩子都会使轻功?”白衣女子道:“我曾听师父说,汉人讲究修文习武,这文与武至少要会上一样。有些贫苦人家的孩子,通常念不起书,所以很多都是自幼便习武,今后至少会些本事,不至于被人瞧低、遭人欺负,这小孩子会些武功,也不足为奇。”说罢又朝庙外望去,只见陆星涵站在院外望了一阵,眼见如此荒凉,似乎略有失望之感,随即便转身,忽地双足发力,又朝来路奔了回去。
申同云见他如此一来一去,身法迅速却不费吹灰之力,不禁说道:“那少年绝非一般人家的孩子,自他轻功之中便瞧得出,定是得自高人相授。”未时雨也点头道:“不错,那少年步法轻快,身法灵活,内力定是有些根基的。”辰朔风却疑道:“难不成是云涯宫门下的小弟子?”白衣女子道:“一个黄毛小子,会些轻功没什么。他既已离去,咱们也不必费时猜度,还是定定神,别让周青祉那小贼钻了空子,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适才白衣女子只道来人是周青祉,不想来的却是个汉家小子,她心中不禁略感失望,分不清是因为暂时没擒到周青祉而失望,还是因为没见到他而失望。此刻白衣女子心中又是一阵迷乱,她面上不显露分毫,而心下便又是掀起一层波澜,当下只得强抑心绪,免叫旁人瞧出。
不多时,白衣女子又听得庙外有阵阵脚步声传来。此次与刚才不同,来者并非一人,似是多人。她再次探头望去,这一次终于瞧见多日来,始终萦绕其脑海间的那个身影,那人正是周青祉。白衣女子屏住呼吸,一颗芳心怦怦乱跳,凝目望去,却见陆星涵随在周青祉身后,还未及眨眼,便又瞧见一个中年男子跟在二人之后,那自然是秦慕鸿了。
申同云疑道:“刚才的那个黄毛小子竟是跟周青祉一路的,我瞧他多半也是云涯宫的。”白衣女子向秦慕鸿双足间瞧去,但见他步履沉稳,端觉其内力充盈,当下放低声音道:“你们瞧见那个中年男子没?此人打眼一瞧便绝非泛泛之辈。”未时雨则心中起疑,不禁说道:“难不成是元骏给周青祉找的帮手?”辰朔风却在一旁道:“等了这么多天,原本以为只有周青祉一人途经此地,却不想又添了两个练家子!门主,现下该当如何?”
白衣女子此刻正在思量,忽闻秦慕鸿在庙外说道:“一间破庙有什么可歇脚的?要歇你自己歇好了,我与你周大哥先走,待你歇够了,便来追我们。”又闻陆星涵道:“着什么急,只歇一会儿便走。”秦慕鸿呵呵一笑,说道:“你这臭小子定是跑累了,想在此间歇脚,还当我不知吗?”陆星涵却扬头说道:“我跑起来痛快得很,才不累。”秦慕鸿又道:“君子不扰他人清净,庙内已有人歇息,我们就不进去了。”
白衣女子一众闻得此言,心中大惊。他们暗藏于此,此刻又屏吸凝神,生怕发出半点响动而惹人警觉,却不想秦慕鸿刚至此间片刻,便已然察觉他们藏身于内了。
又听陆星涵道:“原来那庙里有人呀,怎么我刚才却没有发现?”秦慕鸿道:“你尽想着玩闹,哪里肯留心别的!”周青祉也在一旁说道:“莫说陆小哥爱玩闹,我这习武十余载之人,却也未能觉察此间有人,先生果真是高人,在下真是惭愧。”陆星涵却嘿嘿一笑,接着道:“周大哥,你别听我爹唬咱们,我才不信里面有人,待我去瞧个究竟!”说着便朝庙院之内跑去。
秦慕鸿深知庙内藏人,而此地又属金国辖区,自是不愿无故扰人,免得又惹事端,他眼见陆星涵又起玩闹之心,便出口相阻道:“涵儿!不要胡闹,快回来!”而陆星涵好奇心起,全没听得父亲言语,只快步朝庙门靠近。
白衣女子藏身此间,本意是打算暗中擒拿周青祉的,此刻她已然是心悬喉间,生怕陆星涵突然闯了进来,暴露她的踪迹。但越是怕什么便越来什么,陆星涵果真不听父亲的话,径自朝土神庙内间跑去。白衣女子等立刻撤回身子,再不向窗外瞧一眼,只半蹲在墙下,死死贴着墙壁,屏住呼吸,不敢露出半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