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将近黄昏,周青祉便暂时在何言暗处落脚。江海岳与他甚是投缘,二人在竹林中畅聊一番,于天下大势之上各抒己见,都显得颇为开怀。晚饭时,江海岳杀了一只鸡,开了两坛酒,二人连吃带喝,很是尽兴。
酒过三巡,又聊到抗金之事,周青祉眉间顿染愁色,杯酒入喉,一声长叹,说道:“敝派与金人周旋百余年,虽一日不敢懈怠,但成效始终甚微,当年敝派祖师面对‘靖康之变’的猝然而至,那也是无奈至极,只能对月一声长叹啊……”
江海岳一落酒杯,怒道:“女真蛮子未受礼教,一向是狼子野心,可颇为难缠!”周青祉道:“江兄,你这难缠一词可用得极准。想当初,我云涯宫是建在雁门山之上的,恰在宋金边陲,那时敝派临着雁门关,金人纵有不轨,多少也要忌惮我们三分!”
江海岳又倒一杯酒,仰头饮尽,跟着道:“嗯,那是那是!贵派百余年来始终护佑我大宋边境,早已为武林同道所称颂,我江某对贵派也仰慕得紧啊!”
周青祉也饮一口酒,续道:“‘靖康之变’后,宋廷南迁,这雁门关便落入金人之手,金国对雁门关施以重防,每每与敝派发生冲突,那当真是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敝派纵有报国之心,但以一派之力抗敌之全国,自然多感力不从心……”
江海岳点头道:“这金贼……难缠难缠……果真难缠得很!”周青祉无奈一叹,接着道:“如此下去,敝派基业难保,所以为长远打算,只得举派迁往太行山。”
江海岳此时才了解到,原来云涯宫还有如此一段历史,他又想起黄道玄重伤之事,想来必与金人有关,于是问道:“就算贵派迁址,想必那金贼依旧是死缠烂打吧?”周青祉无奈一笑,道:“江兄是个聪明人,没等我说,便猜了个准。”说罢又饮了半杯酒,续道:“金国不但会死缠烂打,还会蛊惑人心,现今他们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将‘冀北三煞’这等邪派高手笼络至麾下,专门与我云涯宫为敌!”
江海岳浑身一颤,惊问:“竟有这事?!”周青祉点头道:“确是如此,这‘冀北三煞’虽素来不入江湖正道,但没想到他们竟会甘为金人驱使,残害我大宋正义之士,此等投敌卖国之徒,当真可耻至极!”江海岳也是怒哼一声,说道:“难怪尊师会被‘三才寒冰剑’所伤,起初我只道是贵派与那‘冀北三煞’结了梁子,却不想他们竟投靠了金国!”
聊到此处,周青祉不禁一叹,说道:“家师此番重伤,说到底还是我等弟子无用。月前那‘冀北三煞’率了上百金兵突然偷袭敝派,我等准备未足,这才被其杀了个措手不及!敝派上下虽全力相抗,但却奈何不了那‘三才寒冰剑’的威力,家师为保门派无恙,不惜耗费极大内力,并以命相抵,这才得以勉强退敌……”
江海岳眉头一皱,说道:“这‘冀北三煞’的名号,我一早便听说过,他们共有三人,老大名为龙吟天,其余两个唤作虎啸地和马鸣人,这三人善使‘三才寒冰剑’,我只听说这剑法是一门至阴武学,没想到竟会如此上乘,连黄掌门都为之所伤。”
周青祉道:“金国一向视我云涯宫为眼中之钉,无一日不想除之而后快,这次的偷袭举动,也定是提前预谋好了的!那时春节刚过不久,正值敝派祭祖之日,我等弟子忙于祭祖大事,不慎疏于防范,竟被百余名金兵钻了空子!大敌当前,敝派只得全力拼杀,那日祭祖大典被扰,全派上下顿时乱作一团,‘冀北三煞’便趁虚而入,一路攻入禁地,威逼家师就范,意图将我云涯宫一举歼灭!”
江海岳听得气愤不已,当下一摔酒杯,骂道:“这等邪徒!当真无耻!”周青祉道:“我等华夏后裔,怎能屈服于蛮夷之邦?敝派上下是宁死不从,遂与那‘冀北三煞’殊死一搏,怎料却当真小觑了‘三才寒冰剑’之锋芒……”
江海岳不禁疑道:“这路剑法到底什么模样?有多高明?”周青祉道:“这‘三才寒冰剑’确是阴毒无比,其招式之狠辣,内力之诡异,远超出我的想象。那日若不是家师出手相救,我周青祉焉有性命活到今日……”江海岳听后表情凝重,只觉这邪派剑术诡谲无比,端的不好应付。
又听周青祉续道:“据我的观察,这‘冀北三煞’中,实力最强的当属那龙吟天了,这人内力深厚,剑法纯熟,每每挥剑出招,寒气由剑刃而发,几丈之外都可感到阴风透骨!至于虎啸地和马鸣人,剑法虽也不俗,但内力却稍逊,家师之所以重伤,还是吃了那龙吟天的亏。”
江海岳点头道:“龙吟天内功高强,再加上虎啸地和马鸣人从旁佐助,黄掌门以一人之力自是极难应付,受此重伤,怕是已在他老人家意料之中了……唉!尊师这等‘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实在令人钦佩,当真不失一派宗主之风范啊!”说着便一竖大拇指,心下连连赞许。
周青祉却在一旁叹道:“说来甚是惭愧,家师与那‘冀北三煞’抗衡内功之时,在下本想助他老人家一臂之力,但我等弟子学艺不精,内力浅薄,如若冒然出手,好比火上浇油,定是险中添乱,到时不但害了家师,就连我们自己都性命难保了……唉!如今一提此事,在下便汗颜无地啊!”江海岳哈哈一笑,安慰他道:“周兄年纪尚轻,将来必成大器,这事暂且不必记在心里。”说罢取过酒杯,倾坛倒酒,又与周青祉干了三五杯。
喝到兴起时,江海岳放声大唱岳飞词作《满江红》,他也不管曲调唱得对不对,只径自扯开嗓子,两句一吟,三句一唱,顿觉心间痛快无比。待唱至“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两句时,他又猛地扯下一条鸡腿,似是连骨头都懒得吐,连皮带肉大口吃了起来。周青祉不愿坏他酒兴,又陪他喝了一阵子,不觉间夜已渐深,二人也方觉尽兴,这才各自倒头睡去。
此后几日,周青祉便一直等着何言暗炼药,期间无事可做,便不时地与江海岳切磋武艺,二人一剑一枪,各自取长补短,每日倒也不觉无聊。
如此过了七八日,那何言暗才终将丹药炼成。这日清早,远志便传话给周青祉,让他速去取药,周青祉早已等得心焦,当下便迫不及待地去见何言暗。
进得屋内,但见何言暗递给他一个雕花瓷瓶,接着吩咐道:“听好了,这里面有十枚丹药,尊师可每隔三日服用一枚,分十次服完。服药期间应继续运功疗伤,先将‘曲泽’、‘天泉’、‘天池’三处要穴恢复,这一过程大概需要一个月,切记一旦开始服药,尊师必须单独行气疗伤,千万不可再让旁人相助。”
周青祉点头道:“晚辈记下了。”何言暗又道:“丹药全部服尽后,便可逐一恢复‘郄门’至‘中冲’间的各大穴道,直至整条‘手厥阴心包经’气血流通如常,若哪日感觉左手中指指端微烫,那便是伤愈的前兆。这一过程之长短因人而异,如尊师这般修为的,我想不出半月便可痊愈了。”
周青祉手握药瓶,心中欢喜不已,当下连连道谢。何言暗却摆手道:“别谢我,去谢小海子吧,他若不给你出钱,你是断然拿不到药的。”周青祉想到这一节,可颇为感激江海岳,他心中一热,不禁问道:“何药王,这十枚丹药究竟需要多少银两,您与晚辈说个数,他日我好还给江兄。”
何言暗笑道:“这钱不是你出的,我与你说也没意义,你拿了药就赶紧走人,钱的事,我自会去找小海子,他住在我这儿,反正也跑不了,到时我想跟他要多少便要多少,看他到底有多仗义!”周青祉知他脾气古怪,只怕节外生枝,当下也不再多言,躬身又道了声谢,便径自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