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到岚城时已是接近深冬,皇宫里传旨说让大军暂驻城外,待次日由凌王领着众位主将进朝面圣,受了封赏后,再由兵部统一分配众军士。本章节由芗`忖`暁`説`網www。XiangcunXiaoshuo.com提供
待驻扎好营后,吩咐了唐宵、牧原照看好营里事务,便和陌竹趁着城门未关入了城,直奔凌王府。
已经将近半年未见到常伯了,也不知道他来人家身体怎样了,阴雨天时风湿还犯不犯?还有月蝶,那个伶俐的小丫头也不知有没有长高些……
刹那间,顾影戎发现原来自己除了记挂着那人外,心里还是伴着其他的牵挂;原来自己身边还是有值得挂心的人,而他们懂得他的心,也知道对他好。可他的父皇呢?高高在上的帝王,你何时才能理会得儿子的心呢?
约莫行了半刻钟便到了府门,陌竹行在前面先下了马,小跑着要去敲门。
凌王府的门除了特别的时候打开一会儿,平日里是不开的。凌王说了,他是一个弃子,无权无势,是不会有人好心登门拜访的,不开也罢。
陌竹手刚触上门把,就见府门自动开了,心下疑惑。只见门后站着一个两鬓微霜的老人,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是常朔和月蝶。
常朔见是陌竹,笑容爬上了面孔,露出了微微泛黄残缺的牙齿。
远处的顾影戎见是常朔,忙下了马直奔而来。
常朔一把抓住顾影戎的手,拥他入怀,顿时泪流满面,颤着声音道:“殿下……回来就好……想死常伯了……”
顾影戎也是激动,忍着身上的不适挤出笑来,问道:“常伯可安好?”
“好,好……回来好……”半年不见常朔实在是想他。这个小主人,从小乖巧懂事,却总是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屡遭鞭挞,也不知此次出征吃了多少苦,听说还受了重伤险些丧命……
“殿下,常伯,都别杵在门口了,快些进屋去吧。”月蝶脆脆的声音听着舒服极了。
顾影戎望向说话的小姑娘,相离半年她长高了不少呢,竟出落成大姑娘一般,越发水灵了。常伯看起来似乎比年前精神多了,想来也是月蝶她费心照顾的吧。
发自内心的感激,月蝶是孤儿。那年,顾影戎在城墙边救了昏迷的她,后来便一直跟着他了。府里的杂货有几个家仆在做,而她平时除了做饭之外倒也清闲,因为顾影戎不像其他官宦子弟需要人贴身伺候着。闲时她也做些手艺活贴补府里的开支,毕竟他的俸禄实在是不多,而且皇上不高兴时总喜欢罚他俸禄,府里的收入开支也是不容乐观。
顾影戎神情复杂地看了眼月蝶,便由着常伯拉进了里屋。
一进屋子暖气直扑而来,四周逸散着香气,知道常伯又是为此花了不少心思,顾影戎心下也不禁愧疚起来。常伯这么大的年纪还总是让他为自己操心,可自己呢?非但无法时常陪伴左右,还总是令他忧心,当真是不孝呢!
常伯替他脱了外袍,走到屋外抖去了上面的雪才回了屋内挂在衣架上,又取过扫子轻轻扫去他身上的雪渍。月蝶早已取来了一直温着的姜汤让他喝了暖身,方转身出了房间去准备浴水了。
月蝶暗自思量:殿下风尘仆仆而回,必然是累极,先沐浴松缓一下神经再用饭吧。
陌竹也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去收拾带回的行装了。
房间里只剩下老少二人。常朔伸出苍老枯瘦的双手爱抚地轻轻划过顾影戎略发白的脸,眼角闪着泪花,压着嗓子说道:“孩子,你瘦多了……年前这袍子还是合身的,怎么打了个仗回来就瘦了这许多?定是陌竹那小子没尽心照顾。”说着,便佯怒起来。
顾影戎扯出笑,拉过常朔枯裂的手,说道:“常伯别怨陌竹了,他很是照看我的。再者说了,打仗哪有不辛苦的,那些个将士又有几个不消瘦的呢?能有命回来便是万幸了。”言毕,方觉自己话不恰当,忙噤了声。
听见这话,常朔又不禁滚下泪来:“皇上也是,朝廷上那么多的武将,又有那么多的皇子,为什么非派您为帅出征?这几年,你几乎大半时间都在外征战,劳心劳身的,他又何曾怜惜过?我听说前些时候你还在前线受了重伤,现在身体如何了?”
顾影戎气有些虚,答道:“已经好多了。劳常伯忧心,是小影的过错。”
虽是这么说,可常朔显然有些不相信,复道:“即使好多了,为何脸色还如此难看?你可别唬我小老儿。”想了想又道:“可是喘鸣发作了?”
顾影戎微抿着嘴,不语。
常朔见他如此,心下也猜到几分,遂嗔道:“你这孩子,总是不知爱惜自己。哎,如今回了府里,定要安心养着,可别再随着性子了。”说罢,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影戎点点头,牙齿咬上里唇,不再说话。
其实从进门那会儿他已经有些喘不过气,只是不想让常伯他们担心才一直忍着不说,现在天色渐晚,是越发地难受起来。
常朔也瞧出了异样,转身从墙中暗格里取出一个青瓷瓶,倒出了一颗黑色的小药丸,又取了半杯水把药丸放入温水中,轻轻摇了摇,见它化开了才递给顾影戎,而他也不再拒绝了,接过喝下。
又听常朔说道:“出征前我让陌竹带了十颗‘归灵露’去,想来你也不会认真吃的。”看着小主人渐渐惨白的脸,常朔的心也伴着阵阵的疼。他知道顾影戎在硬撑着,其实他已经难受极、累极了。这孩子总是这样,永远把自己藏得那么的深,竟是连最亲近的人也不愿意袒露心扉了。
顾影戎喘了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吱声:“你也知道这药珍贵,若是没大发作就能省则省吧。平日里用些寻常的药压着也就好了,无碍的。”
常朔竟有些无言以对。
这“归灵露”的确是珍贵,每年从南方进贡的也就只有那小小十瓶。也亏了皇后娘娘恩典,念及凌王的身体才每每从进贡的“归灵露”中取了瓶给他。也是有了这灵药的药性,否则这时不时发作的宿疾也够他受的了。
可近几年,本是进贡的灵药“归灵露”却断了进贡,只因为其药方不知什么缘故流入民间,有人又用原配方加以改良,如此却是成了杭州“浮生药馆”的一等名药。多少人想从“浮生药馆”购得此药,却大都因为其价格昂贵而承担不起。名义上向所有臣民开放,实际却是唯有皇家贵族等显赫之人才消费的起。而凭他凌王府的财力,也确凿是支付不起高昂的药费。
常朔暗暗叹了口气,唤了月蝶把热水取来侍候凌王沐浴。
事毕,顾影戎却是连饭也不吃,直直地倒在被褥中,睡将了去。也说无奈一笑,只好吩咐月蝶熬些米粥,待凌王醒来饿了能吃些。
又嘱咐月蝶好生照看凌王,自己则转身出房走到陌竹房中问他在至中城之事。陌竹哭着把凌王如何受了重伤,醒来后太子又是如何奚落他,而后皇上又如何派了人动了家法等事情都说了。
语罢,二人已是泪挂满面。常朔紧闭着双眼不吱声,而陌竹则紧握了双拳愤愤地往门上打去,发出沉闷的响声。
“皇上真是不公。殿下在前线拼死拼活的,他不赏反罚。而太子更是趁着殿下昏迷之时,把便宜占尽。”说着几近嘶吼:“我这做下人的,能说什么,又能怎样呢?看着殿下受委屈,我……我这心里像是刀割一样,疼!”
“哎……殿下一片赤心,换来了什么呢?不过是冷漠罢了。逝者已矣,往事已了,稚子何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