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却说隆兴帝在晚膳之后看了陆柄呈上来的调查报告,一看之下隆兴帝勃然大怒,双手抖动的极为厉害,皇后见状大惊,忙扑上前一把抓住隆兴帝的双手,颤声叫道:“皇上息怒,千万不可气伤了身子!”
被皇后这么一叫,隆兴帝急促的喘了几口粗气,好歹算是稳住了。他扫了一眼在殿中服侍的宫女太监们,皇后立刻挥手命所有的人全部退下,就连最心腹的常嬷嬷和孟雪也没有留下。
内侍们退下之后,隆兴帝才怒极恨声道:“慈安宫再不能留了!”
皇后惊的倒抽一口凉气,一双眼睛便死死的钉在那份薄薄的密折之上。这是密折,按说皇后是没有权利看的,可是皇后极想知道太后到底还做了些什么,竟让隆兴帝如此盛怒。
隆兴帝自然知道皇后的心思,他想了想,对皇后说道:“阿蘅,这折子上所写之事必定会让你极为愤怒,朕可以让你看,但是你不能象朕刚才那样。”
皇后重重点头道:“您放心,妾身一定会控制住自己。”
隆兴帝这才将那份密折递给皇后,皇后打开来飞快的看了一脸,险些儿气的背过气去,此时她只想活撕了太后。纵然隆兴帝是不太后所出,庄煜不是太后的亲孙子,可太后也不能这么作贱庄煜啊!
盛怒过后,皇后不由一阵暗自庆幸,万幸庄煜机警及时勘破太后的奸计,没有坠入太后的算计之中,要不然庄煜不只是名声完了,更要受逐出皇族贬为庶民之罚,庄煜的心性,这就是逼着他去死。
今日在慈安宫那两名女子,竟然是太后命人秘密在江南烟花之地买回来的头牌红倌儿,而且还都是开过苞的,并不是清倌人。而大燕祖制有极为严格的明确规定,太祖皇帝遗训的第一条便是凡有皇族子孙有狎妓者,立刻逐出皇族贬为庶民,其家产全都籍没归公。若今日之事被太后得手,就算庄煜是被人陷害的,可他与烟花女子有了那件事,隆兴帝便是再舍不得都得立刻执行祖宗传下来的铁律。
因为同样的事情早在四十年前也发生过一次,隆兴帝的十四皇叔与人结下仇怨,被仇人算计误入青楼,在当时的花魁赛牡丹房中住了一夜,第二天被人堵了个正着,闹了个沸沸扬扬,当时还是隆兴帝的皇祖父在位期间,而十四皇子又是隆兴帝皇祖父最疼爱的儿子,可就算是这样,隆兴帝的皇祖父也不得不忍痛含泪将小儿子逐出皇族贬为庶民。十四皇子遭逢这样的打击,在接旨之后悲愤至极吐血而亡。隆兴帝的皇祖父伤心过度也一病不起,很快也撒手人寰,临终传位给隆兴帝的父亲,留下一道口谕,命隆兴帝之父将陷害十四皇子之人诛九族,就算是刚刚出生的婴儿也不可留下活口。
隆兴帝那时已经记事了,他和兄弟们被父皇带到菜市口观刑,那一日,菜市口的土地彻底被血浸透,隆兴帝不记得有多少人头被砍下来,反正他从最初的惊恐一直看到后来都已经麻木了。
隆兴帝对这条铁律记忆极深,所以在看了那两个女子的出身之后才会如此盛怒,头一次真正的对太后动了凶心。皇后虽然没有亲历当年之事,却也听人说过,后来嫁与隆兴帝生下长子庄耀之后,隆兴帝还特特的将此事说与皇后,要她一定教导好庄耀,千万不可违背这条铁律。
“皇后,她好狠毒,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皇后恨的直咬牙,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
隆兴帝沉沉点头道:“此事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若不是煜儿今日机警,我们就要失去煜儿无忧和我们未出世的孙儿。”
皇后看着隆兴帝道:“皇上,您打算怎么处置?”
隆兴帝冷冷道:“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略停了一下,他对皇后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在宫中尽管出手拔除那恶妇的一切眼线,一个都不要剩下,所有被揪出来的全都发往慎刑司。哪怕是将这宫中的内侍揪出大半也不要紧。如今宫中主位人数并不多,用不着这么多的废人,没有主位的宫殿封了便是。”
皇后自然无不依从,隆兴帝的妃嫔原就不多,其实早就该将一些闲置的宫室封闭起来,只派人每日巡守也就行了,如今那些空置的宫殿没有封,每一宫少说也得养是十几二十个宫人,有些较大的宫殿养的人就更多了,四五十个也是有的。这些人平日根本就没有什么差使,只在宫中白白领钱粮,皇后一直管理宫务,自然知道这一笔原本不必要的开支归总一算,便不是一笔小数目。
虽说如今大燕的国库并不紧张,可是隆兴帝的私库却没有前几代君主丰厚,皆因隆兴帝是个好皇帝,并不肯为自己专门征税,又不肯用国库的钱粮来养宫中之人,除过宫中主位和有品级的内侍有俸禄之外,其他没有品级之人其他都是帝后用自己的私库养着的。
如今养来养去倒养出一帮子内鬼家贼,帝后如何能不恨,帝后一怒,宫中有些人可就要倒大霉了。
帝后二人果然雷厉风行,隆兴帝先下一道清查后宫内侍的圣旨,便已经让好些人心里着了慌。要知道宫中也是有吃空饷之事的,比如那些无关紧要之处的各宫小总管虚报名册,再给放月银的掌事太监一些好处,那些太监乐得拿帝后的银子送人情落好处,笔下一划这空饷便发下去了。转头他们再悄悄的分帐,隆兴帝便做了最大的冤大头。
不过两日时间,吃空饷的名单便被统计出来,帝后二人一看又被气了个倒仰,原来这些年他们夫妻被一帮子宫中的蛀虫吃空饷便吃去了三十万两白银。
原本查吃空饷之事是为拔除太后在宫中的眼线做准备的,不想还真查出这么大的漏洞。隆兴帝怒极,立刻下旨严查宫中的各项帐目,尤其是藏掖最大的采办帐目。
各处采办的管事一听说皇上要查帐,心里都慌了,可他们转念又一想,皇上整日在宫中,根本就不知道民间的物价,只要将帐目做的好看一些便能蒙混过关,于是众人赶紧突击翻看自己的帐目是否做的干净漂亮。他们贱买高报都是做习惯了的,又都是经年办这种事的老手,帐目上自然看不出任何的纰漏。于是众人心里多少踏实了一些。
隆兴帝的确不知道民间的物价如何,可不代表他身边没有人知道。自从无忧无忌开府之后,庄煜见天儿的出宫,恨不得每日都要在商贾云集的西市走上一两趟,时不时的便会买些小点心小玩意儿的带到忠勇郡王府,所以庄煜是头一个知道民间物价的。
第二个便是无忧无忌了,如今无忧有身孕轻易不进宫,可无忌却常常进宫给帝后请安。可巧这日无忌进宫请安,见各处管事正在回禀帐目,无忌在懿坤宫里是走熟的了,帝后从来没把他当外人,便让无忌在一旁听着。
无忌只听了一句便“啊呀”一声大叫起来,皇后还以为无忌怎么了,忙关切的问道:“无忌,你哪里不舒服?”
无忌三步并做两步跑到那管事的面前劈手抢过他手中的帐本,皇后见了不由沉下脸斥道:“无忌,休要胡闹!”
无忌拿着帐本子蹬蹬蹬几步便跑到帝后身边,将帐册在桌上摊开,用手指着说道:“姨丈姨妈,姐姐从小就教导无忌不可不知民间疾苦,每个月都会带无忌去了解老百姓的生活,无忌知道这鸡子儿在乡下卖两个大子儿一枚,运到京城要贵一些,卖三到四个大子儿,便是到了热天最多不过卖六个大子儿,可您们看这帐上写的,一个鸡子儿便要花二两银子,难不成这是金鸡子儿么?”
隆兴帝与皇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只见隆兴帝额上的青筋高高的迸起,眼中尽是冷冽的寒光。他看着跪在地上直冒汗的御膳房采办管事,冷冷的喝道:“狗奴才,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御膳房采办管事伏在地上慌慌张张的说道:“回禀皇上,季王爷说的是民间的鸡子儿,民间的鸡子儿的确很便宜,可宫中用的并不是普通的鸡子儿,都是精选的当年金羽鸡,着专人以玉泉山水和活虫养大,只取每只鸡的第一个蛋,故而这价格才会……”
“你胡说!”无忌气的脸色涨红,指着那管事愤然大叫起来。
隆兴帝轻轻拍了拍无忌的肩,示意他不要着急生气,只冷冷道:“既只取第一个蛋,那么下过第一个蛋的金羽鸡又如何处置了?放了,杀了?”最后那“杀了”二字,隆兴帝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可见他不让无忌生气,自己却气到什么程度。
那采买管事顿时答不上来了,帐目是他自己做的,他自然清楚在鸡子之下写的便是采办活鸡的帐目,一只鸡子儿他都敢报二两银子,一只活鸡他少说也要写上个七八十两才说的过去。可是边上就站着个通晓市场价格的季王爷,他可怎么编的下去。
“皇后,看来朕还真是大燕头一号冤大头啊!”隆兴帝对皇后说了一句,吓的站在下面等着呈报帐目的管事们全都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请罪。
隆兴帝根本不理会那些人,只沉声说道:“来人,将所有采办之人统统押入慎刑司听候发落。”
此旨一下,众采办们磕头磕的越发响了,人人都哀声求饶。隆兴帝完全不为所动,只沉声喝道:“皇后,为朕更衣,朕这便微服出宫访查物价。”
这句话传入所有买办的耳中,他们立时如同被抽筋扒皮一般,全都瘫软在地上再没有一个有磕头的力气了,他们心里很清楚,只要隆兴帝走一趟西市问出真实的物价,他们便是抄家灭门的死罪。甚至有几个人因为太过惊恐,竟然生生被吓死了。
帝后二人带着无忌到了后殿,隆兴帝气的着实不轻,凭谁被人当了这么多年的冤大头,都会受不住的。皇后知道隆兴帝如今看着壮实,内里其实很虚,只极为担忧的看着隆兴帝,轻声说道:“皇上,想来他们损公肥私中饱私囊,在外头都是有产业的,此等蛀虫除了便是,您千万要保重龙体。”
隆兴帝看着皇后强压着怒意温言劝自己,便叹了一口气道:“阿蘅,我们被人坑的好惨啊!万万想不到这些贱奴竟然如此狗胆包天,连朕的钱也敢坑!”
皇后轻抚着隆兴帝的背为他顺气,羞愧道:“皇上,都是妾身没有本事管家无方,才让这些恶奴钻了空子,妾身该是头一个受罚的。”
隆兴帝见皇后内疚的不行,赶紧说道:“阿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自小居于深闺之中,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自然没有机会知道这些,恶奴们的帐目做的又平,你自然看不到真相的,这不怪你,都是那些恶奴处心机虑的欺瞒于你,实实与你不相干的。”
皇后摇头叹道:“无忧都想到了,可我却没有想到,我真是……”
隆兴帝拦住皇后说道:“自任安和婉儿过世之后,无忧要撑起王府抚养幼弟,她但凡有一点儿想不到便能被人活吃了,她这也是被逼出来的。阿蘅,你就不要再自责了,如今已然查出真相,日后严加控制也就是了。哼,朕的银子也是好拿的,朕要他们加倍的吐出来!”
皇后连连点头,那些恶奴昧下那么多银子,必定置下大量的私产,若不将之尽数查抄,又怎能消她们夫妻的心头之恨。
隆兴帝想了想,命人将太子和他的两个儿子庄晟庄显还有庄炽全都传来,父子祖孙们都换上便服,无忌也换上便服,一行人便出宫前去西市微服私访了。
说是私访,但吸取了上次在睿郡王府前遇刺经验的隆兴帝已经安排了暗卫在暗中保护,这回若有人再敢行刺,不等动手便会被隐于人群之中的暗卫第一时间彻底解决。
这一次微服私访,隆兴帝的目的相当明确,他就是来调查物价的,众皇子龙孙都被隆兴帝打发去了解市场上每一样货物的价格。
原本一个时辰就能彻底逛遍的西市,隆兴帝与儿孙们硬是逛了足足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隆兴帝便带着太子等一行人立刻回宫,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这惹得太子的两个儿子庄晟与庄显心中很是郁闷,好不容易出趟宫,连玩都没有玩就得赶回宫去了。特别是年纪最小的庄显,已经将不高兴全都挂在脸上了。太子见了忙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委屈的小家伙嘴一瘪便要哭起来。还是庄炽这个做小叔叔的赶紧买了一个会翻筋斗的木头人塞到小侄儿的手中,庄显这才罢了。
回宫之后,隆兴帝立刻命人将他亲自调查得来的物价表与宫中采办所造帐目上的物价表用极大的字体誊写出来,于午门外张榜示众,于此同时,隆兴帝将宫中所有负责买办的大小管事全都押到午门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关进站笼,就这么在烈日下暴晒,一口水都不许喝,除非是他们有戴罪立功的表现。
满朝文武一看那两份物价单子,可全都傻眼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是一个反应,那便是立刻飞奔回家查帐,这一查可不得了,原来冤大头不只皇帝一个,他们都是冤大头。只不过冤的程度比皇帝轻些,至少他们家里的鸡子儿还没超过一两银子。不过就算是贪黑程度最轻的,一颗鸡子也得翻上几十倍,通常鸡子的价格是同他们的官爵相挂钩的。
品官人家,一枚鸡子大约五十至一百个大子儿,侯爵人家,价格便升至两百大子儿左右,国公府第的鸡子儿五百个大钱一只,王公府第,那些人便敢报到八百大钱一枚鸡子儿。
看着那悬殊巨大的差价,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所有的主子都怒了,于是京城里掀开一场浩浩荡荡的大清洗,这可以说是大燕自开国以来君臣最齐心的一次,大家都卯足了劲挖出每一条蛀虫,以最冷酷的手段收回原本就属于他们的第一文钱,甚至那些蛀虫用贪墨所得获取的利润也在悉数抄没范围之内,总之只要与贪墨之事沾了边儿,便会落个家产抄没,人丁发落的悲惨下场。
在数月之中,京城通往西北采石场的官道上每日人影不绝,各府几乎采取了同样的处置手段,将犯事的下人卖给了西北的采石场。在此后数年间,西北采石场的产量一直高居不下,为京城及内地供应着源源不断的各种石材。隆兴帝甚至将用最坚硬的石头将大燕边境上所有的城池全都翻修增高加固了一遍,以后与大燕相邻的国家部族想要入侵大燕,可就越发的不容易了。
京城里风云突变,文武百官满朝亲贵都只顾着整顿府务,他们对宫中的关注便比平时减少了许多。等大家将府中贪墨的家奴全都处理好之后,却听到了一个极为劲暴的消息。
原来吴国公在京城的挽翠阁留宿狎妓,点了挽翠阁两大花魁同时陪宿,偏巧此时长期包养其中一名花魁小翠仙的富商突然来到阁中,因着争风吃醋与吴国公闹的不可开交,甚至命贴身保镖将吴国公自房中拖出来,被前来吃花酒听曲儿找乐的闲人们看了个正着。巧之又巧的是看热闹的人里偏又有认识吴国公的,还一口叫破了他的身份。
大燕开国之君严禁皇子王孙狎妓,这是大燕百姓都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大燕的青楼业并不是很繁荣,光顾青楼的多为有钱的平民百姓,当然也有那些官家子弟偷偷摸摸的逛上一回,可到底不敢张扬。而只要是姓庄的皇族子弟,便没有一个人敢踏入青楼一步,偷偷的也不敢,万一被发现可就什么都完了。
因此吴国公一被叫破身份,整个挽翠阁便如同炸锅了一般闹腾的不可开交,这消息自然随风而走,很快就从挽翠阁传开了。
有人知道现今的五城兵马指挥使是睿郡王庄煜,便赶紧将消息报到五城兵马司。庄煜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立刻命人前往挽翠阁拘押吴国公,他自己将飞马入宫向隆兴帝禀报。
隆兴帝毫不留情,立刻命庄煜将吴国公以及一干人证全都收监,以备明日早朝之用。
吴国公府中,林氏正在为准备聘礼而忙的一塌糊涂,便没有工夫过问吴国公去了何处。刚刚打发完最后一个绸缎铺的掌柜,林氏刚刚松了口气,便见儿子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庄焰边跑边焦急的叫道:“母亲,大事不好了……”
林氏刚松下来的神经立刻绷了起来,她赶紧坐直身子沉身喝道:“都退下!”一众丫鬟嬷嬷赶紧退了下去。林氏才皱眉说道:“焰儿,出了什么事你这样慌张,难不成天还塌了?”
庄焰扑跪到林氏的膝头,仓惶的叫道:“娘,天塌了……爹爹到挽翠楼狎妓,已经被抓进五城兵马司,这事皇上全都知道了。”
林氏听罢儿子的话,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一阵阵的翻涌,紧接着喉头一甜,林氏“哇……”的一声吐出好大一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庄焰吓的脸色苍白浑身乱颤,只紧紧抱住林氏凄厉的大叫:“娘,娘……娘您快醒醒……来人啊……”
世子那凄厉至极的叫声传出门,候在门外的丫鬟嬷嬷赶紧冲入房中,她们看见夫人面如金纸,口角上还有些几缕血水,前襟已经被鲜血染成血红,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淡黄底色。而世子象疯了一般抱着夫人拼命的摇晃喊叫,那样子好生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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