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边.章贵妃带着忧愁过來.却被一群人拦在了殿外.连进去通报一声也不愿意.她便跪在了外殿.揽着大皇子梓章在烈日下痛哭.一旁的侍卫见此.只怕方满周岁的大皇子承受不起.便硬着头皮派人进去通报.
梓剑珑躺在大黄龙床上.脸色苍白.殿中四五个随他从天庭下來的天兵卫士.此时皆劝他回天宫一趟.以太上老君的仙丹医治.他只摇头.看着在屋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夜寒冰.冷冷的一笑.
“你倒是胆子大.竟然敢跟着朕到皇宫里來了.”
众天兵卫士闻言又警惕的看着夜寒冰.虽说当时若不是他出手.估计他们这群人便要被困在死水海里终不见天日了.但是他是魔城中出來的.保不准是琼煌的诡计.
夜寒冰沉着幽深双眼.瞥了那几个天兵一眼.自己斟茶抿了一口.才道:“如今我是魔城追杀之人.若不跟着你.只怕活不过明日.”
“可朕沒说要保你.若非你耍计骗了琴儿出去.她就不会落到琼煌的手中.”说起这事.梓剑珑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恨不得让人将他碎尸万段.
夜寒冰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飘荡在水面的茶叶便溢出了杯沿.落到了他的手上.他看着那细细嫩嫩舒展开來的茶叶一阵晃神.才苦涩的一笑:“我也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罢了.”
“哼.琼煌倒是本事.不动声色间用了苦肉计得了琴儿的心.并能将计就计的让你将人给送到他手上.这些年來.朕倒是小瞧了他.”
说话间.引动得胸口的伤.痛得脸色又一白.一旁的天兵便恭敬的跪下.沉默无言.
正在此时.守在大殿门口的张荣这时躬身进來.行了一礼.沉默的走到梓剑珑的身旁.在他耳边附耳道:“章贵妃带着大皇子在外殿跪着.”
梓剑珑沉默了一阵.才冷笑的看着夜寒冰.
若当真要动章家.方才便派人动手了.如何会按兵不动到现在.
如今这朝局.要么就让武林中人横行独霸.要么就让世袭贵族与武林莽夫争斗不息.取一个平衡.
“你出去与她说.这次看在大皇子的面.朕不追究.若是再有下次.朕绝不姑息.”
张荣有些微讶.暗想.皇上这次竟然宽宏饶了打击章家的机会.看來这大皇子确实受皇上的看重.
心中心事重重.只称了个诺.转身便出去了.
待得这房中再次陷入沉默之时.夜寒冰也不愿再留在此地.起身告辞要离去.梓剑珑看似慵懒的躺着.实则是精神有些不济了.只从未在外人面前示弱过.前几日被琼煌打得无还手之力.最后竟然还是在他心爱的女子为他求情之下才得回了这条命.
琼煌……琼煌……看來这些年.他当真是小瞧了他.即使是同为天君之子.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何这人阴暗至此.还能得了琴儿的心.
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两人算是达成了联手的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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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寒冰从皇宫出來.艳阳高照天.四周熙熙攘攘的人群.皆为名往.皆为利來.然而站在这些为名为利奔波之人中.突觉这些年活得毫无意义.
曾经只为登上武林的最高之位.收服魔宫之人.守着所爱之人.名利也双收了.这一生便该如此过了吧.
脑中纷繁复杂.闪过他爹看着云霜汀的出神的模样.想起娘亲日日在房中抹泪却不敢对人哭诉.他的心便一阵阵的抽痛.
齐书媛倒是极其符合他的.从小便也真将她当成了往后相伴一生之人來对待.只云尔琴的出现.打破了他的所有设想.
看着她无助脆弱的眼神.看着她躲在石缝中默然垂泪.看着当年那般小的她.因一时愤怒抱起了魔琴.伤了人后的恐惧绝望.似乎都生生牵扯着他的心.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去安慰.忍不住去关注.
在这日久天长的相处呵护中.渐渐沦陷得越來越深了.
可.心总有一股失落.
每当第二日他去寻她之时.她总会说着一些他听不明白的话.
她说她的每日都有勤奋的练字.她的字与他的越來越相似了.然而那字.让他看着陌生.
她说她不要再与他下棋了.他总不愿多让让她.让她输得难看.便只会变会哄着她吃甜食.她如今脸越來越丰满了.
她说.昨夜的萤火虫纸灯.是她此生遇见的最美的纸灯.似乎能指引她寻到光明.寻到希望.不再畏惧后退.
当时他心中翻涌难受.声音哽咽.却不知该如何出口.
那时的她.脸上笑容极美.甚至带着向往憧憬.光彩明艳中.似乎周遭的事物都成了点缀.黯淡无光.
他如何忍心.摧毁那难得希望.
汩汩洪流中.他脚步灌铅般举步艰难.却不知该何去何从.就似当时亲眼看着云尔琴在别的男子怀中.笑得越來越欢喜.自己却不知该如何唤醒她.
不是的……那不是他……那个抱着她的人.轻轻的吻着她眼睑脸颊的人.不是他……不是他……
“啧啧啧.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呀.”
一道戏谑中带着嘲讽的声音传來.让夜寒冰被撞得往后一颠的身子一顿.抬头看去.只见对面一丈高的屋檐上.一个淡蓝兰花绣纹的白净男子.一手托着下颌.撑在微曲的腿上.宽长的衣袍.铺了暗灰屋瓦一片.容色净雅.却又不显秀气.
对方容貌声音皆有些陌生.但夜寒冰只一眼便认出了來人是奇徵的左臂右膀之一的安廷.魔城的安总管.
他并不答话.只眼神无光的看了他一眼.迈步便往前走.安廷只撑着头打量他离得越來越远的背影.直到人在转角处再也看不见了.才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顺了顺头发.一个旋转.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夜寒冰寻了一处偏僻的住所.交了定金.默然的坐在房中.让店小二进來换了屋中的床单被褥.并端了一壶热茶进來.只吩咐人出去.关了门.靠在窗前看着窗外浓郁的夏景出神.
初夏时节.蝉鸣悠悠.不似仲夏之时的那般鼓噪.正在那悠悠蝉鸣中出神.屋中便多了一人.
“不好奇我为何会來找你吗.”
來人老实不客气的占据了这屋中桌边唯一的一张椅子.修长美好的手指.在半新不旧的桌面轻轻的敲着.发出一声声“笃笃”之声.与窗外的蝉鸣出奇的相和着.
夜寒冰人未回身.沉默了一阵.才道:“不是受了他之命來抓我的便好.”
安廷恢复了一张俊美面容.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张看似无动于衷的背影.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唇红齿白间.竟带了几分女子的娇媚.
“你才跟在主尊身边多久呢.就这般的了解他.确实.如今他一心栽在云尔琴这温柔乡里.哪还有闲情逸致去管你.”
果然.一听云尔琴的名字.夜寒冰的背影便是一颤.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转眼便镇定了下來.却不开口询问.
“你刚与梓剑珑达成了协议.”见夜寒冰不搭话.安廷只觉得无聊.便转移话題道.
“你今日來.不是为了來对我冷嘲热讽的吧.”
夜寒冰却不想与他讨论梓剑珑之事.便又拉回了话題來.
“既然你都愿意与梓剑珑联手.那便算上我一个.”
夜寒冰刷的回身.有些犹疑的看着他.“你当真愿意与我们一起与琼煌斗.”
安廷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他早已知道我的小动作.却一直引而不发.就像他知道你不会看着云尔琴落在梓剑珑手中一样.只等你自己跳入这个局中.我就不会那么笨毫无准备.”
一击要害.夜寒冰当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怪他太大意了.总以为琼煌一受伤严重.他便能夺了云尔琴与他抗衡.却不曾想中间跳出了个梓剑珑.他故意挑起梓剑珑与琼煌的关系.只不过是为了让其中一人受伤.他在准备完全之下.带走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分明不想害他.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帮我.”
“帮你.何尝又不是帮我自己.”安廷收起了玩世不恭.脸色有些阴郁.起身走到夜寒冰身旁.透过他的肩膀看向外面.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失落.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他待你算不薄了.打他的女人的主意.这在八百年前.是要被推下销魂潭的.”
“销魂潭已毁了不是么.”安廷笑得媚.然而眼底却带上了浓浓的无奈.
当年就是因为云尔琴.销魂潭被毁.魔城遭受蜂拥而至的妖魔侵袭.损失惨重.然而琼煌却销声匿迹.无处可寻.
他一个人撑起了魔城这些年.无功劳也有苦劳.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你忘了.还有一个熔岩山.不是么.”
“那又如何.”
两人相视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算是达成了协议.
“那你如今要回去吗.”夜寒冰看着他.沉声问.
“如今他不会动我.还有……”安廷顿了顿.瞥了夜寒冰一眼.才继续道:“有一点希望你弄清楚.我之所以与你合作.并不是要将云尔琴让给你.当年在天宫.是我、琼煌、梓剑珑三人便发誓此生若得不到她.便誓不为人.虽然这些年來我都生活在琼煌的阴影中.但不代表我会放弃当初的誓言.”
安廷将话挑得明白.夜寒冰沉默了一阵.既不点头也不反驳.瞬时间气氛有些僵硬.
“我只是不要再以他的影子存在.我是我.他是他.我不是他的影子.仅此而已.”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夺.他连光明正大的活着.都是一种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