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也是一次偶然情形下发现的,她震惊的同时,唯有保持沉默,假装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今日就这么简单被焱飞煌给看出来了。
左侧李元吉侧席位处突然有人起立,长笑一声道:“请恕在下无礼,外界传闻‘霸刀’岳前辈神功大成,请问今次来长安有何贵干呢!”
寇仲已经走到座位旁,看了一眼略显羞涩的李秀宁,洒然的样子立即消失,神不守舍地座了下去,焱飞煌与李秀宁的注意力被那声语调不纯的汉语所吸引,随众人望了过去。就见站起那人年纪约在三十许间,骨瘦如柴,高如白鹤,俊逸冷傲由带着少许文雅的面容使整个人于雄奇中透出智慧的秀气,一见已可知其必是智勇双全的不凡人物。
宋师道如磐石一般坐在那里,面色不变地道:“老夫所为何来,与你何干?你又是什么人?”
李渊面色尴尬地介绍道:“大哥勿怪,这位是突厥‘武尊’的亲弟墩欲谷先生,今次正是为‘武尊’春节来长安作客一事前来知会我大唐。”
宋师道不屑地哼道:“你还没资格要我答你,你兄长倒是可以。”
墩欲谷面色一冷,随即微笑了笑道:“今晚少帅与可将军一战让人大开眼界,既然名动天下的焱公子与重出江湖的岳前辈都在场,为什么不为宴会增添更多的兴致呢?”
此人一肚子坏水,以他的修为,怎可能看不到二人刚刚的‘元神之战’,可他却偏装出没看到的样子,令人毫无办法。接着又挑起岳山与焱飞煌的矛盾,中间还不忘‘扬’焱飞煌而‘抑’刚刚声势大震的寇仲,目的自然是再明显不过的了,若能分化这关系不浅,皆为人中之龙的二人,对突厥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建成尾席处的‘金枪’梅洵亦起身推波助澜道:“对于焱兄的武功,我等一直都是听的传闻,若今日能亲眼一见,那是何等的荣幸!”
只看他说得好听,眼中却闪动阴狠的神色,就可知他也不是什么好鸟,对焱飞煌大灭南海派威风,杀掉晁公错一事依旧耿耿于怀。
众人立即有喝彩的,梅洵的心思他们无暇多理,若能亲眼见焱飞煌出手,那是何等的荣幸!
梅洵的话,说得慷慨凛然,让人找不出理由拒绝。
这些人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若能借外人手将焱飞煌废掉,再好不过了,刚刚重出江湖的岳山毫无疑问是最佳的‘刽子手’,虽然杀掉焱飞煌机会较渺茫,但只要有一丝希望,这些视焱飞煌为最大威胁的人们都不放弃尝试。
墩欲谷的计谋不单止此,若能靠岳山将焱飞煌拖伤,那么大半个月后,状态万全的毕玄一旦到来,随便找个‘以武会友’的借口邀焱飞煌下场,将其击败,这比杀了他都要难以接受,无论是洛阳,甚至整个中原的信心,气势都将大跌,反之突厥则气势大涨,甚至可以一鼓作气南下入侵中原。若是焱飞煌反杀掉岳山,就更好了,李唐很可能与焱飞煌的矛盾演变得更为激烈,中原更乱,对外族而言,好处自然不用说。因为谁都知道焱飞煌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不留情,什么江湖道义、怜香惜玉,在他面前通通不管用,而李渊与岳山的友情,任殿中任何人都看得心里雪亮。别的不说,只说这一国之君当众一口一个‘大哥’,这就已经是无上的荣幸了。
这么个无论结果如何,对突厥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简单计谋,偏偏没有漏洞。
焱飞煌与岳山一战誓在必行,最终却只会便宜了突厥人,甚至还有其他外族人。
就在这不情愿也得上的时刻,宋师道突然发出一阵嘶哑的长笑,紧盯焱飞煌道:“我与祝玉妍已约好正月廿四了结我们四十年的恩怨,若你今日有兴趣,老夫又怎会不奉陪!”
许多不了解岳山的人这才明白到原来他与祝玉妍有着很深的过节,难怪一进场就与焱飞煌之间有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焱飞煌暗暗叫妙,淡然道:“我若与你动手,岂非使你一个多月后败在玉妍手上也不甘心?嘿,老人家一定要好好提升修为,争取以万全状态出战玉妍。”
他这一招同样不简单,利用的自然是李渊对岳山的信任及李渊是知道岳山与祝玉妍之间的恩怨的。果然,就听李渊道:“众位请坐,朕的大哥是江湖中人,希望大家遵守江湖规矩,大哥既已决定决战‘阴后’,焱公子又无意见,那朕在此下旨,任何人若不得在正月廿四前骚扰大哥清修,否则严惩不殆!”
座下人哪敢还多说,焱飞煌偷笑的同时,墩欲谷与太子党一派的人都是恨恨的表情,今晚不但没闹起来,反倒让李渊开了金口,往后的一段日子里,想算计岳山的人都不敢胡来了!
明显偏向太子党,坐在李元吉那一席位处的墩欲谷突然又起身,对大方端坐宋玉致身后席位处的尚秀芳道:“闻听秀芳大家才艺术无双,为求曲艺真谛,曾走遍中原,敢问秀芳大家可有兴趣到我突厥境内一游?不但可以体会有别于中土的人情风俗,在宽广的大草原上,想必更可提高秀芳大家的乐艺修养。若小姐有兴趣,本人在此可代表大汗承诺负起全部护卫责任。”
宋玉致立觉不妥,不待目泛憧憬之色的尚秀芳开口,拉上她的玉手,檀口微开,轻吐仙音道:“先生不必急于一时吧,秀芳还要在新春宴会上表演,之后再决定不是更好吗?”
她的声音干脆有力,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而且看样子她与尚秀芳关系并不一般,的确可以替其发表意见,墩欲谷一愕后,讪讪地客气几句坐下。
他奶奶的,被人欺负到头上了!
焱飞煌心中大恨。
墩欲谷显然是权谋的大家,什么邀请尚秀芳,保护她安全,哪会那么简单!谁都知道尚秀芳曾在焱飞煌家中小住过一断日子,虽然谁都看得出她至今并未破身,但两人间会否产生感情可就难说了,二人的魅力毕竟都摆在那里,若能在塞外将尚秀芳控制住,爱妻如命的焱飞煌必定处于被动,那对将来突厥南下将大有帮助。或者就算二人真的没任何瓜葛,邀请尚秀芳这样的奇女到草原作客,突厥也没任何损失。
焱飞煌眼中杀机大盛,被他紧盯的墩欲谷顿觉不妙,以焱飞煌的性情,就这样当场干掉他,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就在焱飞煌拳头越收越紧时,一旁的李秀宁秀眉紧蹙,轻轻按上他的大手,微微摇了摇头。
李渊眼中闪过一抹冷芒,长笑一声道:“朕突然有个想法,想说出来给各位卿家及贵宾听听。”
大殿立即静了下来。
见李渊正紧盯二人握在一起的手,焱飞煌暗叫不好!
寇仲斜身倚靠在紫烟阁最顶端,距离地面几十丈的窗框上,时不时灌上两口烈酒。
良久,他才将目光从因乌云遮掩而失去少许光辉的月亮上转回屋内,望着坐在桌边饮茶沉思的徐子陵,苦涩一笑,仿佛自言自语地道:“你说我是不是傻了?我曾做梦都想着晚上睡觉能抱着李秀宁,今天竟会在李渊主动想把女儿嫁给我时,给我义正词严的拒绝了。”
太极夜宴上李渊那个所谓的想法便是将李秀宁许配给寇仲联姻。
徐子陵叹了口气道:“贞姐不止一次开导过你,那是你的初恋,最容易刻骨铭心,实际上我一直认为你是见色起心,感情的事外人说不懂的,两情相悦不是最好的吗?”
寇仲颓然道:“你当我不知道李秀宁眼里只有焱大哥一个人吗?唉,感情实在控制不住,一方面想能揽有她,可一想到若是抱着一个大美人,她脑子里却在想着别的男人时,我就接受不了,那与在青-楼随便找个女人又有什么分别?甚至还不如在青-楼找的女人,起码她们收了钱财会逢迎我。另一方面又没法做到像宴会时那样洒脱,真的能把什么都忘掉。”
徐子陵道:“事情也该过去了,我在想这一定是李渊这只老狐狸的诡计,从一开始安排你们三人坐在一起,他就没安好心,若能将我们与焱大哥的关系分化的话,天下会有许多人会暗中发笑。”
寇仲再灌一口酒,跳下窗框,冷然道:“我寇仲做不到焱大哥那般对人对己都绝到家的地步,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明日我们就回彭城,尽快将我们的老家扬州拿到手,若他日李唐不攻出关,我都要与落雁嫂子商量,亲自带兵攻击李世民,让他们看看只敢背后算计我的下场!”
徐子陵笑了笑道:“宋二哥早就说过要你去见见他那风华绝代的表妹,现今想想,他该是早就了解你的想法,不希望你在一棵树上吊死。”
寇仲拍着脑门道:“嘿!大丈夫何患无妻,小弟就先拿下扬州,再去见见我那小美人。”
徐子陵一脚踹出,没好气地道:“你这混蛋又要见色起心了!”
寇仲一个灵巧的跟头躲过后,二人一同大笑。
昏暗的月色下,焱飞煌一边思索,一边独自奔向上林苑。
晚宴随着寇仲的当堂拒婚不欢而散,焱飞煌清楚记得李渊开了金口后,寇仲先惊喜,再踯躅,最后决然拒绝李渊提议的表情。自然还有李秀宁麻木憔悴的神色及一众人等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有柴绍妒火中烧的模样。
他并不为因他的到来而使寇仲二人变为配角而愧疚,这些事都是现实。
若是在焱飞煌来到这时空前,寇仲二人就已经名动天下,并且已与宋玉致等女分别建立感情的话,以他的性子,是绝不会插一脚进去的。对于与李秀宁之间的感情纠葛,焱飞煌更不会让,那不是他追求自然的作风,爱情不是靠别人施舍的。
寇仲做事还是不够绝,否则怎会那么痛苦。
焱飞煌暗想道。
这可真是荒谬,整个天下,哪还能找出像他这样绝的人?
以他的脚力,不片刻就已进入灯火亮若白昼,让人醉生梦死的‘北里’。
宴会结束后与几女回去简单交谈一番,云玉真已经偷偷安置功力尽复的云帅父女住到城北的一处偏僻小客栈里;白清儿则要与单美仙几女仔细商谈明日开始如何对付老谋深算的尹祖文;傅君婥要到东来客栈去看一看宋师道有否回去,酒席间,宋师道只给焱飞煌一句传言,要二人趁寇仲与可达志动手间施展‘元神战虚空’的法门,当时焱飞煌还不明白,只有照做,回来经几女提点,方明白原来是要引大明尊教的‘圣使’露头,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对于他们来说,作用都是巨大的,裴寂的异样表现,已经惹起了焱飞煌的怀疑;祝玉妍亲自到裴寂府上侦察;焱飞煌则是来接小鹤儿,把她留在外面的确不明智。
来到灯火辉,热闹异常的上林苑门口,几个守门人立即脸堆笑容,将他迎到门内,简单问清楚后,他走向二楼纪倩闺房的方向。
无暇理会乱飞过来的媚言,焱飞煌刚欲迈步上台阶,就听侧面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公子!”
焱飞煌止住脚步,望了过去,原来是一个丫鬟打扮的俏婢,焱飞煌见她有些眼熟,眉头一皱,随即无奈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不待那俏婢开口,就道:“姑娘请引路吧。”
那俏婢面露喜色,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垂头带他快步向后院方向走去。
随那俏婢走入上林苑西的一座独立四合院内,就听得尚秀芳那悦耳的歌声隐约由西厢中响起:“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