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堂中间是一张桌子,写文案的桌子,桌上堆满了如山的案宗,一个青衣人正在一页一页的翻看。他看案宗的速度并不十分快,可是案宗的纸张在他面前以恒定的速度慢慢减少。
三个人对焱飞煌进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完全该干嘛就干嘛。
焱飞煌轻轻开口道:“众人好,我是你们新来的头。”
三个人没有说话,继续无视他。
焱飞煌也不着恼,而是接着用平静的语气,开口道:“我来不是想和你们套交情,只是来通知你们,以后你们都归我管了。”
说道这里,那个花和尚将身上的少女放在一边,少女也不缠他。
他笑吟吟开口道:“金九龄都管不了我们,你算哪根葱。”他面带笑容,仿佛弥勒佛,可是说出的话,却像砸出来的钢铁,冷冰冰的,十分吓人。
焱飞煌悠悠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我是一根葱,你们照样也得听我的,你这样岂不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和尚笑了,笑得更加灿烂,开口道:“要是这根葱没了呢。”
言语间,他忽然向焱飞煌扑了过去,他这一扑大有讲究,仿佛把焱飞煌看座一棵大树,他一扑过去,就风卷残云一般,能够把焱飞煌搅得粉碎。
和尚速度不快,正因为不快,因此可以随时变化,而且焱飞煌若是躲开,那么自然气势就不能无往不利,就难以让这里的其他人心服口服。
焱飞煌的手依旧笼在袖子里,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你,绝不会当这出头鸟。”焱飞煌言语间,一拂衣袖。这是袖里乾坤的功夫,衣袖铺天盖地,带起劲风。
和尚还是那冰冷的声音道:“好。”
他双手作剪刀状,想把焱飞煌的衣袖剪断。
这时候他的手臂裸露出来,竟然是金黄之色,可想而知他这双手一定练成了一门极厉害的外家功夫。
然而袖里乾坤连乾坤都罩得住,他这双手就算是擎天柱也无济于事,何况他这手还不是擎天柱。
和尚一剪,竟然落了空,可是还没等他看清楚焱飞煌的面容,只见到头上一大片乌云,遮住了自己光溜溜的脑袋。
他知道对方这衣袖包含了极厉害的内劲,这一下砸下来,就算他练了铁头功,也定然不会好受,因此他情急之下,把双手举了起来,当真是一柱擎天的样子,双手金黄,抵住了砸下来的衣袖。
这时候他和对方劲力相互激荡,只觉得对方的力量如泰山一样压了下来,他被砸得眼冒金星,耳聋目盲。
很快,他脚底下的地砖就裂开,他用立地生根的借力法子将焱飞煌的力道尽数泄了下去,那地砖怎么能够承受得住这大力。
同时,他上半身衣服震了粉碎,两只脚一寸寸向下面陷去。
纵使他一身硬气功颇为不凡,可是也被砸得耳晕眼花,不能自已,发出闷哼的声音。
终于,焱飞煌停了下来,而这时他已是双足深陷,自己也没了力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焱飞煌轻轻说了一句道:“可服了么。”
和尚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可是同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右边传过来,声音很好听,很柔和,“我不服。”
焱飞煌看见磨刀的少年已不磨刀了,少年不磨刀,是因为他准备出刀。
刚磨好的利刃,一旦出手,不是伤了别人便是伤了自己,看他样子要伤的自然是焱飞煌。
焱飞煌道:“为何不服,你不怕不听话就像他这样。”
少年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冰山一样,可是他的声音依旧十分柔和,至少不是冷冰冰的,他说道:“你赢了我的刀,我自然会听你的。”
焱飞煌道:“你这样的少年不该经历失败的,又何必向我挑战。”
少年还是冷冰冰的模样,面无表情却又用柔和的声音道:“我叫小白,希望你别死在我的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次出刀,他都会报上自己的名字,可是焱飞煌却知道这少年每一次出刀都必然报上自己的名字,而且也是用如此温柔的语气,不管对方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他都这样。
焱飞煌早就知道了六扇门里面除了金九龄外,还有三个人地位仅在金九龄之下,一个是刚才那个和尚,据说是花和尚鲁智深一脉的传人,力大无比,一身硬气功,江湖上也只有江重威比他厉害一点。
这个花和尚法名空缘,虽然入了六扇门做事,一身硬气功,本领当真不俗,若不是遇上焱飞煌,一般的江湖高手远不是他的对手。
而如今焱飞煌面前这人叫做小白,说话的时候一直都是温柔的语气,传闻中他天生面瘫,喉咙又有些畸形,才造成这般模样。
这一两年来死在他手上的江洋大盗可不在少数,因为他出刀之前必报名字,语气温柔,故而江湖外号为温柔一刀。
此刻这个‘温柔一刀’小白,已经准备向焱飞煌出刀了。
少年的弯刀和红鞋子三娘的弯刀又不同,三娘的弯刀多了几份毒辣,没有少年小白这份灵秀。
当刀光升起的时候,就仿佛春风一样,少年的声音是温柔多情的,连刀法都那么温柔,像情人的手。
然而他又是少年,自然有一飞冲天的豪情在,即使面前这个人他的卷宗他已经看过,即使面前这个人依然号称,近年来武林第一高手,但是他对自己依旧有自信。
因为手上这把刀,已经要了不少人的命,都是高手,这种自信是融入骨子里的。
他的刀法灵动而又充满朝气,然而他的面庞依旧冷静淡然,不是他没有心情,而是他本来便是个面瘫。
所以当他出刀的时候,敌人看见他的脸,就仿佛看到了一个手持弯刀的死神,尽管他的刀法不是那么冷峻凌厉,他的声音是那样的动听。
刀因为是弯刀,所以它的路线不是直的,而是一道优美的弧线。
少年小白和焱飞煌的距离已不是那么远,但却也不是那么近。
出刀的时候,他的脚也动了,若被春风吹起的柳叶,飞过天涯飞过海角,飞过任何时间和空间,将要把刀光送到焱飞煌面前。
少年很自信,当刀光飞起额时候,也许焱飞煌的胸口就会破开一条大口子,这绝不会有例外。
这一刀的出手,他已经练了千次万次,绝不会出错,甚至他连多一分离力气都不肯使用。
焱飞煌眼中,少年的刀法已然有了灵气,虽然真气还没到他这般圆润自如,可出手的角度已经无可挑剔。
在刀光扑杀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心里发出了一声叹了口气,他有了惜才的念头,假以时日,这少年的带刀或许能够胜过独孤一鹤。
毕竟独孤一鹤丢了刀,虽然最后依旧找了回来,可是已经盛年不在。
少年还没有丢刀,而且他的刀还有一股豪情在,那一股子不服权威的味道。
焱飞煌便是权威,而他便是要来亲自挑战权威。
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小白的刀法还没到最成熟的时候,可是这一刀却是他最有勇气的时候。
这一种气概已经很少人有了,然而是他还在,一直都在。
焱飞煌笼在袖袍的一只手出来了,这天下值得他出手的人并不多,少年本也不是其中一个,可是他敬佩少年的气概,因此他必须得出手。
一只洁白无瑕的手,散发出大理石一般的白玉光泽。
这一只手的主人也不知道败尽了多少绝世高手,又不知能够施展出多少令人意想不到的奇功秘技。
击败这个少年并不能让他的战绩更添光彩,可是哪怕他受了一点伤,都能在他不可一世的威名上蒙上一层阴影。
焱飞煌由始至终面带着微笑,他的目光依旧如一口看不见底的幽泉。
汉白玉似的手,激起一阵罡气,无坚不摧的罡气,带着风雷声,向少年的弯刀毫无顾忌的抓过去。
弯刀的轨迹本来是变化不定的,不到最后一刻,你决然不知道它将会从哪一个方向落在焱飞煌身上。
焱飞煌的周围那么空旷,可是弯刀却偏偏撞上了焱飞煌的手。
刀光消失了,只看见一把弯刀落在焱飞煌手上,少年没了刀,自然就不会再出刀。
被人用手接住的刀法,一定不是好刀法,因此他的目光变得不再那么有活力。
然而焱飞煌却把刀还给了他,少年茫然不知所措,接住了刀,心里也踏实了一点,他讷讷道:“我败了,我竟然会失败。”
焱飞煌道:“也许再练十年,你便不会失败了。”
少年看了看自己的刀,毅然决然的一字一句道:“不,只要五年,五年后我就能杀了你。”
他竟然不是让人想的那样已然颓丧,而是说出了五年后必然回来再次讨教的话,这却是何等的自信。
这时候那坐在大堂中间的青衣人起身道:“不,小白,再来二十年你都不是焱大人的对手,你自己摸摸你的后背。”
小白不太明白青衣人为什么要他摸自己的后背,然而他知道青衣人这样说一定是有原因的,因此他摸了摸自己后背,却发现自己后背有点凉飕飕的,一摸之下,原来背后的衣服不知道何时裂开了一条口子。
他的衣服是今天早上才换过的,绝不可能破开这么大一条口子却发现不了。
因此他的目光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焱飞煌所为,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快到他自己的眼睛都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在他背后出了一刀,这岂不是说,焱飞煌要他的命易如反掌,这一点让小白难以接受。
青衣人抚掌笑了笑:“在下青衣,六扇门的书记官,见过焱大人,金大人离去后,六扇门的案子都是在下代为处理的,只是在下能力有限,幸好如今大人到来。”
焱飞煌道笑了笑,没回应什么,走到花和尚空缘身边,像拎小鸡一样,把空缘抓起来,低声笑了笑:“你服不服,可还听不听我的话。”
他像是在对空缘说话,可是又瞧了瞧青衣。
青衣依旧还是那抹微笑,始终都没有变化,老实得很。
空缘有气无力道:“我服了,李大人。”
焱飞煌将空缘丢在一边,乐呵呵笑了:“你们三位便是六扇门如今的三大统领吧,久仰了。”
青衣微笑:“大人的名气我也久仰了,我来介绍一下他们两个吧。”
焱飞煌道:“不用了,掌管刑罚的花和尚空缘和负着缉拿江洋大盗的温柔一刀小白,还有你这位博闻强记的书记官青衣,可谓都是金九龄的得力臂助,六扇门能够在这些年平衡朝堂和江湖的关系,你们无疑居功至伟。”
青衣低了低头:“大人谬赞,小案子我们这些小人自然能解决,可是大案还得焱大人和金大人这样的英雄豪杰才能解决。”
经过对空缘和小白的教训,青衣如今的姿态显然放得低得很,反正这世道强者为尊,他虽然不至于对焱飞煌纳头就拜,可还是不愿意当那个出头鸟去和焱飞煌作对。
花和尚空缘跟金九龄关系匪浅,毕竟金九龄乃是苦瓜大师的师弟,花和尚空缘原先也是佛门中人,一向自诩为金九龄手下最为忠心的狗,不然金九龄也不会放心让他掌管刑罚。
金九龄一走,花和尚自然认为自己才是接任六扇门总捕头一职的不二人选,哪知道半路杀出个焱飞煌,自然看他万般不顺眼,因此一来就要找茬。
而温柔一刀小白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要见识一下焱飞煌这不到一年就誉满天下的新崛起绝代高手,到底是不是如同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青衣跟焱飞煌到没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但也犯不着去巴结焱飞煌。
毕竟他做的都是处理卷宗这些杂碎小事,至于焱飞煌能不能收服六扇门里面那些金九龄的徒子徒孙,或者说遗留的赘瘤,那才不管他的事。
事实上青衣就一个原则,永远听从总捕头安排,谁是总捕头就听谁的,这样总不会有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