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岛上的人把焱飞煌和向天飞分到一起。
向天飞对着焱飞煌道:“阁下也是一人来,真是好胆魄,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焱飞煌道:“焱飞煌。”
向天飞不常到陆地上,上了岸活动地区也在沿海,因此没听过雅公子的名声,不过即便如此,他也一点都不小看焱飞煌。
刚才那一脚踢中大汉时,他便感到那大汉身上传来一股非同小可的潜劲,让他差点腿脚发麻,是以不得已加大力气,一口气让那大汉撞倒了几十个人。
同时也让他浑身气血澎湃,到现在才平定下来。
向天飞道:“久仰大名。”
他自然没听说过焱飞煌,但却判断他必定声名显赫。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木屋之前,史天王就在里面。
这一路上向天飞不着痕迹用了几招试探焱飞煌,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被对方化解,如果对方顺势出手,他多半就被制住了。
向天飞不禁十分沮丧,心想连这样一个年轻人武功只怕都远在他之上,他拿什么跟史天王斗,不禁觉得此行来错了,恐怕凶多吉少。
不过向天飞虽然开始沮丧,却还有一线希望,他寄希望于可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制住史天王。
只不过当他见到史天王的时候,他绝望了。
因为史天王不是一个人,而是七个人。
这七个人不但装束打扮一模一样,就连神情、容貌、身材都是一样。
这七个人中,每一个都可能是史天王,但是谁也分不出哪一个是真的。
史天王为自己准备了六个身外的化身。
如果你根本分不出谁是真的史天王,你又如何做到在一瞬间刺杀他?
如果你不能把握住这一瞬间的机会,那你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史天王道:“向天飞,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这里伤我的人。”
向天飞面对这七个人,感到了无穷的压力,因为他发现他如今真是送羊入虎口,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他此刻不是单刀赴会关云长,而是送羊入虎口的那只祭品。
向天飞偷偷看了焱飞煌一眼,发现这同样不怀好意而来的年轻人,居然一点吃惊的神色都没有。
他不觉有些心安,缓缓道:“我这次来,便是想见识一下史天王的厉害,还望史天王不吝赐教。”
七个人都没动,而是同时道:“那你就出手吧,你只有一次机会。”
向天飞望着七个一模一样的人,甚至他们的呼吸节奏都无法区分。
饶是他胆大包天,此刻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不过他依旧还是出手了,出手至少是七分之一的胜算,总有七分之一的概率,能伤到史天王。
向天飞的轻功非常高,刀法也很快,他朝着最中间的那个人出手了。
最后他的刀没有刺中那个人,反倒刺进了自己胸膛。
因为七个人同时出手了。
到死他都没有分清是谁空手拿走他的刀,又是谁用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因为每一道身影都长得一模一样,每一道身影的武功都相差无几。
不管同来的其他江湖人如何震惊,立刻有人进来拖走了向天飞的尸体。
七个史天王对着焱飞煌道:“你便是焱飞煌。”
焱飞煌笑了笑:“多此一问。”
史天王没有表现出怒意:“来此做什么。”
焱飞煌道:“杀人。”
七个笑声同时响起:“杀谁?”
焱飞煌道:“杀史天王。”
他本来决定只想杀石观音的,如今突然又想杀史天王,因为他喜欢做比较有挑战的事情。
一对七自然很有挑战,更有成就感。
七个史天王同时大笑了起来,他们估计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好笑的笑话了。
史天王用着调侃的语气道:“那你准备何时动手。”
别人要来杀他,他还饶有兴趣的问这人何时动手,史天王觉得自己这回应实在太妙,妙得他们七个人同时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动手之前我还要向你讨要一个人。”
焱飞煌抬起头看着七个史天王,淡漠自若道。
史天王道:“你要找石观音,她就在岛上,你可以自己去找她。”
史天王知道焱飞煌来此为何。
焱飞煌道:“你难道没听清楚,我是让你主动把她交出来。”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史天王说话,这已经是一种挑衅,四周的气氛即刻凝滞了下来。
木屋变得安静下来,安静得容不下任何声音。
或者说此时任何一种响动,皆会引发史天王雷霆般的怒火。
焱飞煌没有言语,因为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史天王同样没有说话,因为自然有人帮他把话说完。
帮开口的人是白云生,也就是无花。
他就这样突然站在门口,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让木屋变得有些昏暗不明。
他慢悠悠道:“没有人可以挑衅史天王,即使是你。”
焱飞煌没有开口,他的手中却已经多出一把飞刀。
刀在手上,却没在心里。
这是另一种境界么?
焱飞煌不知何时已闭上了眼睛。
无论是史天王还是无花都不知道这一刀会锁定谁。
无花没有开口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已经在这把小小飞刀上。
一旦开口,精气势必泄露,说不定这一刀就会落在他身上。
即使之后史天王给他报仇,那也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意义了。
下一瞬,刀消失了,就好像从没出现一样。
然后所有人都露出了惊恐的笑容,包括六个史天王。
唯一例外的便是坐在左边第二个史天王,他没有露出惊恐的神情。
原因是他的咽喉处插着一把飞刀,一把形式有些奇特的飞刀,这一把便是焱飞煌手上的那一把飞刀。
它离开了焱飞煌的手,插进了史天王的咽喉。
六个史天王面面相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因为死的那个人,就是真正的史天王。
焱飞煌叹了一口气道:“现在才是没有人可以真正命令史天王了,无花,我是否已经如你所愿。”
死人自然没有人可以命令的。
无花尽量维持着镇定语气,道:“应该是如你所愿。”
他依旧不敢动手,因为刚才焱飞煌似乎连动都没动,那飞刀却已经发出去了。
甚至都没有人能看清那飞刀如何突然出如今他手上,又如何突然到了史天王的咽喉。
焱飞煌身上还有没有这样的飞刀,没有人可以保证。
即使没有这样的刀,但是他表现出这么快的身手,这足以让任何人心惊胆颤。
无花这是第一次真正直面焱飞煌的武功,他纵然已经心中想象过千万次,也想不到焱飞煌的出手会这么快,快到不可思议,快到令人绝望。
本以为会有一番攻心之战,本以为焱飞煌见到七个史天王的时候,会无比头疼。
但他实在料想不到,焱飞煌会如此果断、如此决绝、如此突然的出手。
而这件事最大的疑点便是,他是如何知道那人便是史天王。
焱飞煌微笑起来:“我知道你一定很意外,我为何笃定这一个才是真正的史天王。”
无花苦笑回应:“我确实很想知道。”
焱飞煌道:“然而,我不会告诉你。”
无花第一次觉得这道身影是这样的可恶,也第一次觉得这道身影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招惹这样一个人。
或许是出于心里的自尊,任谁发现一个和自己本来齐名的人,其实只是扮猪吃老虎,真实实力超过自己一大截,心里会不平衡。
事实上无花错了,他差的不是一大截,是千百倍。
这一刻的无花很生气,却也很沮丧。
倏然,六个史天王突然出手了,他们的动作都快如闪电。
浑厚的掌力宣泄而出,整个木屋都被炸开。
其中三个人出手对付焱飞煌,两个人出手对付木屋里面其他的人,还有一个出手对付的居然是无花。
如此反转并不让人意外,在场之人通晓人心险恶。
真正的史天王死了,可史天王的势力还在。
如今这六个替身每一个都可以继续成为史天王,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内讧。
因为失去了真正那个史天王挟制后,他们六个都是平等的,死了谁都无关紧要。
这对他们而言,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如今他们要做的,便是杀了这些知道真相的人灭口。
杀了他们之后,史天王的手下只会知道,有人胆大包天刺杀掉了史天王的一个替身。
无花处在沮丧之中,完全都没有料到这些假的史天王会突然发难。
他本不该如此疏忽,但此时却真的疏忽了。
在江湖上打滚,任何一点大意,都会造成致命的危害。
史天王便是因为对焱飞煌大意了,才会被一把飞刀,轻易夺走小命。
无花的前面是一个史天王,后面也有一个史天王。
而且他既然投靠史天王,武功底细自然也被史天王研究过了。
前后两个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更何况早就把他的武功套路研究了个彻底。
他竟然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他不禁万念俱灰。
最遗憾的,其实是没能死在焱飞煌的手上。
不过他依旧下意识出手了,他只管了前面那一个史天王的替身,少林寺的大金刚拳仓促而出。
同时背后劲风凌厉,雄浑的掌力很快就要打扑到他背后。
他的内心陷入了无边的灰暗。
此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这是一把剑,刺穿了他背后的劲风。
无花一拳和前面的史天王同时对撞,他的气血虽然翻滚不停,但是内心却一松,因为这条命还是保住了。
然而那一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取了那个史天王的性命之后,还没等无花露出感激的眼神,在顺势收回的途中,又顺便刺穿了无花的咽喉。
木屋被强大的气劲震坏,只有一张椅子是完好的,上面坐着一个年轻人。
六个史天王已经死了,无花也死了。
那些来见史天王的江湖人虽然受了点皮外伤,却大部分都活了下来。
那些人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两个人,一个是焱飞煌,一个便是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人。
刚才出剑的人便是他,他的面色很平静,平静的不像是刚杀过人。
他手上连一滴鲜血都没有沾到。
焱飞煌神色平静:“我听说后起一辈的第一剑客便是司徒平,便是你么?”
年轻人缓缓点了头。
焱飞煌道:“你为何要杀他。”
指的自然是无花。
司徒平淡淡道:“左右他都是要死的,不如死在我手上。”
焱飞煌道:“你知道为什么薛衣人年纪那么大了还能做天下第一剑客,而你年轻力壮却只是年轻一辈第一剑客?”
司徒平没有被激怒,依旧淡淡道:“天下第一不过是虚名而已,生死之间,不过刹那,哪里分得清第一二。”
焱飞煌叹了口气道:“终究是分得清的。”
言毕不再留意那一地狼藉,焱飞煌慢慢悠悠的去远了。
那些江湖人忽然都发出惊叹,这声惊叹却是对着司徒平所发,却不是为他所发。
司徒平突然脸色发白,因为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胸口被人用鲜血写了四个字。
“平平无奇”。
司徒平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这不是受了内伤,而是纯粹被气的。
他今天本来独闯虎穴,计划击败史天王一举成名。
想不到被焱飞煌捷足先登,这样也就算了,后面他好歹大出了风头,又顺便干掉了史天王的头号手下白云生,谁知道被焱飞煌这样羞辱。
任谁胸口上不知觉下被人写下‘平平无奇’四个字,恐怕都不会好受。
何况是司徒平这样正当成名的年轻剑客,而且他名字中恰好有个“平”字,如此堪称对号入座的话语,何其羞辱。
山坡下的一片杜鹃已经开花了,远处的青山被春雨洗得青翠如玉,一双蝴蝶飞入花丛,又飞出来,庭园寂寂,仿佛已在红尘外。
这里实在是一个消暑纳凉的好地方,一处仿佛隔绝红尘喧嚣的世外桃源。
这里便是半年中如彗星一般崛起的杜先生的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