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潇鸣二人赶到,看见额吉娜一人一骑正被三只成年野猪围攻,额吉娜正手握着一把防身匕首,三只成年的公野猪都长着锋利外翻的獠牙,包围圈越缩越小,试图伺机上去扑咬,幸而额吉娜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马驹愣是被她制住而没有受惊乱跑。
段潇鸣从腰间配袋里摸出一支小型火折子扔给袁泠霜道:“想办法点火。”话音刚落,当即拔出佩剑一夹马腹冲向额吉娜。
“啊……!”说时迟那时快,段潇鸣甫一冲上前,三只野猪便发动了攻势,两只朝额吉娜扑去,一只朝段潇鸣扑来,电光火石之间,段潇鸣挥剑,直直刺入朝他扑来的那头野猪,那畜生惨叫一声,鲜血淋漓地倒在了地上。
额吉娜调转马头,闪身避开,那两只野猪扑了个空,但是座下马驹却因此受惊,仰天一嘶,拼命地上下跳跃,试图把背上的额吉娜甩下来。
段潇鸣握剑上前,俯低了身子挥剑驱赶剩下的两头野猪,但那两头野猪不知是否因为冬天寻不到食物已经饿急了,先前惨死的同伴丝毫没让它们心怀惧意,反而愈加凶猛,齐齐改变方向,朝段潇鸣扑过来。
前世里,袁泠霜跟随段潇鸣出入战场,生生死死的场面见识的多了,因此虽然眼前情势紧急,却也不至于慌乱,她一看四周枯枝,地上只有半青黄的杂草,只得一咬牙,在离自己最近的树上伸手攀下一枝枯树枝,迅速脱了自己的外衣,缠绕在树枝上,用衣袖死死打了两个结,用火折子点燃,冬衣迅速燃烧,泠霜一手持着树枝,一手控缰,奋力一夹马腹,朝段潇鸣与额吉娜奔去。
“公主,接着!”泠霜见段潇鸣被两头成年野猪围攻,既要顾着自己又要兼顾额吉娜,已经应接不暇,便使尽全力将粗粗制成的火把扔向额吉娜。山里的野兽普遍惧怕火焰,此时的火把对于眼前的野猪来说,比任何刀剑都更具威慑力。泠霜不是不明白,段潇鸣扔火折子给她是让她自己点火防身的,因为他要去救额吉娜,顾不上她,她只能自己照顾自己,她也不是不明白自己把火把扔给了额吉娜,便是把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因为万一野猪朝她攻来,她手无寸铁,根本不足以抵挡,但是,她更加明白,如果现在额吉娜出了什么事,那,便是影响到两国邦交的大事,到时候她和段潇鸣都活不了。
额吉娜稳稳将火把接在手里,四下挥舞,原本步步紧逼的野猪果然惧怕,立即后退。额吉娜见状,立刻驱马到段潇鸣身边,将攻击他的那头野猪用火把驱散。
两头野猪惧怕火光,围在额吉娜与段潇鸣身旁,又不敢靠近,又不肯放弃,在原地团团转,坚硬的獠牙龇在外面,看得人心惊肉跳。
双方正僵持着,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额吉娜看见袁泠霜就在不远处,身无长物,不由嘴角扯开一丝几不可闻的微笑,忽然看向袁泠霜,高喊:“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叫人来!”
额吉娜的高声喊叫成功地吸引了两头野猪的注意力,原本围着段潇鸣和额吉娜的两头野猪循着声音转身望去,正见袁泠霜在不远处,一人一马,瘦弱孤单。段潇鸣心叫不好,刚想提醒泠霜快跑,可是还没等他喊出口,两头畜生便已一个激灵,调头奔着袁泠霜冲了上去。
段潇鸣瞥了一眼额吉娜,将她脸上的笑意全部收进眼底,几乎来不及思考,他便手持佩剑向袁泠霜而去。
泠霜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呆住了,她座下的马见两头异常凶猛的野猪朝自己扑来,已经张开了嘴巴露出凶恶的牙齿准备撕咬,受了惊,仰天长啸一声,腾空跃起,撒开了蹄子狂奔起来。
袁泠霜的骑术本就不高,面对如此受惊的马儿,全然没有章法,好在慌乱之中,她下意识地紧紧抓着缰绳在手。此时,她整个人在马背上被发了疯一样的马驹颠得东倒西歪,只能拼命地将缰绳抓在手里,双腿用力夹着马腹,才勉强让自己不被甩下来。
不断有树枝划在身上,衣服和皮肉被硬生生划开了好多道口子,没有方向的剧烈地奔跑让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的皮肤上。
“抓紧缰绳,千万不要放手!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身上痛的厉害,力气也逐渐耗费殆尽,她听到耳边不断有风呼啸而过,段潇鸣在身后,喊得撕心裂肺。
若不是现在自己的处境太糟糕,袁泠霜一定会觉得有他为自己担心的感觉,真好。
两头野猪终于在看到大队人马追上来而放弃了,一下子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看到被自己之前甩掉的大队人马追上来后,愣在当场的额吉娜让他们赶紧去救段潇鸣,是的,一定不能让他有危险!因为,那是她额吉娜看上的男人!
袁泠霜一骑当先,段潇鸣紧紧追在后面,拼命地抽着马鞭,但是泠霜的马已经因为惊吓发了狂,段潇鸣奋力直追,还是无法与她并行。
追在后面的礼部司监看着眼前的情况,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几乎是声音颤抖地断断续续喊道:“快……!快……!快停下!前面……前面是断崖……!”
段潇鸣闻言,双目惊得暴睁,不过须臾之间,眼前暗沉沉的密林消失不见,刺眼的阳光陡然耀得人几乎双目睁不开来,他定睛一看,眼前果然一片开阔,不过百米之距,断崖清清楚楚地展现在眼前。
两匹马同时在飞速奔跑,段潇鸣看已经来不及了,一咬牙,将手中佩剑重重在马身上一砍,马儿吃痛不起,受惊飞奔,瞬间,两匹马并行,几乎同时,段潇鸣双脚一踢马镫,单手用力在马背上一撑,整个人借力腾起,足尖点在马背上,张开双臂,扑向袁泠霜,眼看便要成功落座在马背,谁知那马儿见已到断崖,忽然凌空跃起,生死一瞬,段潇鸣弃剑,将袁泠霜紧紧抱在怀中,两个人被惊马巨大的力道甩了出去,两人两马,同时掉下断崖……
礼部司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在眼前,勒马停缰,翻身下马冲到断崖扑倒在地往下看,底下水流湍急,哪里还有半点影子……
“完了……完了……”礼部司监当场瘫软在地,喃喃自语,一个是太尉独女,一个是将军独子,一下子两个人掉下断崖,完全没有生还的可能,自己这下,是活不成了,哪家他都得罪不起,哪家要他偿命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自己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被派来伺候这个天煞的鄂蒙公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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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回袁段两家,俱是满府震惊,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袁昊渊听到消息,都不免惊得变了脸色,陆夫人当场瘫软在地,顾氏老夫人更是直接昏厥过去,见两位女主人如此这般,近身服侍的丫头仆妇们赶紧搀扶的搀扶,喊人的喊人,连带着外院的下人们也惊慌失措,一时间袁府上下乱作一团。
当郑婉芷得到丫头的禀报,立刻到袁泠傲的书房去告诉他,谁知袁泠傲完全没有像袁泠启那样情绪激动,整个人呆立当场,只是方才还稳稳握在手上的笔,一瞬间滑落。郑婉芷放眼看去,本是一幅上好的工笔花鸟,笔法娴熟,技艺精湛,可惜如今,毁于一旦……
段之昂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书房与孟良胤议事,虽然他与段潇鸣父子之间向来寡淡,这么多年,段潇鸣也一直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但是甫一听闻儿子掉下断崖身亡的消息,还是不免如晴天霹雳,惊得跌坐在圈椅里。
孟良胤见他如此,忙在耳边道:“段公保重,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派人寻找公子下落为先。”
当汪重向惠帝禀报此事,惠帝沉吟了片刻,先问道:“呼郃之女可有恙?”
“回陛下,呼郃可汗之女安然无恙,已经安全护送回驿馆歇息了。”
“嗯。”惠帝轻轻点点头:“那,两家有何动向?”
“两府皆出动了人员从事发地开始寻找,袁府更是出动了大批下人,连郑家的家奴也大批加入寻找袁小姐下落。而且,还是郑家公子亲自带队。”汪重一边回禀得到的消息,一边小心翼翼观察惠帝的脸色,他跟随惠帝多年,素来知道惠帝喜怒不轻易形于色。
沉默良久之后,惠帝一手扶在龙案上,慢道:“着九城兵马司派兵,协同两府寻找,另,西郊行宫的侍卫,也抽调出人手,在附近寻找。”
“是。”汪重一躬身,待要退下。
“等等!”惠帝忽然开口,叫住了已经退出几步的汪重,道:“去太医院宣旨,让他们派个人去袁家,为老太君诊治,选些上等药材,一份送到袁家,一份送到段家,以示慰问。”
“是。”汪重站在原地,却不敢直接退下,微微抬头觑了一眼,见惠帝没有吩咐了,才轻轻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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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找了两天两夜,段潇鸣与袁泠霜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段之昂下朝回来,浑身顿觉失去了力气,整个人歪在圈椅里,动弹不得。虽然袁昊渊与段之昂二人子女生死未卜,但两人均上朝如常,如今日朝会惠帝特别当着满朝文武慰问二人,批准二人可以休息几日,但二人不约而同地拒绝了,均表示国事为重。
表面上的镇定如常,终于在回府之后,卸下了伪装。孟良胤看段之昂如此颓败的神色,安慰道:“段公宽心,公子这些年,再凶险的场面都经历过,这点小风浪,岂能经历不起?”
段之昂深深闭眼,整个人仰躺在圈椅中,整个人似苍老了十年,他语调荒凉,略带沙哑,道:“这些年,我心知,对他不起……这些年,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好好爱护过他,从没把他当做一个孩子般疼宠过,但是,这孩子,自小便坚韧刚强,一日不曾怨怼过,我只觉得……只觉得……我,不配当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