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1 / 1)

武帝七年·立春,天朗、气清。

靖远将军沈府,春暖花开,阳光明媚,深谙观架不语更不劝的下人们看到他们家公子黑着一张脸一路怒气冲冲径直杀入老爷书房,个个自动闪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回厨房,关门。

利落地从米缸底下摸出4粒骨骰,两只粗陶碗熟练地一压一扣:买定离手。

与此同时,威名赫赫的靖远将军沈怀忠正好整以暇地躺在书房的暖榻上,一册兵书在手,完全无视气得双目通红的儿子一把把官帽摘了扔到地上。

“我要辞官!”

“不准。”

“我要辞官!”

“不准。”

“爹!”

“……”

“端仪公主她……她扒我衣服……”

“哦……”

“我要辞官!”

“不准。”

“我……我是不是您儿子啊!我……我要离家出走!”

“来福,去帮公子收拾行李。”

“……”

沈骥垂头丧气地从书房步出,小厮飞奔到厨房,在门板上“笃,笃”敲了两下,瞬间,有人欢喜有人愁,压公子的下人们心碎一地:月钱又没了,倒霉的少爷,您几时才能争口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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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边,海棠未当季,梨花已盛开,听上了年纪的老宫人常说,金明池边最美的景致是万千海棠花海,不过,如今还是早春时气,还未到海棠花期。沈骥一身绛红色官服站在树下,剑眉星目,芝兰玉树,引得路过的小宫女小太监无不含羞怯怯一望三顾,远远望见迤逦而来的端仪公主,年轻的沈大人,身后梨花胜雪,身前泪满衣襟:“微臣拜见公主殿下。”

“呀,骥哥哥,你今天怎么又来了?你昨天不是说要辞官的吗?”八岁的端仪粉嘟嘟的小脸直直地探到沈骥面前,双眼天真又无辜。

“咳,臣,臣昨天逗公主玩的。”撒谎嘛,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是起码的。

“可是明明你昨天那么认真地,说你再进宫就是乌龟王八蛋的。不信你问俨儿姐姐。”说完,偏头看向一边的俨儿,一脸认真。

俨儿立在一旁,但笑不语。

“咳,臣,臣舍不得官位,寒窗苦读十余载,好不容易考个状元,臣不舍得。”

“可是明明你昨天那么认真地,说这特么狗屁官,老子不做了,老子不稀罕。”

“咳,臣,臣舍不得公主。”

“就是嘛,舍不得我就是舍不得我,说出来又没人笑话你,干什么还要找那么多烂借口。你说是不是呀?咦,俨儿,你做什么笑成那个样子。”

“看到沈大人回来,我替公主高兴。”

“哦,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他本来就要回来的,他就是闹闹小孩子脾气而已,骥哥哥你看你这么大了,父皇都点你当状元了,还要闹小孩子脾气,多不好,以后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了哦,端仪都不再闹小孩子脾气了呢。咦,俨儿,你蹲在地上做什么?”

“我肚子疼。”

“肚子疼为什么肩膀抖得这么厉害?”

“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嗯,再让我笑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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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片白茫茫梨花海,望着这一对小儿女,一抹淡淡的微笑缓缓地绽开在皇后的唇边,此刻,袁泠霜,一身皇后常服,身姿翩翩,立在梨花树下,静雅雍容。这个皇朝最传奇的女子,身历两代兴衰,从前朝的太尉之女到现今的一国之母,她的传奇至今仍是各大茶楼先生说书的素材来源。

一贯冷峻面目的武帝缓缓走来,由远及近,站定在梨花树下,与他的皇后并肩而立,面容平静:“我去上朝了。”

起居注著作郎,默默心肝一颤,执笔的手一抖,开始酝酿措词。

“芳萋,今年的梨花开的这般好。”他们的皇后并不去看皇帝,只状似无意地与身旁的女官说起话来。

“是呢,娘娘。”

“十四岁那年,也是这样的万树梨花胜雪,有人掐了一小枝梨花簪在本宫的发髻上,真是恍如隔世啊。如今,本宫是老了。”感时伤怀,皇后轻轻闭上眼,微微仰头,任雪白的梨花瓣随风零落,拂过面颊。

广袖婆娑的声音,虚虚散在芳草淡熏的风里,金线盘绣腾龙的玄色章服袖口轻轻拂过鬓边,一小枝精致的梨花默默地斜插上了皇后的鸿鹄髻,与髻上簪着的几朵累丝攒珠嵌浅海蓝宝的珠花相得益彰。

芳萋无声一笑:“娘娘风华正茂。”

“已是徐娘半老,哪里来的风华正茂,十六岁那年,山寺桃花始盛开,青石板的山路幽幽寂寂,有人牵着本宫的手,拾级而上,虫鸣鸟叫隐在绿树浓荫之下,那,才是风华正茂……”依旧闭目仰面的皇后轻轻地张开双臂,仿佛欲将春风拥入怀中。

缂丝江崖海水图的袍脚轻轻一曳,隐在天碧色软烟罗广袖里的纤纤素手被执起,布满厚厚刀茧的五指一根根扣入,十指交握,玄色章服在前,正举步相牵欲走。

皇后缓缓地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咦,你不是要去上朝吗?怎么还没走?”嘴角依旧含着一如初的沉静微笑。

起居注著作郎嘴角抽动,在心底暗暗咆哮:娘娘,您这样调戏陛下真的好么???!!!更何况,您调戏的不止是陛下,还有起居注造么?!呜呜呜,我,我,我写不了了!不干了!辞官!回乡!!种地!!!

民间盛传,七年以来,负责撰写宫廷帝王起居注的著作郎已经换了三任了,每任无一例外都是病入膏肓,但是延医请脉皆找不到病因,吃遍偏方良药依旧是失眠掉头发,最后辞官的时候都是秃顶,且年纪轻轻。

直到后来,帝师兼开国丞相孟良胤卸任丞相,主持编修国史和前朝史,顺带负责起居注校编,起居注著作郎双手颤抖地将这几年记载帝后的起居注录递上去,头埋得低的快碰到地上了,但是预期中的摔本子撕书和狗血淋头臭骂统统没有发生,正待抵不过好奇心冒死抬头,只见老丞相无比淡定地手起笔落,不过须臾,“武帝六年丙辰冬,大雪,后戏雪,帝追逐,相拥滚雪”即变成了“武帝六年丙辰冬,天降瑞雪,帝后相携于观雪台,上曰:天降瑞雪,岂不丰年,此诚上苍佑我臣民,后笑曰:乃皇恩浩荡,上感苍天,恩泽万民是也。帝后相视而笑。”

著作郎一口老血呕出,丞相不愧是见惯大场面的,姜还是老的辣啊……从此,起居注著作郎普遍在任上的时间久了很多,而且,不再秃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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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天安元年以来,关外人士入关到中原所见有何不同,那,便是段朝以来,万象更新,武帝段潇鸣登基之后,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澄清吏治,开科取士,一时间,国力大振,百姓爱戴,只茶余饭后,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还会提一提当年那些旧事,譬如前晋皇室,亡国之君惠帝,宠冠后宫,使得三千粉黛无颜色的瑗妃,丹青妙手国士无双的吕少卿,风采倾城门客七千的齐王顾皓熵,侯门世代娇女更比儿郎好的郑家,还有,自然是‘使君三顾袁家女,四世三公谁同语’的前朝名门本朝后族的袁家……

纷纷繁繁的往事,裹挟着战火硝烟,国仇家恨,那些名门公子光风霁月的宏图抱负,那些士宦千金花前月下的爱恨衷肠,那些风雨,那些血泪,那些隐匿在史书寥寥数语后的惊涛骇浪,终究,当当事人一个个身死如灯灭,那一出出惊心动魄,一幕幕撕心裂肺,最好,随风如烟灭。只余下茶楼酒肆说书人的弹词,青楼楚馆歌舞伎的曲牌,暗自期期艾艾地久久弹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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