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静静地坐了下来,魏大虎默默思索着这一切。
看来,血眼蛊不管使用什么手段来使人中蛊,最终也不过属于精神控制,类似于催眠和心理暗示,分别不过是催眠是一种治病的手段,而血眼蛊的目的简单的多,不过就是杀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想要解决精神控制,也只能凭借更为坚强的意志力,这种和自己精神的对话,算不算倾听内心的呼声?
“如露珠仓促的生命”,《金刚经》上说,人的生命就如“梦幻泡影”,教人用定慧打破各种欲望的幻像,那么自己遇到的这些幻觉呢?是不是也是梦幻泡影?
是的,自己一直就在幻觉中被牵着鼻子走,跟着喜怒哀乐,心随境转,只想着怎样去逃脱,却根本没想到过将自己拔离出这个幻局,来真正解决问题。
面对,永远是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开始面对问题真正的症结,便是解决问题的开始。
现在魏大虎已经很清楚,血眼蛊就是一个幻觉的万花筒,如果你试图研究那些纷呈的幻象,只会更深地陷进幻象中去,被迷到不可自拔,在自以为解决问题的时候,冤枉地丢掉了性命。其实,破血眼蛊的办法可谓简单到极点,就是不再看那些繁琐变幻的图像,而是直接砸破那只万花筒!
这样,所有幻觉便会消失得干干净净,而所有的一切,只需强大的精神念力。
可是精神念力从何而来?护身符肯定会有作用,但却挂在钟凯脖子上,而现在自己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如果试图寻找护身符,如果去寻找,那么极可能陷入另一个幻境,自以为找到了护身符,以为正沿着最正确的方向前行,最后不定是杀了自己还是杀了钟凯。
倾听内心的呼声!什么是倾听内心的呼声?
沉思间,魏大虎想起了自己的外婆,那是一个善良的,虔心向佛的女人,每天早上对着菩萨像跪拜,每天晚上盘着腿打坐,不懂事时,魏大虎还暗暗嘲笑过外婆的唯心主义,但现在,魏大虎想起了外婆说过的话,“早上拜佛,是要告诉自己,不能忘了佛菩萨的教导,晚上打坐,是检查自己一天有没有按佛菩萨的话在做。”
其实,外婆表面上拜的虽是佛,其实真正拜的却是自己,因为外婆每天都在看着自己的行为,看着自己的心。
现在,外婆啊,你成了大虎的救星!
深深吸了一口气,魏大虎闭上双眼,学着外婆的样子盘膝而坐,让自己的心静,再静,再静。
有思有虑,才能被蛊所乘,而心头空明之时,无思无虑,没有任何欲望,所有的幻境没有寄托,自然消失得干干净净,这正是所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开时,魏大虎觉得心头纷纷乱乱,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下来,甚至连平日里没发现的思绪也浮动出来,仿佛空气中浮动的灰屑,因阳光的照射被彻底地露了出来,几次心情烦燥不堪,甚至想站起来走几圈,或者高声喊上一嗓子,才能抒解心头的郁闷,每次都是强勉着自己镇定下去,默默地守着一个念头,渐渐地,所有杂呈的思绪不翼而飞,魏大虎感觉到脑海里一片空明,如雨后的天空,明净、澄澈,带着一点平静的喜悦,宁定,祥和、温暖、广阔。
先是身体感觉到一股舒适的热流,接着,几个手印从魏大虎脑海里浮现出来,放电影般在闭着的双睛前一一展示,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魏大虎清楚,这正是某一个夜晚,那个送少女油画的满脸愁苦的男人潜进自己的卧室,在自己脑袋里留下的信息,也正那天晚上,这个男人对自己说了那样一番话。
几个手印,魏大虎认不全,但有两个认识,一个右手曲肘朝前,舒五指,手掌向前,这是无畏印,在寺院里常能看到,是佛陀的无畏布施,意思是看到这个手印的众生心头恐怖会消除,另一个右手覆于右膝,指头触地,叫降魔印,传说是佛陀成道时所结的印相,不但降伏外在世间的魔,更能降伏内心贪、嗔、痴、慢诸多心魔纷扰。
再不犹豫,魏大虎双手立即跟着脑中的印象一个一个捏出手印,立即觉得耳边似若响起一段宏大的乐章,顿时,雪白的天地消失不见,魏大虎睁开眼睛,自己竟还在程龙的地下室,那具干尸依旧蜷坐在神台上双目紧闭,干硬的肌肉扯裂的嘴边,一缕邪恶的诡笑中多了些许痛苦的表情,也许刚才被护身符的那道白光伤了。
钟凯就在自己身边,双眼紧闭,呼吸时急时缓,脸上不时泛出潮红,不知究竟陷在什么幻象里。
魏大虎从钟凯脖子上摘下那枚护身符,握在自己和钟凯手间,屏气凝神,另一只手则捏出几个手印,当即,魏大虎觉得护身符上一股热流直冲上囟门,鼻子酸酸的一痒,一个喷嚏,一个怪模怪样的虫子掉到了地上,细长的身体分着节,油光光的,脑袋上是一对血红色的圆鼓鼓的大眼睛,正是血蛊虫。
钟凯一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魏大虎在自己眼前,突然一把握住魏大虎的双肩,又拼命地摇了摇脑袋,前前后后仔细打量了魏大虎几眼才惊疑不定地道,“大虎,你没死?”接着便是一个喷嚏,鼻中同样掉出一只血蛊虫。
魏大虎顾不得回答,看干尸毫无动静,迅速掏出手机将干尸拍了下来,上去两脚将在地上爬动的血蛊虫踏得稀烂,又拉起钟凯向外逃去。
直到出了程宅,待钟凯将车开出老远,这才详细地将血眼蛊解说了一遍,眼见钟凯听到自己在幻觉中持枪抢劫大蒜时忍不住大笑,听到幻境与幻境相续时又紧锁起眉头,最后等魏大虎说罢许久,这才低声道,“怪不得没有一个人能逃过!”
紧接着,钟凯对魏大虎讲述了自己在幻觉中看到的。原来钟凯中蛊后,看到的不是自己倒下,而是魏大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立即举枪射击,却见干尸根本不理会子弹,从神台上跃起,附在魏大虎颈部瞬间吸干了血。痛愤之中,钟凯上前与干尸搏击,不想却被干尸制住要害。看着干尸要吸自己的血,钟凯却无法挣脱,看着干尸森森的白牙从一张丑陋可怖的嘴里附在自己颈部,正紧张万分,突然见到一个个子极高、面容愁苦的男人挥退了干尸,钟凯顾不得管那人是谁,背着魏大虎的尸身便逃,谁知却迷了路,左转右转找不到路,这时却听耳边有人呼唤自己,一睁眼,竟看到魏大虎在自己面前。
死里逃生,两人都吁了一口长气。
“大虎,我还得回去!”沉默了片刻之后,钟凯把脸转向魏大虎,夜色在钟凯脸上映出一个剪影,仿佛石铸一般,沉着而坚定。
魏大虎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这才是钟凯,父亲带出来的兵,和父亲一样不畏艰险,直到完成任务或者牺牲生命。
“血眼蛊我已经知道了,你……就不要去了!”钟凯一只手伸过来,在魏大虎肩上一握,明知无用,还是要再劝。果然,魏大虎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伸手便劲握了握自己伸过去的那只手。
叹了一口气,钟凯拨通电话,安排人员到医院对程龙暗中进行监视后,又拨了另一个电话,魏大虎听出钟凯是在安排前去程宅的人员。
挂上电话,钟凯又伸手使劲拍了拍魏大虎的肩,顿了一顿,这才发动了汽车。
到程宅时,魏大虎看见那道铁栅门前已经站着五个男人,虽散站着,却不说、不笑、不动,散碎的星光下似铁铸的一般,散发着一股夺人的气势。
见钟凯下来,五人立即上前,其中一人跑到钟凯前,低声道“报告,五人全部到齐!”
钟凯看了看五人,满意地点点头,一言不发便往程宅走,立即便有一名战士推开门。刚进程龙的客厅,一行五人便成了齐唰唰的一排,挺胸直立,面无表情,双手笔直的贴在裤子上,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钟凯,如铁般硬。
将一边的魏大虎拉到五人前,钟凯看了看五人,指着魏大虎低声喝道“敬礼!”几乎是话刚出口,五人的手已唰一下到了额前,一时间竟让魏大虎不知所措。
拍了拍魏大虎的肩,钟凯微微一笑,转身面对五人,脸上已经极为严厉,看着下级踱了两趟,压低声音道“今天晚上的行动,非常危险,极其危险,因为对手不是人……”说到这儿,钟凯停了下来,目光炯炯地来回扫视了几遍,才接着道“是干尸!”
那五人依旧不动,眼神虎虎生威,直视钟凯。顿了一下,钟凯又指着魏大虎道,“今天晚上,他是副指挥,如果我有事,一切听他的。还有,你们都听着,把他给我保护好,连根头发都不许掉!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五人低声回答,声音立即往地上砸去,没有人问魏大虎是谁,也没有人问究竟是为什么。
“换装!”钟凯低声喝到,五人闻声,迅速小跑出门去。看到魏大虎看着自己,钟凯微微笑了一下,将嘴附在魏大虎耳边道,“我怕吓着人,让他们在这里换。”
不多时,五人一溜小跑进来,每人手里端着架反器材狙击步,怀里则抱着黑色的防护服。进到卧室,众人不声不响地穿戴起来,防护服从头到一直裹到小腿,只两只眼睛和嘴,加上手中的狙击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国际恐怖组织来了,难怪钟凯命令在屋里换装。
其中一人将两套衣服递到钟凯和魏大虎面前,钟凯一面穿一面对魏大虎低声道,“老子的防护服,连蒸汽都进不去,不信蛊虫能钻进去!子弹打不动,老子用燃烧弹,烧死丫儿的!”
“行动!”见众人都已穿好,钟凯一声令下,带头朝程龙的卧室小跑而去。两名战士自觉地跑到魏大虎前面,三人跟在后面,一行七人把魏大虎夹在中间,钻过了壁橱,进了黑沉沉的楼梯道。
一把电筒递到魏大虎手中,刚拧亮,周围数道雪亮的光柱刺破了黑暗,前、后、左、右都有光束晃动,刺到的地方,黑暗仓皇退却,急匆匆地避入电筒照不到的地方。一行七人渐往下行,只听人人脚步轻灵,几乎没有响声。走着走着,魏大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从壁橱到地下室,不超过十分钟应该能到,而从自己进壁橱到现在,已经不下十分钟,脚下的台阶还是一阶一阶不断涌过来。
这时钟凯也发觉情况不对,一抬手低声挥停众人,仔细地朝楼道看看,脚下只有一条楼递道,一阶一阶往下排着,电筒的光只能照到附近,往前往后,都是浓雾一般的黑暗,仿佛无穷无尽。
钟凯来到魏大虎身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现在还不知道。”魏大虎晃着电筒往四周照去,低声对钟凯道“看,好象是起雾了。”
钟凯点了点头,确实,电筒雪亮的光柱已经不如刚才亮,一些丝丝絮絮的东西在其中浮动,忽散忽聚,渐渐地浓重起来,将电筒的光死死地裹在其中,无论往何处照去,都是白花花的雾气在扭动着、挤压着,甚至让对面的人脸也模糊去。
“奇怪!地下室怎么可能起雾?”钟凯的声音也在雾气中变得模糊和混沌,似远似近,在众人耳边浮动。
“应该是巫术!”魏大虎低声道。叶芊给自己的书中,有相关巫术的记载。远古时期,巫师行巫都需借助各种力量,巫术也分各种派系,蛊术是其中最大一一个派系。
现在,很多人以为蛊术就是养养毒虫,下下毒,这其实对蛊术是一种非常片面的理解,毒虫确实是蛊术里最多使用的,这也是造成现在人们理解偏差的主要原因,但蛊术远不止这么简单。
其实,蛊术是借助一切自然元素之力,包括火、水,最多的是动物、植物,毒药便是从其中发展而来。可以说,甚至中医中药都是蛊术的分支,不过这一分支发展起来后,反倒将巫术的本质湮没其间,成为济人活命的手段;
巫术中其次常用的是符咒术,常见的道士画符算卦可算作典型的代表,就巫术本身来讲,这是与鬼神交流的手法;再有就是跳大神,这一类巫术曾被视作最下作的巫术,所以连正规的名字也没有,行使这类巫术的人也被贬以“巫婆”、“神汉”,但到了高级阶段,便是降魂术,巫师能通过某种介质,直接与他人潜意识交流,实施精神诱导与控制,比今天的心理辅导与催眠高明得多了。
在巫术中,借助自然中水的力量变化雾气书中有过记载,但干尸也会行巫术,这却是让魏大虎颇感意外的一件事情,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干尸的本事。
略作思考,魏大虎对钟凯道,“雾肯定还会继续变浓。”钟凯循声看去,果见雾气越加浓重,纷纷麻麻的水珠,不时钻进口鼻,呛进肺里,即使隔着防护服也能感觉到突气湿腻腻的,在这种环境下电筒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影影绰绰的人影全部消融在雾气里,即使照着也看不到对面有人。
“关掉电筒,都拉前面人的衣服走!”钟凯一声令下,在雾气中晃动的几缕白光立即消失,楼道又恢复了绝对的黑暗。魏大虎伸出手,摸到前面一人的防护服,只觉湿腻腻的,同时后面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自己。
“报数!”钟凯又是一声低喝,魏大虎听到一个接一个的报数声,在雾中嗡声嗡气,仿佛都被堵在喉咙口。
七个人,一个也不少。
“前进!”随着一声号令,队伍继续下行,奇怪脚下的阶梯一级接一级,仿佛是无穷无尽一般。楼梯道内铺的地砖不防,随着雾气凝结成的水珠不时附在上面,脚下开始感觉到湿滑,甚至能感觉到雾气聚成小股小股的流水,从脚边流下。突然,魏大虎感觉到前面一人脚步一踉跄,一股极大的扯力竟让自己往前一扑,一只腿竟跪在地上,当即感觉到身后那人也是一跄,竟跌压在自己身上,各人相互间的牵扯也不自觉地散开。
“怎么回事?”凯尔嗡嗡的声音在雾气中传来,看不见人究竟在哪儿,只觉声音忽远忽近,似就在身边,又似极为渺远。
“摔了一下。”一人立即答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报数!”钟凯的声音里带着薄薄一气怒气,跟着魏大虎便听见报数声,“一”、“二”,魏大虎跟着报出“三”,听到面接着报“四”、“五”,五后却没了声息。
来的人应该是7个,一人报到五,加上钟凯是六人,少了一个。
“重报!”
“一”、“二”、“三”、“四”、“五”,依旧还是五人。魏大虎心下一紧,竖起耳朵听钟凯的动静,谁知楼梯道竟变得静悄悄的,再无任何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