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易贤眉头一皱,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林书南却像突然想起什么,警惕地瞪着他说:“你对象是谁?”说话间,他将目标转向了我。
“肯定不是我,更不可能是你。”我说,“那么只剩下洪静真了……我靠,千易贤?你难道……”
洪静真的脸猛地一红,连忙说道:“我们不是那个关系……”
“真是的。”千易贤挎下眉毛,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救你好几次了,妹子你都不对我以身相许么?”
洪静真的脸更红了:“可是,我……”
“我还没想到你也跟你表哥一个德行。”我说,“你那哪儿是救人家,分明是凑巧,你还当成自己的功德了。”
“不是的……”洪静真却说道,“他帮我摆平了上头的人,让我从那一行脱离出来了。不过我真的不是他对象……”
我还真没想到千易贤有这样的好心,千易贤也不去反驳洪静真的话,转而拿起床头边上的东西——那儿放着的,却正是我之前从林书南家里拿的画。
“是你画的?”千易贤有些戏谑地说,“画得不错嘛,这景色,一点儿也不好看,还有这人……咦,这妹子倒是挺好看的,不过,竟然有这样的妹子愿意让你画她,她瞎了眼了吧……”
“喂,千易贤。”我说,“你确定你要这么欠揍么?”
千易贤大喇喇地答道:“没事儿,反正他失忆了,我说什么他也搞不清楚情况……咦?!”
我惊讶地看见,林书南抬起手,毫不犹豫地一个手刀对着千易贤劈了下去,引起洪静真一声尖叫。林书南平时做事从不重手重脚,但是力气并不小,他这回却像是用了全力,千易贤一头栽在床上,一时没回过神来,我看林书南抬手还要来第二下,连忙冲上去握住他的手:“你冷静点?怎么,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有。”林书南说,“只是觉得这个家伙有点欠打。”
千易贤站直了身子,后退了几步:“虽然讨人嫌这一点是没变,不过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么果决的人嘛?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下这么重手?”
“凭感觉。”林书南说。
我顿时一愣,的确,从他说出那句“不想去想”开始,我就觉得他跟以前不太一样,现在我终于发现了——这家伙从理性动物变成了感性动物了!
“随心所欲?”千易贤再次凑到林书南面前说,“我怎么有点怀疑你是早就想打我,现在趁此机会,装着不认识我,然后过过手瘾呢?”
林书南一脸无辜地说:“我真的对你毫无印象。”我生怕争端再一次升级,忙挡在林书南面前,然后给千易贤一个眼神:“你也看见了,他现在状态不太对劲,所以你还是……呃,还是先回去吧,我也不知道他要是急了会做出什么来。”
“先生……”洪静真在不远处小心翼翼地说,“还是……还是别跟病人计较了……”
千易贤却笑了笑,小声对林书南说道:“喂,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我了?”
林书南摇了摇头,千易贤一脸失望地退开:“真是,一点儿都不好玩……”
他出去的时候,顺走了最后一根香蕉。我长舒了一口气,苗嘉木和玄晓之是好对付的,至于其他认识的人,要是知道了自己完全被忘记了,不知会是何反应呢。我现在只希望消息别再扩散出去了,要是传到林书南的养父母那里,事情就真的不好玩了。
“书南。”我说,“对了,今天下午做脑成像的时候,你可别这么任性啊?”
“什么是脑成像?”林书南一脸茫然地问。
我靠……我竟然没想到,他现在文化水平也降低了。
“功能性核磁共振。”我说,“原理解释起来有点困难,不过你记住,到时候你可能被关在一个小空间里,会听到很多嘈杂的声音,可能会让你有点不舒服。你可千万别乱动,一会儿就能好的!”
我有些不安起来,在我小时候,第一次接受这种检查的时候,那种幽闭、那种吵闹却冰冷的机械声音,给我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我敢说我绝对没有幽闭恐惧症,可是那一次,我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而现在,虽不能说林书南已经回到了小孩子的心智,可毕竟他的知识储备几乎成了一张白纸。
“我知道了。”他淡淡地说。
“我是很严肃认真地跟你说》”我说,“到时候你可能会不安,可能会害怕或者烦躁,但是请务必忍受一下……也许你还会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觉得它可能会伤害你,但是,它真的不会……”
“嗯。”他说,“我相信你。”
“嗯?”
“我相信你做的每件事。”
一股暖流从我的心中淌过,几乎未经思考,我就将手放在他的肩膀,对他说道:“在你恢复之前,我会保护你。”
他却似乎并不在意这句话。我站起身,想出门看看午饭在送来了没有,却又想起了什么。我回过头,对林书南露出邪恶的笑容。
“你相信我,那我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他看着我,点点头。我疾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和他凑得很近。
但我最终什么都没做,趁别人失去记忆的时候为所欲为毕竟不是我的风格。我站起身,转身出去的时候,听见他说:“看吧,你做不出什么来的。”
下午时分,林书南被送去做检查,而我等候在外面,带着些许的担心。正想着林书南是不是会感到不安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拿起一看,是刘先生打来的。
我一惊,想起昨天晚上应该是有家教课程的。我之前跟刘先生请过假吗?好像请了。但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记忆。
“喂?”我忐忑不安地接起电话。
“那个,老师啊……”刘先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为难,“我家儿子,这几天出了点问题。”
“哦,什么问题?”我说着,眼睛盯着不远处走动的护士们,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他最近学习方面完全不上心,而且心理状态不对劲,好像做什么都没心思,整天闷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问他他也不说。我们疑心他是被同学欺负了,但是去问了老师,好像也没那回事。”
“嗯,”我继续心不在焉地说,“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那天晚上回来起就一直是满面沮丧的样子,饭都不怎么吃,作业也完全不做了。”刘先生说,“唉,也许我不该放任他那么晚还待在外面,或许遇到什么了?”
“哪天晚上?”我不怎么同情地随口问道。
刘先生说了一个日期,我一想,却心里一惊:那正是林书南出事的那天。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吗?”我问。
“他不肯说,怎么也不肯。”
“对不起,我这几天也挺忙的。”我说,“我这个星期恐怕无法过去了,如果他一直是这样子的话,不如带他去找专业人士如何?”
“好吧。”刘先生有些失望地说,“我……你上回来做家教的时候,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吗?”
“他有些自卑。”我说,“但是那应该不至于引起你说的那么严重的情况。”
“好吧,那我再观察观察情况。”刘先生挂了电话,而我则寻思着,怎么,那一天是黄历不宜出门吗?怎么坏事全搁那一天了?
虽然对刘明杰那孩子的事感到遗憾,但是,当林书南出来的时候,我站起身来,一瞬间就把刘明杰抛到了脑后。
“一切顺利。”护士小声对我说。
我松了口气,林书南平静地望着我,看起来并未感到任何不安。
几天后,检查结果出来了,林书南的脑部没有任何问题,医生建议我带他去看看精神科,我想了想,还是算了。
再等等吧。
之后的几个星期,我除了帮林书南回学校办理休学手续,其余时间都泡在医院里。除了林书南,袁芊骊的事我也得关心一下,好在袁芊骊的住院费已预付了不少,费用不怎么需要操心,我问柳叔叔借了一笔钱,给她请了个专业护工——等林书南醒了,这笔钱我可得从他那儿要。
几个星期后,林书南能够下地走路了,我便常常带着他到附近去走走。除了他仍然没有记忆,一切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有时我会突然闪过那样的想法,想这样其实也挺好,反正他相信我,记不记得那些过去又有什么关系呢?虽然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但这家伙现在对我百依百顺,比狗狗还听话,这一点,在以前可是不会有的。
这一天,天气不错,因为是工作日,街上人也不太多,所以我决定带他走得远一点。此时正是春意盎然之际,阳光暖洋洋地洒在大地上,空气带着混合花香的味道,闯入人的口鼻。
“真是个好日子呢。”我说,“怎么,这么好的天气,都没让你心情畅快?”
“畅快?”他说,“我只是觉得挺暖和。”
我们在街上走着,我突然注意到一个身影,那是一个小孩子,背对着我们,低着头。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候,小孩子应该是上学的,若是不上学,就是逃课在外面玩。可是看他的样子,摇摇晃晃,跌跌撞撞,跟喝醉了似的,身边也没有别的孩子或大人……难道是离家出走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