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南回来的时候脸色比先前好得多了,我一见他,便邀功似地说道:“刚才给芊骊吃了一个火龙果~”
袁芊骊笑着点头说:“味道不错。”
林书南惊讶地看着我,又看看袁芊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真不给我面子。”
我嘿嘿一笑:“我讲了好多学校里的事儿,虽然算不上有趣,但是应该还挺够消遣的吧?”
这回袁芊骊没有点头,她说:“是。”
“要不要出去看看?”林书南说,“今天林子里的松鼠在忙着囤食。”
她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林书南马上去把轮椅推过来,我把袁芊骊扶起来。然而,她刚刚站起身,突然脸色一白。
轰!
当我意识到袁芊骊要倒下的时候,我的脑袋猛地一炸,上次像这么惊慌已经是被绑架的那回了。一时间,我除了扶住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林书南喊了一句什么,但我没听出来他喊的是什么。
“叫救护车!”过了一会儿,我才猛省过来,但是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已经叫了。”
晓之?
这简直不可思议,我回过头,看见玄晓之站在我的身后不远处,手里还拿着手机。
“今天刚离开就觉得有种不妙的预感,所以我还是过来了。”玄晓之说,“想不到啊,我的预感难得这么准。”
她信步走过来,帮我扶住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袁芊骊,用手摸了摸她的颈动脉:“心跳有些过快,提问也不太对劲,我看还是让她躺下吧。”
这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但我们费了半天的劲,才小心翼翼地把袁芊骊放平,她的表情平静,只是脸上毫无血色,我抬起头,看见林书南站在一边,眼神中带着一种甚为可怕的锐利。他说:“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应该马上就到了。”玄晓之淡淡地说,同时伸出手去,再次探了探袁芊骊的颈动脉,并感受了一下她的鼻息,“别急,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她很严肃,也很冷静,并且脸上带有某种坚定的神色,仿佛一个正在指挥作战的将军。这是长期居于领导者之位的人才能有的神情。我看着她,自愧不如。这时,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我冲向走廊边的窗户,去看救护车到底停在了哪里。
……
一片混乱,将袁芊骊弄上车的过程,是一个慌乱而无序的过程,我甚至难以进行描述。我只知道当一切平静下来,我们四个已经在车上,三个坐着,一个躺着,耳边响着医疗器械的声音,和救护车“呜——啊——呜——啊——”的警报声。医护人员在小声地对话,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医院到了。
我们在急救室外坐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护士传来的消息——芊骊没事,但是为了安全,必须住院。
我不知是不是该松一口气。林书南站起身,对我和晓之说道:“谢谢你们帮忙。”
“不必。”玄晓之淡淡地说,她的眼睛盯着地面。
“她什么时候可以醒来?”我问护士。
“这个还说不准,大概是明天吧。”护士说。
“我在这儿等着。”林书南说,“你们先回去吧。”
“我晚点儿回去。”我说,“等到晚上九点好了。”
林书南没说话,算是默认,于是我在他身边坐下。
“我也留下来陪你?”玄晓之说。
林书南毫无语气地回答道:“不需要。”
这一晚是个无比孤单的夜晚,虽然我们是两个人,但谁都不说话,并且空气一阵冷似一阵,即便我今天穿得很暖和,但还是忍不住想发抖。
终于,九点钟到了。
这时医生还没有允许我们和袁芊骊见面,我站起身,对林书南说了一声再见,刚走出医院,又被寒风吹得打了一个冷战。
这鬼天气啊……
我紧了紧衣服,走向马路,仿佛是故意要跟我做对似的,常走的那条小路路灯坏了好几个,阴暗得很。如果林书南知道的话,他不会允许我一个人走这种路的吧。我苦笑着想。不过现在我恨不得碰到一群小混混,好打他们一顿发泄一下。
有脚步声……
该不会真这么想什么来什么吧?我想着,转过身,然而身后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我继续往前走了几步,隐隐约约好像又听见什么声音,很轻微,我无法确认那到底是什么。
随即我做了一个十分愚蠢的决定——我走进了一条小巷子,想把那家伙引出来。我太自信了,以为自己普通的混混根本不在话下,而不普通的混混应该不至于找上我来。事实上,当我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猛一回头,出现在身后的确实不是混混。
一道纤细的黑影如闪电一般扑过来,我吃了一惊,连忙向旁边一闪,却想不到这家伙的应变能着实强过了头,迅速顺着我的动作一闪身,把我的手按住,于是我被压在了墙上。
是谁?!
我定睛一看,然后惊讶而糟心地发现,是玄晓之。我朝下方瞥了一眼,发现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抵在我脖子上,也许是刀。
“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做了?”我说。
她面无表情:“并没有。”她说,“临时起意而已。”
“你不怕坐牢吗?”我说。
“对我来说,第二名和最后一名是一样的。”玄晓之淡淡地说,“如果注定要输的话,我宁愿满盘皆输。”
不可理喻。我想。但我想起了上次四人聚餐的时候,那时她用带着忧虑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她还说,只是希望你们都平平安安的。那个时候我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说,但是现在想来,或许她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事。
两个傻瓜……
我自暴自弃地靠在墙上,没再抵抗。我知道玄晓之是世间少有的天才,我恐怕赢不了她。并且,比起愤怒和无奈,我竟觉得有些好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她何以就对我产生了这样的敌意,而我,又到底是哪一点值得被人这么拿着刀伺候了!
“你想把我怎么样?”我说。
“杀人,抛尸。”她说,冷静的语气就好像她早已几千遍地做过这件事情,但是我仍在她语气中听见了一丝虚浮。
“你会后悔吗?”我说,“你做的是一件错事。”
“我知道。”她说,“但我不会后悔,我的世界不允许有后悔,但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这孩子一定是疯了。我无奈地想,她何以走上了今天这样的道路呢?
刀尖的冰冷触到了我的皮肤,让我险些打个寒颤,我把目光挪向一边,以免让她看到我眼中的意思慌乱。然而我却在那一瞬间,看见巷尾闪过一个人影,那个人影虽稍纵即逝,却显得眼熟,但我没有时间考虑那是谁。当刀锋就要刺入我的皮肤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疼痛。我也算得是命运多舛了,我想。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空无一人,玄晓之不见了,寂静的夜里只有我一个人孤独地靠在墙壁上,我茫然地望了望四周,谁都没有,也许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奇特的梦。但是,我的脖子上仍留着冰凉的触感。
难道刚刚是我精神紧张,出现了幻觉?
我朝巷口走出去,一路上都感觉到自己的脚在打斗。走出巷子的时候,我已做好了有人冲出来将我一刀封喉的准备。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
远处有几个寥寥的行人,他们在夜晚匆匆赶路,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定了定神。先别考虑刚才的事。我对自己说。回去,回到安全的地方去!
回到住处的时候,苗嘉木正坐在沙发上,我进房间时他也没有抬头。但是,在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刚刚瞥到的那一抹人影,那个背影,很像苗嘉木!
我把台灯开到最亮,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坐在桌边,开始回想刚才的事。若说是现实,那未免太荒谬,且玄晓之的突然消失也不可思议。但若是幻觉,却又显得过于真实,皮肤的触感,心中的无奈,都还隐隐约约地保留着。我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脱下外套,仔细查看,外套的背面弄脏了,那显然就是我靠在墙上时弄脏的……不,也不一定,我这人有时会有些大大咧咧,在别的什么地方弄脏了衣服也不一定。
我掐了自己一把,有疼痛感,但也许是幻觉,我所能确定的全部事情就是我还能思考,尽管思维有些乱。
如果是梦的话,睡一觉起来就会忘了吧?我抱着这样美好的希望,决定还是去洗洗睡吧。
一觉醒来,嗯,昨天晚上的事还记得很清楚。不过,我还是暂且当它是假的吧,也许之后见到玄晓之就能知道答案了。
我这么想着,一拉开房门,只听一声欢脱的“兰姐~~~~”,苗嘉木像一只几天未见主人的狗,摇着尾巴……不对,又蹦又跳地就扑了上来。我连忙往旁边一让,见他差点撞到门框上,便用手扶住他:“你今天怎么了?”
“嗯?”苗嘉木歪了歪头,“我?我以前一直是这样的嘛。”
“是,在……在利含情去世之前,你确实是这么欢脱。”我说,“但是那也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苗嘉木用手比了个大拇指,指指他自己:“我从阴影中恢复了!”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嗯,没错,他看上去确实跟利含情去世之前是一个风格,但是他已经沉闷了好几个月了,我早已不习惯他那欢脱的模样。
“嘉木啊……”我用无奈的眼神望着他,长叹一声说,“你这样会让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嘿嘿一笑:“不是幻觉。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