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们是同学吧!”贺琳达似乎有些不悦了,“同学之间应该互相关心的,不是吗?”
“这是文化差异。”我说,“在这个地方,插手别人的家事是很不受欢迎的。”
“可是你们都是中国人。”张飞雨说,“你干嘛要这么崇洋媚外?”
我一时被他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在想着怎么找借口,林书南突然开口说道:“不好意思,医生说了她的伤不能久站。”说完,一把把我扛起:“我们走了!”
咦?医生好像没有这么说过吧?!我大吃一惊,但还没来得及惊讶,他已经飞一般地扛着我逃跑了,我大喊一声:“放我下来!”
林书南又跑了几十米远,才把我放下来,我面红耳赤地看着周围投来异样眼神的人们,以及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商场小哥,说道:“你干什么呢?”
林书南刚要开口,却又突然犹豫了一下:“我……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我说,“我在跟人家说话,你却突然……”
林书南扭头看着医院门口的方向,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不应该让你靠近那两人。”
“哈?你说什么呢?”我说,“他们只是在拜托我一件事而已,就算我拒绝了会引起他们的恶感,他们也不能杀了我吧?”
林书南低着头,抿了抿唇,说:“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了。”
“你到底怎么了?”我说。
林书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商场小哥,柔声说:“我们回去再说,好吗?”然后他转向那商场小哥说:“辛苦你了,我送她回去吧。”
“哪里!这事儿该是我向你们道歉才对。”
林书南看向我说:“走吧,我们打个车,去你家。”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我甚至觉得有些吃惊,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对我说话。他的语气中,像是带着一些哀伤,但是,那里有一些很让人心动的东西,我有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感觉——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它,只能说……我心跳加速,并且脸也有些红了,但我不愿承认这就是小鹿乱撞的感觉。
我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更现实的问题——我并不想让林书南去我家,虽然所罗门多半不在,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突然回来,如果他发现我私自带男人回家,说不定会大发雷霆。另外,我不希望自己是以一种负着伤,扶着拐杖的形象把林书南带回去,那样会使得他看起来像是因为可怜我才送我回去的。
但是,在我来得及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之前,林书南挥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并且不由分说地把我塞进了车里,在我来得及说任何话之前,他就报出了我住处的地址。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司机大叔那“我懂的”的笑容。
“抱歉啦~”林书南笑着说,可是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抱歉,“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我把头扭向窗外。其实我并没有生气,但是如果不作点表态的话,这家伙以后说不定会更加过分。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出租车开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我打开门,伸出脚去,才想起自己膝盖的伤,这让我险些跌倒在地上。
“悠着点儿!”林书南说着,从另一侧下了车,绕过来扶我,“你现在可不能为所欲为了。”
“我从来都不为所欲为。”我无力地顶嘴道。
“掏钥匙开门。”他说。
我打开门,心里祈祷没有任何人在,但是事与愿违,一开门,我便发现三个室友都在。苗嘉木第一个抬起头,说道:“兰姐,你怎么了?”其余两人只是抬了抬头,接着又低头做自己的事了。
“膝盖脱臼了。”我说,“在楼梯上摔了一下。”
苗嘉木站起身,朝这边走过来:“很严重?”如果是以前的他,必然要像天塌了一样大叫着扑过来,但是现在他表现得很平静。
“其实没有。”我说,“只是暂且只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苗嘉木看了看我身边的林书南,说:“你要小心点儿。”
“我知道,谢谢。”我说。
我带着林书南进了我的房间,仔细想来,这是他第一次进我的房间。他四处环顾了一下,说:“这房间挺小的。”
“我一个人倒是完全够用。”我说。我坐到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它装上了固定器之后显得奇形怪状,现在看来显得不像我自己的器官一样。
“还疼吗?”林书南说。
“有一点儿。”我说,“没什么大问题。你现在可以讲了吧?你刚刚为什么把我扛起就跑?”
他有些尴尬地说:“那只是……我突然间想起了我自己的养父母,我觉得他们和柳泉的父母很像。”
“柳泉的父母可不会追杀我。”我说。
“我明白。”他苦笑着说,“刚才是我一时失了神,以为自己是身陷危险之中了——像梦魇。”
我严肃地看着他说:“你压力太大了,这样迟早你也会出问题的。”
林书南摇摇头:“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你不用为我担心。”
“这不是担心。”我依然严肃地说,“你承担了本不属于你的怨恨,这是不对的。”
“世间是本来就是充满了错误。”林书南说,“咱们先不谈我的事,好吗?我得确认一下你还记不记得医生说的话。你现在不能连续站立超过……”
“一个小时。”我说,“那盒药,如果异常的话可以不用吃,出现肿痛的时候才吃;要注意保暖,不能接触冷水,不能游泳;一个星期之后复查。”这一次我可没有在医生说话的时候神游天外。
“漏了一项。”林书南说。
“啊,那个……呃……有一点疼痛是正常的,但是如果疼得厉害,或者发现关节变形的话,要去医院检查。”
林书南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撅着嘴说:“既然你都记得,不如你帮我写一下不就成了。”
“不成。”他说,“不能把你惯坏了。”
我翻了个白眼:“惯你妹夫。”
他站起身,说:“那就这样吧。你这些天待在家里,最好哪儿也别去,有需要的话,找我或者找别人帮忙。如果那个烦人的房东回来了,你就住到外边去。”
我点点头,但是一想到自己即将有整整一个月不怎么能出门,我便觉得十分心塞。眼看林书南就要走,我连忙叫住他说:“等等!”
他转过身。
“你还有什么事?”我说,“这么急着走?”
“你想让我留下陪你?”林书南说。
“不是……”我说。虽然我确实是这么想,但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在请求他。
“啊,遗憾,我本来还想着反正没什么重要的事。”林书南说。
可是他看起来完全已经看穿了我在想什么,这让我非常不爽。
“随你。”我说。
他转过身离开,临走时,还帮我带上了房间的门,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外面的大门关上的声音。
接下来该干什么呢?
我突然觉得无事可做,虽然还有很多假期计划没有实行,但是我现在并不想开始,受伤使我既兴奋又不安,以至于无法静下心来。
过不一会儿,有人轻轻敲门,有点奇怪,在这屋里,没有人有如此的敲门风格——很轻很慢,像是在犹豫什么。但是,想来他们应该是我的室友中的一位。
“进来。”我说。
门缓缓打开了,我看见苗嘉木探进头来:“兰姐?”
“别这么犹豫不决。”我说,“进来吧。”苗嘉木这些天来失去了以往的活气,这让我颇感担忧。
苗嘉木走进来,在房间的中央站定,我问他:“有什么事吗?”
“也……也没什么。”他说。
“坐吧。”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椅子。他坐下,说:“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我很好。”我说,“不过,明天的开学典礼我不想去了。能帮我请假?”
“当然。”苗嘉木说。
又是一阵子的无话,苗嘉木低着头,我也局促不安,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说道:“你真是……自从那天之后,你一点也不像以前的你了。”
“我知道。”他说。他像是终于放弃了什么,颓唐地站起身:“也许过一段时间就会好的。”
他出去了,于是我继续无聊。无所事事地过了一会儿,林书南发来了短信:
“我找了几个有趣的网站,你既然不能走动,可以上上网解解闷。”
这下我总算是找到事儿做了。
但是人不能一天到晚都靠上网度日,毕竟我又不是网瘾少年,很快,我又再次感到百无聊赖,当然,看书也是消耗光阴的好方式,但是我屋里的书就只有这么一些,读得多了,难免也觉得生厌。
大约十天后,我有些抓狂地在书橱里翻找着,找我还没有看过的书,但是,翻来翻去,却没有一本能引发我的兴趣。最终,当我急躁地把一摞书从书橱里搬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藏在角落的那本《人间失格》。
我犹豫了很久,没错,这就是我要找的还没有读完的书。当我正准备把它拿出来的时候,敲门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