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宴会不邀请襄乐侯府的人,可基本的交际应酬总不可能完全放弃掉。身在京城这样的地方,真的关起门来过日子当真是白活了。往上不能攀比,往下总还是可以接触的。
由大夫人牵头、老夫人首肯,在初冬第一场雪的时候,襄乐侯府办起了赏梅宴,邀请的多是身份地位不如襄乐侯府,甚至还要仰仗襄乐侯府过活的人家。这些人来了府中,对老夫人、大夫人自然是倾尽奉承、巴结之能事,让许久不曾被人这般高看的老夫人与大夫人都身心舒泰,脸上的笑容真真切切。
二夫人、三夫人不过露个面,就回去了。四姑娘的大婚日子在即,现下闷在房中绣嫁妆,自然是不来的。余下的就是五姑娘、元秋还有七姑娘待客。今日来的闺秀不在少数,吵吵嚷嚷的坐了一屋子。元秋作为襄乐侯府的嫡女,自然是今日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坐在主位上。心下却不耐的很,目力所及,都是些小门小户家的女子,不是说元秋瞧不上小门户家的女孩子。而是正儿八经门风清正的人家,谁会上赶着来巴结襄乐侯府。能来的,要不是瞅着襄乐侯府有利可图,要不就是也想将女儿送往贵人府中做妾的。一屋子女孩子,贼眉鼠眼盯着元秋身上首饰的有之;偷偷摸摸将点心往袖子里藏的有之;妖妖娆娆烟目媚眼卖弄风情的有之。
元秋真是打心底里佩服,大夫人是从哪里将这些牛鬼蛇神招来的,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也不过坐了一阵子,元秋就谎称头疼离开现场。
走出偏厅的门,北风夹杂着雪花迎面而来,冷到人骨头缝里。红枫早早就给元秋戴上兔儿卧,这东西还是二房弄回来的白色雪狐狸皮制成的,额头中间镶着一枚小孩子拳头大的红宝石,阖府也不过就这一个。原本是二房二老爷寻回来给四姑娘做嫁妆的,偏四姑娘送来给了元秋。别看四姑娘说话冷冰冰的,可对元秋却是真的不错,尤其是四姑娘的婚事定了之后,总觉得对不住元秋,已经寻了好些东西来给元秋了。
元秋推托不要,四姑娘还不依,说什么旁的都可以不要,这兔儿卧却是必须要收下的。推辞的多了反倒伤感情,加之元秋的确十分喜欢这物件儿,也就收下了。
红色的绒毛配上血红的宝石,衬的元秋原本雪白的小脸更加绵软温柔,不同于柳家其他女儿的明艳灿烂,元秋周身都是柔弱的美感,不强势霸道,更加没有攻击性。
带着红枫果儿出来,果儿忍不住跟元秋抱怨:“姑娘,往后再有这样的宴席,咱们就称病吧,实在是......”
不堪的很。元秋在心里将果儿未出口的话说全了。白色的雾气从元秋的口中吐出,心知襄乐侯府如今是愈发的上不得台面了,交往的这些人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跟这些人混久了,好性子都让带歪了。这才想起说:“让人去将七姑娘带出来,别被人带坏了性子。”
听元秋还惦记着七姑娘,果儿嘟嘟嘴,“七姑娘这些时日都不曾来看望过姑娘呢。”
说起这个元秋也无奈,七姑娘别看年纪小,可做起事情来,抛元秋几千里不止。这些年元秋时时处处都习惯了照顾她,没想到如今不过是有些矛盾,七姑娘倒是先将元秋抛了个干干净净,以往那些年的照顾,真心是喂了狗,就是养条狗,这么多年一个被窝里滚大的感情,却也是不能说没有就没有的。
唉,罢了,“算了,咱们先回去吧。”
元秋手里捧着手炉往自己的院子走,被眼前突然闪出的人影吓了一跳。还好元秋早已经习惯在大房的地界上碰上意外状况,几乎是片刻,便退到红枫与果儿的身后。
红枫果儿的年岁都比元秋长,身高体格自然比元秋魁梧些,挡住元秋绰绰有余。
“表妹,这厢有礼了。”
元秋透过两个丫头的肩膀看过去,身穿墨绿色绣大红富贵吉祥字样长袍的男子,面皮有些浮肿,眼角下坠,行礼的动作并不标准,甚至于在拱手的时候眼皮不仅没有垂下,反而直愣愣的盯着元秋。那眼神粘粘腻腻的,让人看着就浑身隔应。
这种时候不用元秋出口,红枫已经呵斥道:“大胆狂徒,这深宅内院岂是你能来的,冲撞了我家姑娘,要了你的命,还不退下!”
宰相门前三品官,柳三爷长年为官,即便官职不是顶顶高的,可府里下人却都沾染了官家的气质,呵斥起人来,有模有样的。
来人显然被这样的阵势慑住,有些着急的说:“我来见我表妹,你个下人,管的着吗?”
元秋并不理他,而是微微侧目,见陈嬷嬷带着几个嬷嬷都在身后,安心了许多。三夫人自从上次元秋在大房的地方差点被大夫人刁难之后,就生出警戒的心思,如今将身边得力的人,都派到元秋的身边来。
对陈嬷嬷做个手势,陈嬷嬷与那几个嬷嬷缓步上前,将元秋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最后将红枫果儿都拉进了包围圈里面,陈嬷嬷脸上带煞,冷声说道:“没脸没皮的东西,我家姑娘的表兄皆是江南俊秀,何时有你这般拦路认亲戚的,想来是谁家的泼皮混进府里。已经派人去禀报老夫人、侯夫人,过后就将你处置了去。”
听到这话,来人不但不怕,反倒挺直了腰板,洋洋得意说:“老夫人乃是我的姑祖母,谁敢拦我。”说完又调笑着对人群后的元秋说:“六表妹,我真的是你表哥呀,姑祖母都说了,将来要将你许配给我做媳妇儿的。”
“大胆!!”陈嬷嬷暴怒。
就是陈嬷嬷,也是多年不曾见过说话如此毫无顾忌的人了,元秋还是个未定亲的姑娘,这样的话传出去,谁也得不了好。
不像陈嬷嬷那般惊慌,元秋倒是沉静了下来,想来这位就是四姑娘宁可成全城笑柄,也不愿嫁的那位老夫人的娘家侄孙了。不过是匆匆一面,这人的性格秉性,元秋就猜出来个七七八八。
显然陈嬷嬷的怒气并没有镇住来人,反而助长了他的气焰,竟阴阳怪气的说:“反正老夫人是点了头的,你家姑娘往后只能嫁于我,我劝你这个老妪待我恭敬些,否则到时候我定第一个处置了你。”
元秋噗嗤一下就笑了,陈嬷嬷是三夫人身边的陪嫁嬷嬷,便是元秋也不敢如此说话。没想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倒是敢说。
这一笑,声如莺啼,温婉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