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只是一种美好的意淫。
事实上,大隋朝还没有火药,所以爆竹声中一岁除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的,哪怕其试图要爆的真的只是竹筒而已。爆竹这种玩意儿,要到中唐才会出现。
不过不管怎么样,辞旧迎新的日子终究还是如同历史的滚滚车轮碾过了。萧铣孤身在杭州,身边只有过了年才刚满十岁的两个小正太小萝莉——也就是沈光和独孤凤陪着过了新年。和沈光略微喝了几瓶会稽加饭酒,一个年也就过去了。也就是到了喝酒的时候,萧铣才想起感慨,沈光的兄长也真是放得下心,也或许是沈光在大兴的时候便混“**”混得久了,以至于家里人懒得管他,居然让他如此小小年纪就放他出来投奔哥们儿混前程。
在新年的酒精滋润中,萧铣蓦然想到,“开皇二十年”已经不存在了,因为他的蝴蝶效应,让杨广夺储的进度提前了大半年之多,以至于今年已经改成了“仁寿元年”的年号。从此,或许历史书上记载的开皇年号就只有十九年,而仁寿却有可能用五年……历史,已经明显的改变了。
心中再是想念表妹和姑母也没什么卵用,唯一再见到亲人的机会,就是好好把手头立了军令状的活干完。故而,年节过后不久,甚至连元宵都还没到,萧铣便又咬咬牙恢复到了勤政劝农的状态中去了。
去年年底他颇深入调查了解了当地百姓的生产情况,如今杭州的水稻依然普遍没做到一种二熟,或者说十年里面也就一两年要靠天候运气才能碰到这种好事。而苏州、湖州那边因为水土和气候,却可以有一半多的年份做到一种二熟。在毫无农业常识的人来看,这些或许只能指望靠天吃饭,但是上辈子从小在宁波乡下苦出来的萧铣,却知道这里面颇有一些事在人为的因素,可以努力搏一把。
杭州今年的税粮,可是关系到他可以征发多少徭役的问题,萧铣不能不上心。
……
一月下旬,县城东南,吴山镇,连绵的水田如今还是空置的状态,一直要绵延到候潮门外。这一带,也就是钱塘县最豪富的两家乡佐顾老庄主和沈员外的乡里了,一整片算过去足有几万亩稻田。
往年,元宵前后距离水稻下种起码还有二十天的时间——古人都知道二月初二龙抬头,正月里,怎么可能做农活呢?
但是今年,情况明显不同,数名县里的户曹小吏,个别将作监的工匠,乃至亲临田间的县尊大人,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组合,在那里指导着庄户农汉忙碌。几个乡子里的富户自然也不敢托大,连县尊大人都亲自来劝农了,哪有不过来表示的道理。
“这些稻种,正月初十开始就已经用温水浸种过了么?已经持续浸了七天了?水若是凉了,每日要换两次温水!这些都是马虎不得的。不要吝惜那些许柴火,要图方便的话还可以在烧秸秆的地方架锅热水。”
萧铣从一个水盆里抄起一把稻种,在手上仔细搓了一搓,观察了一下样子,便暂且放下了这里。随后走到另一处四角堆起了高高的土垄、田间还用秸秆焚烧增加草木灰并且保温的小田内,又仔细勘察起来。
跟在萧铣背后的户曹老吏看上去年轻时似乎颇通农事,后来做吏又颇识几个字,如今拿着两册《齐民要术》中的卷册,一边看一边对着这块预备用于育秧的小田,指手画脚说道:“这育秧的田,要挖得和北地的‘代田法’旱田一般。一道一尺的沟,夹杂一道一尺的垄。种子要下在沟里,才好防风保温,让正月里先出秧苗子,二月里才好移到大田里去抛秧。你们这个田沟还是挖的浅了!而且焚烧草木的灰要均匀翻一遍,翻耕到沟里,不是这么浮撒着!”
萧铣自己当然不可能所有农业技术都懂,但是他毕竟有点经验就可以总结出来,与人参详,加上去年上任之前花时间修订刻印了《齐民要术》,把自己的私货和原版的介绍结合起来,自然可以训练出一批勉强可以称得上能吏的户曹人员帮着推广、查漏补缺。在别的乡里,这样的情形也在同时发生,只是并没有如这边这样萧铣亲临视察罢了。
忙完了浸种、也视察过了备用着将来育秧的小田,萧铣随意地让从人端过马扎,便在田垄上歇息一下,喝口水。沈员外看了,颇有眼色地凑上来,卑声下礼地问道:“萧县尊,这……用上了温水提前浸几天种,再比正常农时早上七八日先下种育秧,这些事儿可是颇费手脚。比往年耕作,一户农户前前后后可也得多将近十天的忙活,若是真有利于收成,倒也罢了……只是,如此这般做了,就真能保证一年收两茬儿稻子?”
萧铣放下水碗,很有信心地淡然一笑:“稻子种下去,一年能割一茬儿还是两茬,全看生长期是否足够、生长期内日照是否充分。寻常二月上旬尽头才下种,到九月末也是定然不够收两茬儿的,若是夏末割了第一茬,第二茬根本不够时间长。偶尔十年里头有两年运气好的,那也是气候暄暖,长日头的天够多,或许是比正常年份多了那么二十来天,才有了第二茬。本官今日用的法子,便是不管天候如何,用提前浸种育秧等手段,把这二十天的功夫给抢回来,你们照做便是,农人们多辛苦十天,也没什么打紧,反正正月里原本闲着也是闲着,朝廷徭役也没打算在正月里征发,总要到春播结束之后,才调人修河。”
“萧县尊说得如此明白,小老儿倒是心里踏实了。唉,说来惭愧啊,这《齐民要术》也到手两三个月了,不过也才读了六七分,许多还不得要领,说到底还是见识少了,比不得县尊渊博呐。”
一群乡绅们揣摩明白了道理,自去约束组织自己乡里农户照样干活不提,倒是颇有一派知识传销的热血劲儿。农人们知道事关自己一年的收成,尤其是被传说中十年八年才见一回的“一种二熟”吸引,自然丝毫不敢怠慢。
萧铣花了两三天功夫,把钱塘县下属的城外二十来个乡都跑遍了,确认了农时不曾耽误。才略微闲下来不到一天,心中想想又不放心,去找刺史谢远了解临县的一些情况。
《齐民要术》的书,萧铣从去岁一开始赠送给治下乡绅之后,也多印了数百套,有赠送给上官的,也有在杭州城里的书坊搭售寄卖的,去年最后两个月也着实卖出去了上百套,可见乡绅世族对于提升农事的著作还是很重视的。基于这个群众基础比较好的现状,新年刚过萧铣便找刺史谢远推荐过自己的一种二熟之法,希望谢远能够帮忙推广到临县。做官哪有不喜好政绩的?若是真能丰收,也是一桩美事,故而谢远当时也是直接满口应承了。
得知萧铣上门拜访,谢远出迎时也是感慨不已:“萧监丞可是勤政得狠呐,正月都没过完,便这般东奔西跑,倒是让本官汗颜了。”
一边说着,谢远也不等萧铣开口,一边拉着他往里走,一边说道:“上次你请示的那些事儿,本官也关照了一番。不过最后也只有余杭县、武康县两县县令联系了乡绅们,表示要按照《齐民要术》之法在耕作前提前浸种育秧、抢先农时。本官虽然是上官,却也不好干涉地方内务太过,而且其余三县着实有他们自己的苦衷。”
萧铣来的时候还是踌躇满志的,听了谢远的答案,不免有些落差,“却不知其余各县却是有何难处?”
谢远招呼萧铣坐下奉茶,一边说道:“武康县邻接湖州,地势最是优渥,原本一种二熟的机会,也是杭州各县中最高的。如今听了你在《齐民要术》上整理的法子,自然是照做不提,只要到时候派给十几个识农务的老农或小吏从旁指点一番就好了,今年很有信心做到一年二熟。余杭县是本州第一大县,横跨州城东北、西北,地势也算平坦、灌溉优良,今年也会依照这个法子推广,尽管不一定有武康县那么把握,到时候丰收了也是一大臂助。
剩下的几个县,情况却是略有不同。盐官县太靠近浙江下游入海,每月浙江潮水倒灌,水咸颇为严重,此前每年庄稼涨势都不如临县,田亩清丈时也都是些下田,百姓赋税还要靠沿江沿海捞些渔获找补,若是强行推行浸种育秧,只怕效果不大,又耽误了渔业时令。
富阳县、于潜县(临安)却是另一种情况,这两县山地较多、梯田也不少。平地上大块水田面积本就不大。按照往年估算,平原水田只占全县田亩三分之一。故而这两县回报上来的情况也没说彻底不用浸种育秧等法,只是适用范围缩小了些,只承诺在部分平原水田用这些法子,旱田梯田便不用了,免得突费民力。”
萧铣一边听一边在心中精打细算,只要把余杭县和武康县两个大县拉进来,便是增加了一万两千户民户的覆盖范围。再加上富阳和于潜少量采用,综合起来估计有一万五千户覆盖。按照一户课田四十亩的平均朝廷定法,加上隐田、世家占田,今年杭州一州一年的增产许有四五十万石。税粮增收若是能跟上,也有两万石。而且只要粮食丰收的话,即使直接征收税粮不足,还可以通过常平仓打着“防止米贱伤农”的旗号廉价购入,如此,修河的粮食应该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