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用不着他们统一口径,只要他们每一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夭桃就无法确定究竟该听取谁的说法。
如果真的造成了这样的局面,祥庙成家后来应该会举出种种证据,证明这些刁民们都是在撒谎,只有成家说的才是真的。
他们的行为恰好给夭桃提了个醒,让她明确地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不进这一家人的门。
夭桃犹豫了一下,向夭夭问道:“你说他们有没有联合用苦肉计的可能?”
“管他呢。”夭夭给出了一个混不吝的答复,“除非成家人是真的疯了,否则单揍大个儿一个肯定就是有用意的。就算他们只是在联合转移你的视线,你也得进去谈过话再说。”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杀人他们肯定不敢,尤其是你是京中来的富二代。最多是你也像大个儿一样,挨上顿揍。”
“感情不是你疼……”
实在不行……就只好大声嚷嚷自己的身份了,到时候希望他们能给成规矩这个什么侯府的小郎君一点面子,不要下手太狠。
那样好像更糟糕了,最终不是大个子一家死就是自己一行人死啊。
夭桃胡思乱想着,带着郭义要跨入大个子家门时,心里还带了点悲壮,恨不能放一曲壮烈的战歌来烘托气氛。
这点完全出于戏精的悲壮没能维持两秒。郭义又不是聋子,夭桃能听见屋里的人干架,郭义自然也能听见。他倒是没像夭桃一样把脑洞开出个万儿八千里,只是意识到了朴素而坦率的一点。
“成丈人命人打了他家的男人,郎君当日也见过他们,这仇岂不结下了。他家两个女人听起来都粗俗无比,想来不是不能动手的。郎君体弱,不能与人争执,虽领了陛下之命,我还是伴着郎君寻访别户去吧。”
夭桃撇了郭义一眼,一脸的神神秘秘:“听起来,只有他家挨了打。你不觉得奇怪吗?咱们问问去,有你们呢,不怕他们动手。”
“不可。”郭义是很爱驳回成规矩的意见的,现在换了夭桃,他还是一样。
他倒也不是没有理由。在他看来,这一家子、哪怕是一村子佃户,都不配让成规矩亲自接触。
“这些乡野小民如何,怎么值得小郎君挂心?穷山恶水刁民,郎君是不知道他们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咱们安稳着回了侯府是正经。”
夭桃没有动。郭义不好明着拉走夭桃,只得勉强做出退了一步的样子:“郎君若是真的感到奇怪,咱们回府后派了十几个家丁来,将这些佃人捉了数个,到府里,一顿板子与银钱撒下去,由不得他们不实说。”
此刻,夭桃无比后悔她没有坚持带宁忠来,而是在另外三个小厮都被郭义说服后也同意了带着郭义。
不能不说郭义是一个相当负责任的奴仆,他的眼里只能看见一个主人,他的眼里只有主人一个是人。
成父也许曾经吩咐过他要保护成规矩,也许没有,是他在这些年里自己领会了他要保护成规矩的人生信条。
所以他在细节上对成规矩照顾地无微不至,但他又有所谓“犯颜直谏”的胆量。只要是他认为对成规矩不好或者可能不好的事情,哪怕他的主人再想做,他也会坚决予以驳回。
偏偏成规矩本来就不是什么信念坚定的人,事实上,成规矩除了对庄承晏有种被洗了脑一般的坚持,其余的事情他都不太在意。
听着郭义讲的话似乎又有道理又对他好,成规矩就会放弃自己的念头。这也是导致成规矩与外界接触过少,缺乏自己思想的原因之一。
这样的保护似乎有些过头了,然而更过头的是——至少夭桃这样认为——更过头的是郭义对别人的态度。
在四个小厮当中,郭义很明显是占在主导地位。所以他平日里不太把另外几个小厮看在眼里,夭桃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但在今天这件事情看来,他似乎不是很在意人命,似乎认为所有的人对成规矩好都是理所当然的。对借车的事情理所当然,还可以看做是他觉得反正要付钱,不需要客气;但对不能满足“成规矩”好奇心的佃户直接说出“捉回去打”这种话,实在是令人难以理解。
如果郭义出身于大户高门,只是后来破落了才不得不卖身为奴,对佃户性命的漠视至少有个来由;但他昨日才刚说过,他出身三餐不济之家,从小就混迹在村镇里摸爬滚打。
仔细想想,他从昨日一来就左一个“勾结盗匪”右一个“刁民”的,似乎对这些佃户意见很大呀……
眼看着夭桃又要无限循环地开脑洞,夭夭果断开口提醒:“迟则生变。”
这就对了,管他有没有目的,总之自己的计划摆在这里,郭义又不能一进门就堂皇地对大个子一家动手。
夭桃瞬间掐断了正在生根发芽的联想还怀疑,仍然摆出一副沉思的模样,抬手揉了揉下巴。
趁郭义没有注意,夭桃一抬腿跨过了大个子家有等于没有的院门门槛。狗叫声追在她的身后,夭桃没有理会,直接推门……没有门,直接掀门帘而入。
极不礼貌的行为果然获得了大个子一家的怒目而视。夭桃假装没有发现,如同一个正经人一般跟屋里的三个人拱了拱手。
“我知道你!”炕上躺着的大个子脱口而出,“你是姓成的家里的客人。”
他身旁坐着的女人手边摆着两轴粗线,怀里抱着一件补过无数道的破衣裳,正飞针走线地进行第无数的无数次缝补。刚才的大声叫嚷、对忽然进来一个人的惊讶,都没有让她停下手里的活计。
听了大个子的话,她愣了愣,抄起身边以短木杆充当的线轴照着夭桃的脑门砸了过来。夭桃躲过了一个,另一个正中红心。
与此同时,原本炕边上坐躺着的老太太也下意识捞了一把,没有摸到什么可以用来投掷的东西,便两脚蹬掉了鞋,照着夭桃甩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