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山县内一片风平浪静,相比于芸芸众生的汲汲营营,顾行止简直是清闲过了头,他同薛引歌在府内溜达,王县丞有时候过来串个门,像是查探情况一般,也被两人挡了回去。
顾行止则任命江衍为杭山县教谕,负责县内的教育,尤其是书塾书院之类的管理以及历年生员的案籍,县尉则由裴昊然担任,管理县内辖区治安,也管理着手下的捕快等人。齐燃有生意头脑,对钱财的管理颇有心得,于是就成为了杭山县的典吏,负责杭山县的财政大权。
王县丞虽然对此有所不满——他推举的一些人都被顾行止挡了回来,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王县丞只能认栽。
薛引歌正在院子内同顾行止闲聊,一旁的齐燃正在汇报他打探来的消息,这个时候小厮来禀报说,孙香香来了。
薛引歌一口茶差一点喷了出来,顾行止神色淡定:“不见。”
“她正在门口闹呢。”
薛引歌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说:“让我会一会她。”
顾行止拉住她的衣袖说:“那人刁蛮无礼,粗俗不堪,力大如牛。”
这个形容让薛引歌越发好奇,她拉起一旁的圆儿,指挥着像鹌鹑似的茉莉就出了门。
孙香香如江衍所说,确实肥头大脑,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她身后跟着凶神恶煞的小厮,俨然地痞流氓的做派,旁边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薛引歌站在大门口,看着孙香香便开口:“你就是那个恬不知耻说要嫁给顾大人的孙香香?”
“你这个丑八怪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圆儿卷起袖子,一副要干仗的架势:“说我家小姐丑八怪,你怎么不自己照照镜子,像头肥猪一样,走出门都不觉得丢人现眼的吗?”
孙香香指着圆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平生最涛谈别人说她胖,更别说提到“猪”。
“你们给我撕烂那个贱蹄子的嘴!”
孙香香指使小厮上来打圆儿,但是裴昊然带来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将那几个不中用的小厮扔在了门口几丈远。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让我爹把你卖到青|楼去!”孙香香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薛引歌,骂骂咧咧,“整个杭山县都是我爹说了算,我爹让顾大人娶我,就必须娶,不然你们都别活着出杭山县!”
孙香香的话并没有引起众人的议论,路人都是一副漠然的神色,似乎习以为常,薛引歌心下有了计较:“怎么,孙员外在杭山县就手可撑天?”
“那是当然,整个杭山县,有哪个人不敢听我爹的话。”
薛引歌笑了笑:“那你爹怎么不去做县令啊?”
孙香香嗤笑一声:“做县令做什么?屁大点官,还被呼来喝去的。”
薛引歌看着不远处的衙役说:“官差大哥,有人辱骂朝廷命官,按律这可是要打板子的!”
衙役想要充耳不闻,薛引歌继续说:“你要是不给个交代,可是渎职,县令有权撤职。”
路人齐刷刷地看向那两个巡视的衙役,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无法徇私,于是走到孙香香面前,作势要缉拿她,孙香香指着他们大骂:“我爹是孙员外,你们敢!”
“怎么,你还要藐视王法吗?”
孙香香气不打一出来,正要冲上来打薛引歌,一旁的小丫头拉住她对她耳语之后,孙香香才冷哼一声:“哼,走就走,我看你们到头来是不是还要跪着请我出来!”
孙香香被押进县牢,衙役们不敢怠慢她,小心地伺候着。
薛引歌想了想,对一旁的齐燃进行耳语,然后自己就回了院子内。
没过多久,孙员外就亲自拿着银子登门赔礼道歉,对着顾行止就是一番话:“小女不懂事,都是误会,还望顾大人不要见怪,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顾行止品了一口茶说:“孙员外客气了,只是你也知道,我初来宝地,虽然只是个芝麻官,到底还是要立威,孙小姐公然挑衅,作为杭山县的父母官,总要面子上过得去,孙小姐关个一日就会放回去,孙员外不必担心。”
孙员外脸上的笑立马消失,语气之中有威胁闪现:“顾大人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你面子,你就真当自己是这杭山县的官了?”
“孙员外此言差矣。”顾行止笑意不改,“孙小姐必定安然无恙,关于修堤款,我也可以多照拂孙员外一二。”
孙员外眸光发亮:“此事可当真?”
“自然当真。修堤款事关重大,先前孙员外提点一二,在下自然明白,只是我们若私下联系,只怕其他人会有异议,不得以只能委屈了孙小姐,劳烦孙员外跑这一趟。”顾行止对着孙员外比出一个手势说,“关于修堤款,我可以给孙员外多出这个数。”
孙员外喜出望外:“我倒是想不到顾大人如此明白事理,倒是我过于见外了。”
“这是你我二人的约定,万不可告知其他人。”
送走孙员外之后,顾行止脸色的笑意立马烟消云散,薛引歌从屏风外走了出来道:“没想到你也这么长袖善舞。”
顾行止嗤笑一声:“这些人贪欲深重,不过轻轻一勾就钓上了。”
薛引歌喝了一口茶,说:“现在就等齐燃那边的好事登场了。”
如薛引歌所说,第二天的杭山县确实鸡飞狗跳,孙员外去接孙香香出狱的时候,凑巧遇上林大地主的公子林望才带着自己的猎犬在城里遛弯,哪知那恶犬突然袭击上了孙香香,惊得孙香香直接跌入了一旁的河中,孙员外呼天抢地地让人去捞孙香香,但是孙香香实在是太重,几个小厮拔河一样吊着才把孙香香从水里捞了出来,孙香香因此呛了几口水。
发生这事的时候,薛引歌正在视角最好的地方喝着茶看戏,十分惬意。
眼看着孙员外想要教训林望才,他的恶犬对着孙员外的大腿就咬了下去,尖叫声瞬间响彻杭山县,听得众人是大快人心。
这边城西狗咬人,那边城东打成团,丁财主捆着赵掌柜的小儿子赵添喜就上了赵掌柜的门,赵掌柜看着被打得不成样子的儿子,气得胡子竖起来,丁财主却破口大骂说他儿子糟蹋了他的宝贝女儿——谁不知道丁财主养了一个宝贝女儿,就是准备嫁入京城之中,谁知道会被赵添喜给糟蹋了。
说起来,这事情就是那么凑巧。赵添喜在杭山县一向无法无天,欺男霸女,这一天让人去绑个良家女子,谁知道小厮不长眼,居然捆来了迷晕的丁财主千金,赵添喜饿狼上身,根本没顾忌那么多,把人家女儿折磨了个半死。丁财主知道消息之后,立马带着家丁就将赵添喜捆了,打了个半死送到赵掌柜面前。
这事情本就是赵家理亏,丁财主也不能真把人打死,只能咬牙吃亏,把女儿嫁给赵添喜,但是他女儿却在回来之后直接吞金死了,两家就这样成了死敌。
而另一边,林家赔礼道歉,给了好大一笔钱,才安抚了孙员外,但是经过这事情之后,两家的关系到底不如从前。
顾行止府上,裴昊然不动声色地将一排排账本放在桌面上,薛引歌拿过一看,忍不住惊叹:“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我本想让你趁乱去偷他们行贿县令的账本,没想到这些花名册你也一并带来了。”
江衍查看了账簿,不由得感叹:“难怪有人感叹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仅仅一个杭山县,地主豪绅的的腰包就如此之厚,都抵得上一个一品侯爷了。”
“你且看看还有多少流入了京城?”齐燃指着账簿说,“孙员外在杭山县手可遮天并不是玩笑,他收买了许多京城高官,换县令还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孙员外也不是个没脑子的人。”顾行止拿出另外一本册子说,“这里记录了他行贿对象的喜好以及各种阴私之事。”
齐燃了然道:“难怪我听闻孙员外一直致力于搜寻各种美女,原来不是为了自己享用,而是为了贿赂京城那些官员。”
“确实如此。”薛引歌补充说,“他送出去的美女要么成为了那些官员的侍女,要不就是小妾,深入后院,能及时为他探听消息。”
这样的手段并不高明,但是十分有效。床榻之间,醉生梦死之时,男人最容易暴露秘密,而这秘密刚好能被掌握。
江衍啧啧道:“这人还真是惯会钻营,脑子也灵光。只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裴昊然接着禀报他去偷账簿的所得:“杭山县这四大家府上的戒备都比较严,护卫家丁可以看出来都是练家子,府内有人轮值换班,训练有素,要想拿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顾行止点头说:“这也是我当初忌惮的地方。这些地头蛇的势力不可小觑,我们现在势单力薄,不可与之硬碰硬。裴首领这次拿到账簿,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们必须要有所准备。”
薛引歌思考片刻说:“其实,倒不如让他们继续狗咬狗。”
“你这法子倒是可行,只是这两天闹出这么大动静,我怕他们已经起疑了,只怕没那么容易上钩。”
薛引歌说:“我还有一个办法,只是可能有些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