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引线有长有短,先被点燃的是两侧水中火油,那火油甫一被点燃,便沿着水流迅速冲下山去,其火焰非是秦嫀从前记忆中的亮黄,而是一种幽深的蓝色火焰,其内时不时闪现点点金黄,十分好看。
火龙行至匈奴营地时,野猪、野牛、野狗等身上的火药、火油也被引线点了。这些个野畜原是麻着的,被火焰一烫顿时醒了过来,狂奔出去。
因着火龙炽热且高涨,大部分野畜都不敢碰触,只得沿着火龙一路撞去了匈奴营地。为数不多的几只野猪、野牛,仗着体型巨大冲出火龙,四下逃窜,点燃了林中不少枯枝树木。
时近冬日,风干林燥,山中本就易燃,如今见了火星更是火借风势,风驭火狂,点燃了正片山林。
秦嫀躲在那一隅,心中暗道不好。她本该趁机下山的,却托大了,觉得总不至于真的烧山。可如今看来,这山却是真的要烧起来了。
熊熊烈火,肆无忌惮的燃烧着。秦嫀望着面前火海,心知此番怕是要交代了。今世过的太安逸,尤其近两年,半分风浪也无,久之也就懈怠了去,连谨慎二字都忘了。
若搁在往常,她定是先想着保命的。怎么也得下山,便是艰难些,也要离了此危险之地,而如今多思无益,还是想想如何保住小命或者死的体面些来的好。
火势猛烈,半步难行,下山绝无可能。秦嫀立在藏身处,摸了摸跟前渐热的泉水。如此下去,便是不被烧死,也要被烫熟了。她不想被烫熟,亦不想被火烧。思来想去,干脆取了匕首跃如泉眼处,去挖其下山石。
泉水不停,是以泉眼处温度略略低一些。秦嫀身前微凉,身后却是炽热火息,这等冷热夹击之感,颇为玄妙。她挖了一会儿,便在泉眼下方挖出了四四方方一凹,不多,但足够藏身。且,有泉水自上而下不断冲刷,温度也还得宜。
此时山间已是火海,烤的人喘息困难。秦嫀俯身躲入泉下,用一旁的淤泥将自己重重糊住,又把山石挡在淤泥外,最后用匕首将三指粗的树枝镂成空筒,沾湿手帕蒙于其上,以作喘息之用。
外间热的极,泉水却是不停。此间就仿若瀑布下一隐秘地,将一切都隔绝了去。秦嫀躲在此处,靠着泉水、山石、淤泥抵挡热度,总算是不再焦灼。而湿帕蒙空木筒,也能叫她略作喘息,不至于闷死。
山火漫天,烧了不知多久,秦嫀躲在其中,又累又困又饿,竟渐渐的睡了过去。
她这睡着了,韩佑却是急的险些将赵校尉砍死。
他死死的薅着赵校尉,一双眼中满是冷冽杀气,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要是出了事,别说你,连我都得死。你怎么就能把她一个人撂在山上?她不回来,不回来你不会把她绑回来吗?”
赵校尉急赤白脸道:“你跟我嚷嚷什么,有本事你抓啊。秦兄弟那功夫你不知道吗?我们就算是全上,能抓住他?能吗?这会儿你急了,他要上山的时候你咋不拦着呢!你着急,我就不急吗?他要真出了啥事,我咋交代!一块去的兄弟,就他没回来?你叫我怎么办!”
韩佑一把把赵校尉推了个跟头,随后吩咐近侍,道:“点几个人,备快马,我得上山把她带回来。”
近侍刚应了一声,人还未离开大帐,外间就有人匆匆来报,喊的是:“将军,城外山上起了两条火龙,正向着匈奴营地冲去。”
韩佑一听,连战甲都顾不得挂,便急匆匆的跑上了城门。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火龙便已冲入了匈奴营地。
因着营地中有些帐篷是临水而搭,火龙一来,那帐篷瞬间就被点燃了。帐篷中的人被惊动,边喊人边灭火,可水已经变成火龙,无有水,火便难以被扑灭。是以,火势渐渐凶猛,烧着了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匈奴营中一片混乱。
祸事成双,营中大火尚未扑灭,山上便又冲下来了许多浑身火焰的野畜,那野畜横冲直撞,疯狂作乱,点着了帐篷、点着了柴薪,还点着了不少匈奴人身上的衣物,以及马棚中的饲料和骏马。大营之中顿时火光弥漫,煞是好看。
匈奴营地乱做一团,韩佑心中也乱做了一团。喜者,此计着实不错,将匈奴整治的毫无还手之力,待火势缓缓,他领军出城,兴许还能杀一杀匈奴锐气。忧者,秦嫀还未回城。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便是灭掉十个匈奴都无法与主子交代。
望着远处火光,他长叹自付,主子的心肝宝贝怎么就跑到漠北了呢?说到底还是自家主子作的。若不是他一卷圣旨将宁王世子扔来了漠北,世子就不会失踪。世子不失踪,世子妃秦嫀也就不会来漠北寻人。不来漠北寻人,他也就不需这般忧愁伤神了。
可不来漠北,两人便要在宁王府长相厮守了。以他对主子的了解,其是绝绝容不下的。届时,还不知要如何折腾。
不是折腾他,便是折腾主子。又是一声长叹后,他心道,还是折腾他自己吧。谁叫主子救了自己呢?
赵校尉见他愣神,不由得推了一把,道:“好机会,不出城杀敌吗?”
韩佑身为一军之帅,自是个有盘算的。他无视过赵校尉,转身吩咐,只待火势一缓,便冲入敌营杀个痛快。
赵校尉讨了没趣,却也没嚷嚷,只因秦嫀还生死未卜,他这心还沉重着呢。抬脚下了城楼,于城门处随入军中,等韩佑命令。
不多时,城中传来号角,城门打开,战马、硬甲作前锋,众军士跟随其后,一路杀到了匈奴大营。
此次火龙之计,动静颇大,自然惊动了养伤的乌维单于。他出得大帐,遥望山间、水畔,迅速做出了反应,领着余下约莫八万铁骑,一路后退至台山城。
台山城依山而建,地势略高,易守难攻。韩佑自知没有一举攻下之力,只得停了脚步,将匈奴堵在了城中。
此时,天色已是大亮。经历了这一夜的血战,大魏将士却不显疲惫,仍旧昂扬。
赵校尉随手抽了块布条,将胳膊上的血制住,傲然道:“这一战,解了顺水城之围,收回了西古城,还将这帮子野蛮货赶到了台山。真是痛快!”
一旁周校尉也道:“韩将军,台山城之后,是丰抚、平绥、嘉北三城。这四座城都遭了屠戮,没人了,咱们也就不必忌惮这群王八蛋了。您说说,咱们怎么打吧。”
韩佑正要开口,不经意瞧见远处山火冲天。他心中陡然一凛,险些摔落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