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灾祸,始于河堤。若想绝了后患,必须将河堤处理妥当。可朝廷已经没了银子去管此事,所以,楚铮便自做主想了办法。
他召集了江北、江南、漠北等各地的大商贾,言称要开凿一条运河,南起余杭,北至渔阳,流经多地,沟通众多江河湖泊。
此运河归属朝廷,但可将沿路运营之权卖与众人,以十年为限,十年期限至仍可优先买此经营之权。只是,谁想要这经营权,便要修好此段运河及沿岸河堤。
需知,大魏海河、码头均由朝廷直接管辖经营,多年来价格一路上涨,商贾叫苦不已,却又不得不用。如今,良机在前,怎能不心动。
然,私人经营运河,无异于公然违抗朝廷法度。众多商贾心向往之,却不敢开口。
此事很是胶着了些许时日,最后还是端木鸣谦以江南商会的名义,先取了余杭至金陵一段的运河,又信誓旦旦的保证必将运河及河堤修整妥当,众人才放下了心头忧虑。
有人开了头,这后头的事自然就好办多了。不过两日,修整运河及河堤之事便有了着落。只是,江州还灾着,不好进行。商贾们本着早一日开工、早一日用上的想法,又凑了笔不多不少的银子,恰够赈灾,却不多余。
这本是件好事,但却触及了不少人的利益,所以这弹劾的奏章便到了成帝的御案上。也就有了楚铮办事不利一说。但成帝是晓得其中弯弯绕绕的,连批都未批,直接丢到了殿外,话都没说一句。
如此,江州之事总算有了着落。
钱粮解决了,楚铮便一心一意的赈济起了灾民。他已十分小心了,奈何死伤太多,还是起了疫病。初时似风寒一般,并不明显,继而高热,浑身颤抖,不思饮食,最后高热退去,人恹恹无精神,时不时抽搐一番,连水都不进了。若是强喂,就会呕吐,严重的直接吐血身亡。轻一些的,依旧浑身无力水米不进,直至身亡。
楚铮自诩医术超群,却对此疫病束手无策。施和开了个方子,叫人熬煮来分发与病人喝,可也只能缓解症状,无法治愈。疫病传染,便是隔着面纱,药物熏蒸,都阻隔不住。但凡病人触过之物,都能叫人染上此症,形势愈演愈烈,紧迫异常。
朝中对此事看重,却也看的并不十分重,只道是有疫病治就可,治不了拉去关在一起自生自灭也不是不成。
只是没想到,这疫病发展的极快,不过十日,便染了近万人。无奈之下,楚铮下令封城,且命附近守军于城外挖两丈宽,三丈深沟渠一条,其内以生石灰粉铺约莫半尺,以隔绝疫病,并防止城中之人脱逃。
封城之命甫一传出,城中便炸了锅。疫病蔓延,封城与叫他们自生自灭何异?所以,城门尚未封起,城中便已大乱。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没命一般的往外逃,重重官兵险些挡不住。一同随往的赈灾官员站在城楼上,声嘶力竭的喊着,封城只是控制疫情,并非要放弃他们。而事情到了这一步,谁能信呢?
最后还是楚铮,手握利刃斩了几个领头之人才制止住了城中之乱。他奔走赈灾,与人善,封城救人,行的还是善。可大善之下,也是需得手段与利刃的。
彼时,他已疲惫至极,却仍旧强撑立于城楼上,一字一句,轻也重。他说“今上九皇子在此,将与城中众人共进退。城中疫情一日不灭,我一日不出城。”
沈从安、叶白侍于一旁,面色凝重。当初商定封城之时,他们是想着将楚铮送出去的,一则主仆情深,再则他身份尊贵,若真的出了事,江州危矣。可他却一定要留下来,端木信鸿急的将三寸厚的书案掰下去一角,却还是拦不住。
江州疫病一日重过一日,楚铮与施和行走于城中,救人、防疫、处理尸首。然,天气越来越热,蚊虫越来越多,这疫病就越发难以控制了。
自六月至七月,楚铮累的瘦了一大圈,沈从安、叶白等人心疼的不行,却又替不了。端木信鸿每日隔着那沟渠与城中喊话,有时干脆睡在那等吩咐。众人都看得出,他是担忧挚友,恨不得与他共苦。可楚铮却下了严令不许其进城。
源源不断的药材、粮食运入江州城,闻讯赶来的仁善医者在城外扎了堆,沈城也来了,只是楚铮不许人开城门,所以众医者只能根据楚铮口述症状、远观断症。
如此熬到九月,天气微凉时,疫病终于得到了控制。城中民众看到盼头,喜极而泣,日日冲城门方向跪拜,感念楚铮没有放弃他们。
江州附近的几个城池,幸存之余,也念了楚铮的好。若非他当机立断,这疫病还不知会蔓延到哪里,届时他们恐可没如今这般安稳。
只时,楚铮现在还在江州城中,他们便是想表一表谢意与忠心都无处去。恰此时,有通透的人出了个主意,说是上个万民表,表一表功德。
此言一出,众人附和,不几日,一封厚厚的万民表便到了成帝跟前。
翌日,成帝于早朝之上,叫人诵读万民表。随后,尚书右丞张清、吏部尚书汪旗、新任户部尚书柴奉、礼部尚书马忠、兵部尚书郑克、刑部尚书齐达、工部尚书白东联名上表,为楚铮请封。至此,朝中局势已然明朗,这东宫之位究竟落于谁手,自不用再说。
册封太子乃是国之大事,但楚铮身在江州,不便回京。于是成帝便着人先去搬下旨意,待其回京后再行典礼。
那一日秦嫀恰在宫中。
楚娅听闻此事,只淡淡道了句“九弟是个有能耐的”便继续作画。而舞剑的楚骁半刻停顿也无,于剑花中道“我一早就猜到了,九弟仁义,你我以后也可安心了。”
此间有安心的,便有不安心的。比如,清芷殿的苏君璧。据眼线回报,苏君璧将自己关在宫中,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然后叫人去熬了一碗落胎药。
秦嫀拦下了那碗落胎药。她也不知自己揣了何种心思,是看笑话?是报复,亦或觉得孩子无辜?总之,最后送去清芷殿的只是一杯淡而无味的清茶。
可苏君璧的孩子还是没了,且这罪名还险些落在秦嫀身上。五皇子很是闹腾了一番,甚至逼着皇后将秦嫀下狱。
可楚铮、苏君璧、秦嫀三人之事,早已不是秘密,任谁都不会觉得胜了的秦嫀去害早已出局的苏君璧。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诸事已定,秦嫀提笔回了楚修,只几个字,却是定下了一生之约。
楚修终是得了心上人,眉间忧愁尽散。然远在千里之外的楚铮,闻此恶讯当夜便起了高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