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为我所不知的事还真是颇多。且还都是我遇难后发生的。就如那次在玄知梦镜中,我不知云陆是如何把我带回的。而今我也不知怎就在晕过去后到了五庄观。
黎傲和镇元大仙正坐在圆桌上闲谈,见我清醒了,都撂下茶杯慌慌向我而来。镇远大仙给我搭了搭脉,后对黎傲点头抱平安,黎傲眼中的忧心忡忡才慢慢退了去。
黎傲握着我手坐在床边,镇远大仙看了一眼我们,便晃悠着踱开了。
我对黎傲用口型与他说,谢他救我。
黎傲摇摇头道:“对不住,是我那日大意了,以为这么多仙友在场不会有人胆敢作乱。这才让姜竭得了空,偷溜到宫里拐走了你。”
我张张口,囫囵出了句无声的话,本还觉着黎傲没明白我的意思,不想他却垂着眼,低沉道:“他挺好的。”
清声说话此时对我颇为困难,黎傲附耳过来,只听我小声问他道:“成婚时,云陆是不是没来?”
黎傲猛就顿住,半晌才眼色徘徊的看着我,低低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我悲笑着,他侧耳听我说道:“我知云陆没来,那声通传是你找人假喊的。”
历过生死,我才顿悟。他是那般风朗气清的人,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何故就是不会躲着我。就如今我在生死关头,他都可以一样置之不理,那我成婚的避而不见实在没有必要。他大可让我看尽他眼底的绝情,而对他死心。反倒万不会留着不见面的朦胧,让我徒增揣测。而他未到,大抵便是不愿再与我有纠葛吧。
黎傲歉疚的解释道:“青尘,对不住,我以为奕陆神君能来婚宴你便会死心。且我想这也可算作你的心愿,遂就骗了你。我实在对不住你,实在对不住你。”
我释然的摇头,一切起因都是我自作多情的幻想。想他还留着对我的情分,可那不过仅仅是幻想,现实是不会听幻想摆布的。我已是伤了黎傲,他做的这件事与我利用他试探云陆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而黎傲也明知我在利用他,他却从不计较,还处处包容我,我又怎么能说恨他的话,再去伤他。
从前觉得想不通透的事,经历了生死便都看的明了了。一直执着于云陆的反常情变,而今才知,可能真是生死与共后,才能看出真情。他也说了,是与蔓阳历经了生死才明白自己的本心,与我那风花雪月不过是一时迷了眼。
世上没什么是比死后的顿悟还来的清明彻底的。
他已是看透了,而今我也不能再继续执着。只要他在天宫安好,和蔓阳幸福,我便无甚可遗憾的。他即已不爱我,那我留在他周围就只会让他恼心,往后的年年岁岁我知道他安好,我便得以满足了。
黎傲一直在零碎的与我说着琐事,说英哥暂时由鹿仪照看,让我不必挂心;我来这五庄观是为着当时情急,反天庭路途遥远,求近便来了此处;还说我的园子让叫机灵鬼伶俐虫的那两个小妖先打理着……
都已是安置的妥帖,天庭上我也无甚挂牵了。
黎傲出门时对我轻轻的道了句:“青尘,我对不你,我不该骗你。”
我眼神告诉他,让他安心,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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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镇元大仙带着一小女童飘摇而来。
他嘱咐了那小女童我何处伤口该上何种药,药如何用法,便避开了。
我估摸这么小个孩子,要摆弄我这个成人,怎么也要费些力气,就算她把我最后做成了三角形太平间里重点保护的某物,我也要宽容。出人意料的是,这孩子力气大的很,给我包扎伤处,小手也是行云流水般灵活和老练。
眼见这孩子,我心内疑窦丛生,怕是镇元大仙处没有女子,他又为着让我心安才找人幻化成了小女童的模样来安抚我,让我不考虑男女之分,乖乖上药的。
听说幻化成孩童模样,声音是很难掩饰完美的。我打算试探一遭,便对那女童道:“小妹,你一会儿去帮我把镇元大仙叫进来好么?”
岂料这孩子没出声,只点点头。我又问她了些许话,她都是点头或摇头。这便更加重了她是男子假扮的嫌疑。
镇元大仙耷拉着脸进来了:“大晚上的,我都要休息了,还唤我作甚?”
我抬着精神,笑嘻嘻唤他:“老哥。”
镇元大仙一抽抽眉,吹胡子瞪眼道:“没大没小。”
我又唤他:“老哥。”
他烦躁的一搓脸道:“有事求我就速速说,别拉低我辈分。”
我单刀直入道:“老哥,你收留我吧。”
镇元大仙一惊,向后倒了半步,骇道:“你你你,无故住在我处是要作何?”
我稳稳吸了口气,平静道:“就是想借宿在你这里,清修而已。”
犹见镇远大仙长出一气,我便揶揄道:“光是借宿,不清修也行。”
镇远大仙气未出的完整,就憋在了腹中,脸上半儿白,下半儿红。我又解释道:“你住你的正阁,我打璎珞,住随便的客房就好。”
而后就见,他下半儿红的脸变了白,上半儿白的脸变了红。他狠狠训诫我道:“下次说话要一次说完整,话说一半儿的事儿只有长一半儿脑子的人才做。”
走时他又眼风扫了扫我道:“看你这样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甚是不懂的看了看全身包的严实的自己,他从何处看出我恢复的差不多了?
我心内忏悔,抛下黎傲住在五庄观是很自私的。天庭人人都知我们成了婚,而今我不顾他的脸面,就借住在了别处,旁人背地里说他的话一定不善。
可我与黎傲说不回天庭时,他只是顿了顿,随后便说了可以。
我很抱歉的看他,他反过来却是安慰我道:“我知你在凡间避开和他有关的事,兴许能好过些。你就安神在这儿,我时常过来看你。”
黎傲原来心里懂我是怎么想的。我的确是放开了,只还不能见了云陆与别的女子恩爱依旧平静如常。他说不让我去纠缠他,我怕偶然在天上见了他便抑制不住冲动,最后发了疯去纠缠他,让他生出烦恼。一直想做个洒脱的女子,而今才知洒脱不过只苦水往自己肚子里咽。这回我又是胆小了,可这事儿除了躲开,还有其他办法么?
我最对不住的人便是黎傲,古怪的是他近来却总喜欢跟我道歉。我已是对他说了上百次,成亲时他找人假传云陆仙讳的事不怪他了,他依旧像忘了一样,还是在对话结束后,向我歉上一歉。
他说近来天庭公事繁忙,无法在凡间多逗留,且百里昆的事还需善后,他这便要启程回天庭。我送他出了五庄观,他一再叮嘱我,独身一人不要出观,更不要下山。
这种类似的叮咛云陆曾也对我说过,现今只一想,就觉得心上肉里藏了枚沙子,隔的生疼。
我看着依旧缠着纱布的四肢,对他笑道:“你太高估我了,成了这个样子,送你出来都是极限,更别提出观了。”
他憨憨一笑,对我摇手道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