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晟回房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不能寐。回想白天的事,总是心有余悸。他小小年纪,却有着极大的好奇心,对那冰雪门有着重重疑惑,对娘亲也越感神秘!脑子里各种问题交错徘徊,竟是越想越精神。
其时刚过十五,月亮虽非满月,却也将大地照得皎洁光亮。那月光徐徐的从窗外照进唐晟房间,撒在床榻上。唐晟更无半分睡意,干脆坐了起来,想起了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他一想这些,又更加敬佩娘亲了。想想陈小虎他们那些人,个个目不识丁,讲起话来土里土气。而自己在娘亲的教导下,读书识字,吟诗作对,自是比他们厉害得多了!
他也还知道娘亲其实会抚琴吹箫,那晚他亲眼目睹娘亲暗自弹琴,琴声悠悠断肠,他看得很清楚,娘亲的眼里泛着点点泪光!今晚又见她了解江湖武林之事,心中已断定自己娘亲绝非寻常人,不禁悠悠神往!
突然,他听到有开门声,于是小心翼翼的去查看,借着皎洁的月光,竟看到是娘亲出门去了。唐晟来不及细想,马马虎虎的穿好衣服,也跟了出去。
唐夫人的脚步极快,唐晟跟到了西城门时,便不见娘亲的踪迹了。可是强大的好奇心驱使他继续前行,走着走着,竟到了白天的城隍庙。远远的看着那座破庙,唐晟心里微微有些发毛,不敢立刻靠近,只是远远看着!
正在他踌躇之际,突然听得一个声音轻骂道:“晟儿,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晚上也敢一个人跑来这里!”唐晟一惊,转头一看,娘亲正站在他身后,绷紧的心也立时放松了!
唐晟道:“娘,我是跟着你来的……嘿嘿,这叫有其母必有其子!”
唐夫人轻声截断他的话道:“哼,小小年纪,好的不学,油嘴滑舌。算了,你既然都到这里了,那现在跟着我吧。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咱们既然来了,就进庙去瞧瞧吧!”
其实唐晟一出门,唐夫人就知晓了,只是不说破,也好借此锻炼锻炼儿子的胆量,她知道将来儿子终究是要出去闯闯的。
唐夫人拉着唐晟的手走向破庙,到了庙门口,往里看去,黑漆漆的,光线甚微。她拿出火褶子,点燃事先准备好的蜡烛,破庙内登时明亮。只见庙内有两具尸体,便是那冰雪门的李刘二人了。
唐晟微感害怕,紧紧抓住娘亲的手。唐夫人仔细查看他二人尸体,死亡原因果如唐晟所言。不过令她吃惊的是,他二人虽死,那姓李男子的手却紧紧握着那姑娘的手!想是他死之瞬间,也仍对师妹念念不忘吧!
唐夫人心中轻轻叹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思忆起往昔,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
唐夫人向唐晟道:“晟儿,那白玉短剑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唐晟指着那神坛道:“那里!娘,怎么啦?”
唐夫人道:“晟儿,你可知道,这玉剑是冰雪门的掌门信物,持此剑者,便是冰雪门掌门人!”
唐晟聪明过人,一点即会,答道:“是了,白天那群人正是为了冰雪门掌门人之位来抢这玉剑的!也就是说冰雪门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唐夫人投与唐晟一个赞赏的目光,点头道:“不错!冰雪门内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众人争夺这掌门之位。”
唐晟终于忍不住了,好奇道:“娘!这武林中的事,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唐夫人一惊,随即微笑道:“晟儿,你还小,有些事现在不宜说。将来等你长大了,娘自然会告诉你!”唐晟点点头,心里却满是好奇!
过了一阵,唐夫人又道:“我想白天来的那伙人,应该不仅仅是为了这件掌门信物!他们或许是在找其他更重要的东西,倘若真有那东西,那必也在此庙,所以我才来夜探此庙。”
毕竟仅仅一件掌门信物也未必会使冰雪门的吴维从大雪山万里追杀至浙江!
说着便走到神坛前,伸手去摸,摸索一阵,却什么也没发现。唐夫人眉头微皱,心道:“难道真是仅为了这白玉短剑?”
正在她低头冥思之际,忽然瞥见那地上的破蒲垫有些异样。只见那蒲垫外围的黄色布料已磨出了不少破洞,而那中间部分的黄布却微微凸起!唐夫人伸手去摸那凸起,果觉有什么东西藏于黄布之下。她撕开那黄布,只见是一块揉成一团的羊皮。
原来白天李刘二人先入这破庙,便在仓促之间将那玉剑藏在了神坛下,而这羊皮便塞入了破蒲垫中!那吴维一时大意,只搜了他二人的尸身,却没检查破庙,以至被唐晟母子找到!
唐晟见状,忙凑过来道:“娘,这是什么?”
唐夫人将羊皮摊开来,这竟是一块形状极不规则的地图,只见其上画着各种弯弯曲曲的道路,还有形状各异的叉叉点点。这羊皮的似乎很是久远,而那图画却清晰如初!
唐夫人慢慢端详这地图,突然大悟:“是了,十数年前武林中争夺的正是此图!”但转念一想:“这图明明是一张残图,有些道路一直延伸到了边沿处就没了。那也就是说明这种残图还有好几份,当年争夺的也未必就是这份,却不知这到底是什么地图?”
正在她苦思冥想而不得之时,忽听得庙外脚步声大作,电光火石之间,这庙内便闯入了七八个举着火把的蒙面人!他们一进来,庙内登时明亮了许多。那领头之人一眼便瞧见了唐夫人手里羊皮地图,眼中大有惊喜之色。他又瞧了瞧唐夫人,见她一身村姑打扮,身边还有一个乡下孩子,只道他们便是这附近的村民,一时更加不以为意!
这领头之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吴维,他白天一时疏忽,忘了搜索城隍庙。此时一想起,便领着众人赶过来了,不巧,正与唐晟母子撞个正着!
这吴维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此时心里正盘算:“既然此图在这两人手里,那也就只好杀他们灭口了!嘿嘿嘿嘿,你们也别怪我狠毒,要怪就怪你们进错了地方,拿错了东西!”
唐晟又见如此多的人,心里很是害怕,轻轻的挪到娘亲身旁,一脸紧张。唐夫人却出奇的镇定,只是众人进来之时微微一惊,并不太过害怕。
吴维道:“女人,把你手里的羊皮给我。”唐晟一听这声音,登时大惊,轻声的对娘亲道:“这人就是那吴维了!”
唐夫人“嗯”了一声,又见唐晟如此害怕,安慰道:“晟儿,别怕,有娘在呢!”
唐晟强自哈哈一笑,道:“我才不怕呢!男子汉大丈夫,有何惧之!”
唐夫人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儿子,突然向吴维抱拳道:“阁下可是冰雪门的‘雪剑飞花’吴维吴大侠?”这吴维在江湖上确实有些威名,因其出剑很快,往往令对手眼花缭乱,所以江湖人称“雪剑飞花”。
吴维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乡下女子竟也知晓自己的名号,微微一惊,摘下面巾,也还礼抱拳道:“不知姑娘是何方神圣,竟也识得吴某人?”
唐夫人笑道:“不敢,吴大侠威名远播,江湖上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吴维的喜色已消失殆尽,一丝丝忧愁正悄上眉梢!他紧紧端详着唐夫人,却想不出她是江湖上的哪一号人物。
吴维身后一人踏上前来大声喝骂,说的话叽哩呱哩,令人半句也不懂,竟是倭语!
唐夫人眉头一皱,冷声喝道:“堂堂冰雪门,竟自甘堕落,与倭寇勾结!难道冰雪门掌门林老爷子也不管吗?”那人似乎听出了唐夫人有辱骂之意,正准备上前动手,却被吴维一把拉住。
吴维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林修英那老鬼已死,冰雪门要怎样,那也不关你的事!我劝你乖乖交出这羊皮卷,我尚可考虑饶你们一命。”
唐夫人微微皱眉,她没想到这吴维狠毒至斯,竟干出了这欺师灭祖之事。也冷笑道:“好一个‘雪剑飞花’,竟是一个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可惜林修英前辈一世英名,恐怕就是遭了你的毒手吧?”
吴维不置可否,冷笑道:“快交出羊皮图,如若不然,这地上两人便是你们的榜样。”
其实他若不是怕唐夫人将羊皮卷在蜡烛上烧毁,便早就去抢了。但不知对方武功如何,若不能在一招内制服,那羊皮卷定然不保,是以出言相吓!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唐夫人一面将羊皮卷收入了怀中,一面道:“你既与倭寇勾结,那这东西自然是不能给你的。”
吴维心下暗喜:“你既收入怀里,那便不怕你烧毁了。嘿嘿,你自己找死,那可怨不得我了!”
他向刚刚欲上前来的那倭寇低声说了几句,那倭寇大步上前,拔出一柄长刀,直指唐夫人。
唐夫人微微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一样什么东西。那吴维定睛一看,正是冰雪门掌门信物——白玉短剑,他又惊又喜,大喊一句,也是倭语!
这一句之后,那上前的倭寇便举刀砍来!唐夫人侧身一避,一刀落空。那倭寇又提刀再砍,唐夫人玉剑递出,刀剑相撞,玉剑竟毫发无损!原来唐夫人将内力运于玉剑之上,这碰之即碎的玉剑便如精钢强铁般坚硬!这一相撞,强劲的内力由玉剑传出,震得那倭寇双手发麻,长刀落地。
唐夫人恨极倭寇,长刀落地之际,玉剑挥动,只听得那倭寇一声惨叫,倒地而亡,脖子处留有一道极深的血痕!
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唐晟惊的是娘亲竟会武功;吴维等人惊的是这妇人武功竟如此之高,一招便可杀了那同伴。
突然“刷刷刷”的几声,吴维身后的几人同时长剑出鞘,分左右两个方向往唐夫人攻来。那左边一人攻唐夫人下盘,那右边两人则挺剑刺唐夫人的上盘。其实这种打法即使胜了,那也是胜之不武,不过这些人既是与倭寇为伍,那自是不会讲什么江湖道义了!
那左首之人先攻到,长剑扫唐夫人双脚,不料唐夫人步法奇快,那人连刺数剑,始终碰不到唐夫人的周身。这时,那右首两人长剑也攻到,唐夫人白玉短剑舞动,那玉剑虽短,却招招刺其二人的破绽之处,这二人的攻势一瞬间便成了守势。
那左首之人乘此再攻,唐夫人左腿踢出,正好踏住那长剑,这一踏之下,内劲之强,竟硬生生的将长剑踏成两截,左腿瞬势上抬,一脚踢在那人胸口,那人吐血倒飞,重重的摔在地上,不知死活!
右边两人见此,惧意大起。
唐夫人右手玉剑攻其一人,而左手却已紧紧夹住另一人长剑,那长剑便如铸入了生铁之中,任那人如何扯拔,半分也动不了!
那长剑可动之人见状大惊,手上的长剑舞得更快了,招招都是雪山剑法。只见那人一招“梅雪争春”,剑光闪动,气势极强,但毕竟没达到上乘剑术的境界。
只见唐夫人左手一带,那被夹住的长剑便轻轻易易的夺了过来,右手将玉剑塞入怀里,左手调转剑柄,右手顺势接过,整个过程便是一气呵成、轻松顺畅!
她早已看出了那招“雪梅争春”破绽极多,右手挺剑直刺其破绽,左手一掌劈下,重重的击在被夺剑之人的肩头,那人受此一掌,倒地吐血,着实受伤不轻。而右剑此时却已削下了使剑之人的右掌,掌剑同时落地,那人疼得呜呼大叫,连连倒退!唐晟见此血腥场面,虽知是坏人活该,却也心有不忍,掩面不看。总算是唐夫人瞧在大家同是炎黄子孙,才没对他二人痛下杀手!
吴维越发不安,他瞧了这么久,仍是不知唐夫人的武功家数。而她轻易的杀一人、伤两人更是让他不可思议,知自己要胜她也是未知之数!却仍缓缓拔出长剑道:“尊驾武艺了得,我吴某人来会会你!”唐夫人笑道:“不敢!”此时那受伤的两名冰雪门弟子已由其他人带下去了,留出空地。
吴维大喝一声,右手长剑挥舞,也是一招“雪梅争春”,不愧是“雪剑飞花”,他这招的威势比刚刚那弟子要强得多,破绽也更少!长剑到处,竟将剑气凝成了一个光圈,那光圈慢慢靠近唐夫人,居然越来越清晰,恰似一朵梅花!
唐夫人早已瞧出那破绽所在,长剑直探其光圈中心。正当长剑触及光圈之时,她突然变招,长剑往下拖去。这一拖才是真正的破招法门,此招既破,登时剑气消散,剑光消失。而唐夫人剑却不停,剑尖迅速上挑,攻向吴维颈脖。吴维急忙举剑相挡,同时身体急退。他退至四五米之外,脚尚未站稳,身体一个翻滚,一招“风沙莽莽”便急攻而来。
唐夫人身形一侧,剑走偏锋,已避过那“风沙莽莽”的锋芒,出现在了吴维的右侧,而长剑却紧贴吴维之剑,顺着其长剑削来,若不闪避,吴维这只右掌也必不保矣!吴维大惊,身子腾空往左侧翻滚,而空中无力可借,仅跃得两米之外,身子便急速下跌。正当要横摔在地之时,幸亏左掌拍地,身体再次翻起,打了一个踉跄,方站稳在地。不过这身法难看至极,活像一只被人追赶得乱扑乱跳的老母鸡!
吴维又一连攻了十几招,往往都被唐夫人在一招之内看出其破绽所在,然后挺剑破之。吴维大是气恼,想自己堂堂“雪剑飞花”竟不敌一个妇道人家!于是一招“暗香疏影”又攻将过来,唐夫人举剑相斗,一招一势都吴维的破绽所在,再次逼得吴维飞身倒退。
只听得唐晟拍手赞道:“娘亲厉害!”
吴维突然灵光一闪,又挺剑来刺。但这一剑刺的不是唐夫人,而是唐晟!唐夫人大惊,急忙回剑相救。唐晟自己更是大骇,吓得面如土灰,竟呆立在原地,不知闪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