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眷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太太是吃醋了,低头忍住笑意,再抬起脸他很认真的点点头:“太太说的对,是我疏忽了,夏小姐,明天你就不用过来了,哦对,天冷了,穿的保暖一点。”
夏婷:……
咬牙忍下心里盘旋不断的三字经,夏婷对着洛七七勉强的笑了笑:“谢谢顾太太。”
“不用谢,”洛七七笑的如同一只小狐狸,狡黠得气人:“不知道为什么最喜欢听别人喊我顾太太,心里特别爽。”
顾太太三个字,她加重了语气,听得夏婷咬牙切齿。
她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不管怎么样,她都是顾太太,做一天的顾太太,不管她能不能自由进出病房,都是顾流年最亲近的人。
而夏婷即便可以出入自如,也不过是护工一般的存在。
洛七七看着夏婷的面孔渐渐变得苍白,这才转身对着秦眷挥了挥手,向外走去。
走出几步,确定夏婷和秦眷都看不到自己了,她才脱力一般的蹲下身来,靠着墙角,双手抱着膝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说不难过,是假的。
被自己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人拒之门外,还被其他的女人冷嘲热讽,这种感觉混合着对顾流年的担忧,压得人简直喘不过气来。
以往不管面对怎么样的困境,好歹还有顾流年给自己善后,给自己依靠,可是现在……
洛七七觉得好累,不仅是身体上的疲惫,心里也好像绷着一根弦,一不小心,就会断了。
她不知道自己蹲在那里多久,直到一阵轻缓的声音传来,念着泰戈尔《飞鸟集》中的句子,声音沧桑中带着一股难得的平静,抬起头,她向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不远处另外一间特护病房,房门大开,而那朗诵声就从开着的房门缓缓流泻出来。
有一种奇异的,抚平人心的力量。
洛七七不自觉的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那间病房外,病房里宽敞明净,病床上躺着一个五官硬朗的年轻男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而在他的床前,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绅士坐在床边,捧着厚厚的诗集在念着。
说是四十多岁,其实如果只看脸,看不出那中年男子的确切年龄,他长得英俊,鼻梁高挺,眉目浓墨重彩,身材也是高大健美,穿着棕色的风衣,漂亮的手指在书页上划过,手指上宝光璀璨的戒指一看就价格不菲,身姿又极为挺拔。
唯一能看出年龄感的,是他两鬓的白发,他的头发几乎全都是白的,配着依旧英俊的脸,看上去有种沧桑而成熟的气质。
他的声音也是低沉又清晰的——
“纵然伤心,也不要愁眉不展,因为你不知是谁会爱上你的笑容……”
这样的句子,恰好戳中了洛七七的心脏,她不觉站在门口处,静静的听着,觉得时光在这一刻流逝的极为缓慢。
和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年轻男人一样,成了一名安静的听众。
“长日尽处,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将看到我的疤痕,知道我曾经受伤,也曾经痊愈……”
似乎是终于发现了洛七七的存在,那中年男人转过脸来,对着门口处怯生生的小姑娘露出了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更加年轻,一张保养得宜的脸容光焕发,让人下意识的忽视了他鬓边的白发:“嗨,小姑娘。”
洛七七从来没有见过笑的这样俊朗又慈爱的中年男人,英俊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气质,一点没有老男人的油腻和浑浊,显得又成熟稳重,又十分风度翩翩。
她也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发自内心的拍手鼓掌:“先生,您念得真好听。”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洛七七迟疑了一下,想着反正上午请了假,又进不去顾流年的病房,关键是,这男人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听他念诗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很安静美好。
她走过去,坐在中年男子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我叫洛七七,您呢?”
“鄙姓薛,你就叫我薛叔叔就好了。”薛先生的态度自然而大方:“我要是有女儿,也像你这么大了,叫我叔叔,不亏的。”
洛七七被他的风趣逗笑,不自觉的转过头,看着床上沉睡的年轻男人:“这是您的……”
“是我儿子。”薛叔叔伸出手去,把年轻男人的被角掖好,脸上满是关怀和一丝不为人知的痛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睡了五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植物人么?
洛七七不由得心里十分同情,住在特护病房的,非富即贵,然而再多的金钱权势也买不来家人的健康。
这年轻男人看着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大,居然已经昏睡不醒五年了。
“其实,这种病,说醒过来,也许就在明天。”洛七七努力安慰着这位风度绝佳的帅叔叔。
“说醒不不过来,也许一辈子都醒不过来。”薛叔叔苦笑一声,眼角眉梢染上了几分愁色:“你呢,小姑娘,有家人生病了?”
刚刚洛七七站在门口,神情落寞的样子,他都看在眼底。
洛七七低下头,摆弄着衣角,重重的点了点头:“嗯,腿出了一点问题。”
“那都是小事。”薛叔叔笑的很和蔼:“死生之外,再无大事,只要人还在,就没有什么可以发愁的。”
他也不知道怎么会破天荒的跟洛七七说了这么多,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很乖巧很懂事,让人忍不住安慰她,跟她倾诉:“我儿子原本也是好好的,五年前,一场车祸,说是还有半条命,可是天天躺在床上……跟我比起来,你家里人已经是很幸运了,至少还能跟你说话,对你笑。”
“医生说,多跟他交流沟通,也许有一天能渐渐恢复知觉,他出事那年,刚好十八岁,最喜欢的就是这本书。”说着他笑了一下:“我都可以全文背诵了,这五年,念了不知道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