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郡主,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既知他是登徒浪子,便不该请他上你的画舫啊!”春九娘听李嬷嬷一说,便知道事情多半要糟,更见郡主哭的如此伤心,心里又是不免忐忑起来。
“春姨……教训的是……”潞安郡主一边垂泪,一边点头称是。
“你看陈夫人也是这般说的,但那一日郡主你却一意孤行,说什么‘我看他不似歹人’、什么‘隐约间竟有几分似曾相识’。最后怎么样?惹火上身了吧?”李嬷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也跟着春九娘一起数落道。
“嬷嬷陌就少说几句吧?就是不知道他上了画舫到底做了什么,惹得我们郡主千金如此伤心?”春九娘虽然大体也能猜到那皮定休虽然死皮赖脸,但终究也是一位多才公子,潞安郡主涉世未深、见他有几分名士风雅,便怀着好奇之心想与之结交的想法,本也是人之常情。但此刻见潞安郡主如此悲恸,也不便再继续问她,便转头对李嬷嬷说道。
“当日之事老奴倒也在场。那皮定休起初也不过是为郡主轻抚瑶琴,浅吟低唱了几首新词,说是送给公主的薄礼。随后又当场泼墨,画了两幅沿岸风景和一张郡主的画像。”李嬷嬷略一沉吟,便将当时之事徐徐道来。“那也没有什么嘛!”春九娘听李嬷嬷这么说感觉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潞安郡主的行为虽然不合礼法,但终究也不过是些风雅之事。
“夫人,你是不知道。那皮定休起初倒也还算矜持,但听了郡主的几句称赞,便原形毕露,对着郡主污言秽语……唉,那些话老奴是实在说不出口!”李嬷嬷一脸嫌弃,仿佛皮定休那番话是对着自己说的一般。
“哦!终究是个狂生……只是不知他与郡主你说了些什么?”听李嬷嬷这么一说,春九娘倒是越发好奇起来。
“他说……他说……我以前抱过他,还……还……亲……”朱明姝双手捧脸,泪眼婆娑之际,脸更是红到了耳朵根。
“这皮定休好不要脸,居然敢信口雌黄,污你的清白。看来这是皮痒的紧了。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春九娘听到这里,也不禁柳眉倒竖,怒不可遏。
“是啊,是啊!”李嬷嬷见春九娘与自己一起同仇敌忾,连连点头道。“我听他说话如此不要脸,便让府中下人重重的打了他一顿,把丢下了船去。”
虽然李嬷嬷只说是把皮定休丢下船,并未说明是丢在岸上还是水里,但春九娘见她如此激愤。心中暗想,那皮定休当时只怕是被打了个半死不活。潞安郡主府中的下人也懒得靠岸,便将他直接推入那黄河之中也未可知。这狂生虽然可恶,但就此被坏了性命,却也有几分可惜。那么郡主如此伤心,莫非便是因为自己府中下人错手打死了皮定休不成?“无端浪子,便是将他打死也是活该……”春九娘想到此处,也只能继续宽慰潞安郡主。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此后一路前往泰山,倒也顺风顺水。但就在郡主降香已毕,踏上归途之际,事情就不对了……”李嬷嬷一边说着,一边警惕的看向四周,眼神之中竟然流露出一丝恐怖的神情。
听李嬷嬷说道这里,春九娘感觉到自己怀里的潞安郡主猛然间抖得格外厉害,心中也不免“咯噔”了一声,连忙格外温柔的问道:“郡主,怎么了?”
“那一日,我正在画舫之中休息,正睡的迷迷糊糊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睁眼一看就看到那个登徒浪子站在我的床边,两眼定定的看着我。我当场就吓昏了过去……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侍女来我房间,才将我救醒……”潞安郡主一边说着那一日的情景,一边瑟瑟发抖的躲在春九娘的怀里,仿佛那皮定休此刻便站在她的身旁,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傻孩子,那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春九娘见郡主实在怕的厉害,也只能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起初老奴也是这般说的,好一番劝解之后,郡主这才安心。可不曾想到了第三日,那人又是那样出现在郡主的床边。”李嬷嬷见春九娘不信,连忙补充道。
“这倒是奇了,莫非这世上真有孤魂怨鬼?”春九娘见李嬷嬷说的肯定,心中不免有些疑惑起来,便小声的说道。
“我又惊又怕,便大着胆子问他到底想要干……?”潞安郡主此刻也顾不得害怕,便将自己与那皮定休当时的交谈一一复述出来:“他……他说他很早以前便喜欢我,想要和我在一起……说着……便要抱我。我当时便吓的大叫,但当李嬷嬷带着一群侍女闯进来时,眼前却又没了那人的踪影……”
“郡主,你在去泰山降香之前可有见过那皮定休?”春九娘听潞安郡主这么一说,反而对这个皮定休更是好奇。
“不曾,春姨你从小看我长大,除了白白哥哥,我哪里还与第二个男孩子有过交集。更何况他皮定休名声在外,我若见过他,必然记得……”说道陈白白之时,潞安郡主突然止住了哭啼。仿佛不知道从哪里获得勇气。
“李嬷嬷,照这么说起来,这皮定休倒也算是个痴情种子!被你们打入黄河之后,还要化为了水鬼前来见郡主一面?”春九娘见潞安郡主突然止住了悲声,心中暗道这小丫头八成已将陈白白视为了自己的如意郎君,自己这杯媳妇茶怕是就在眼前了。于是莞尔一笑,对着李嬷嬷说道。
“这个嘛……陈夫人,老奴起初也是这般猜测的……于是果断弃舟登陆,带着郡主快马加鞭的赶回王府,将此事回禀了靖王爷。”见春九娘暗自欣喜,李嬷嬷却还是忍不住说出了此后所发生的更多离奇之事:“王爷宅心仁厚,种种的责骂了老奴下手太重,白白坏了一个才子的性命。并连夜命人一边带着重金前往东昌府,探访皮定休的家人,一边沿河寻觅其尸首,却不料就在郡主回府的第二天夜里,皮定休又在半夜里出现在了郡主的床前……”
“莫非这恶灵的怨气如此之重,连王府重地都敢闯?”春九娘万万没有想到皮定休的冤魂竟然会在靖王府出现,不由得也为之咋舌。
“非但如此,这一次他连老奴都不怕了。老奴带着一干侍女听到郡主的呼救之声闯进去时,只见那厮呆立在床头对老奴冷笑道:‘皮某能有今日,还要多谢嬷嬷成全’……”李嬷嬷说道这里,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战抖。
“他真是这么说的?”春九娘心中也是一惊,连忙紧紧抱住怀里的潞安郡主。“千真万确,老奴当时也是心惊肉跳,手里那六十八斤的凤翅镏金镋险些拿捏不住!”李嬷嬷跟着点头称是道。
“什么?”春九娘听到此处不由得一愣,连忙追问道。
“哦!我是说千真万确,吓得我心惊肉跳”李嬷嬷以为春九娘没有听清,连忙补充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嬷嬷后面说的那个什么凤什么镏金什么的?”春九娘摇了摇头道。
“六十八斤的凤翅镏金镋啊!那是我们家祖传的兵器……”李嬷嬷一脸得意的说道。
“倒是怪吓人的!”春九娘虽然知道李嬷嬷孔武有力,但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自己的独门家伙。心中暗想那一夜不知道李嬷嬷和皮定休到底是谁吓谁。
“那接下来呢?”春九娘好奇的追问道。
“接下来,老奴自然不会和他再废话,搂头盖顶便是一镋,只听得‘啪嚓’一声……”李嬷嬷一边说着还一边举着双手比划着。
“李嬷嬷果然神勇,这一下必定把那皮定休打的魂飞魄散了!”春九娘见她说的得意,也跟着叫好道。
“唉!谁想到那厮跑的倒快,没砸着啊!”李嬷嬷听到春九娘夸奖自己“神勇”,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全亏有你李嬷嬷在啊!只是不知后来如何?”春九娘心中暗想,若不是你把人家丢进黄河,人家的确不会变成厉鬼,说是“多谢嬷嬷成全”倒也没错。
“我心中害怕,就谎称自己梦魇了,便让父王请了道士高僧上门做法。法事做了不少,那人依旧时常在早上出现在我的床边。但我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中出现了个男子,若是传扬出去,不仅我自己没脸见人,怕是把那靖王府的脸都要丢尽了。但更可怕的是数日之后我爹派去东昌府的人陆续回来……回禀父王称……”朱明姝身体战栗着竟然说不下去了。
“哦……却不知又是什么奇事?”春九娘好奇的追问道。
“他们说皮定休根本没死,正住在东昌府最有名的……那种院子里……”李嬷嬷显然是觉得“妓院”二字太脏,竟然含糊的将其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