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充跪在地上,毫无认错的悔意。劳德诺倒是不住的认错,直说“都是弟子的错,不怪大师兄”之类的,可华山上下却都知道,真正犯错的那一个是谁。此时的令狐充哪怕跪着,也都不认为自己错了。常桓看了二人一眼,这才听岳卓怒气冲冲的说了一番事情的经过。却原来是岳卓派二人下山送信,也算是历练一番,却半道上遇到了几个青城派的弟子调戏良家,令狐充、劳德诺见此,便上去制止。令狐充更不忿青城弟子所为,嘲讽了几句余沧海是“余矮子”,青城四秀被他称为“青城四兽”,说是青城派尽养了一群禽兽……岳卓生气的,就是这件事。
岳卓是道德君子,若是自己的弟子只是制止青城派的几个弟子为恶,哪怕是失手把人杀了,他也只会认为对方罪有应得,一应的后果责任,他这个师父也都会给弟子扛下来。可千不该、万不该,令狐充不该口无遮拦,随意得罪人。
祸从口出——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不懂得?
自己读书练气,修养道德这么多年,待这小子就和亲儿子一样。哪怕是一块顽石,也都能沾染几分儒雅气度吧?可令狐充倒好,道德修养一份未得,反倒是放浪形骸,口无遮拦。堂堂的一个君子剑,竟然教出了一个放荡不羁的混账弟子——尤其是还不知轻重,到处惹是生非。岂不知江湖上的事,多数的祸患都是从嘴巴不干净上来的。岳卓如何不气?现在华山派有一个君子剑撑着,江湖朋友自然给他面子,若是那一日自己没了……就凭着令狐充这小子,华山派就该完犊子了。
岳卓只有一个女儿,华山派的基业也只能寄托在其他弟子身上了。可那些弟子也多不成器,唯一一个有天赋的,又是如此的混账……
再看劳德诺,这个——
“逆徒,你给我去思过崖反省反省!”对令狐充这个弟子,岳卓也实在是没什么好法子,干脆就把人打发上思过崖,让他自己冷静冷静了。之后,便拉着常桓在大堂里续茶,倒了一下自己心里的苦水,听的常桓也是一阵苦笑。
华山派的情形实在是不容乐观啊——相比起外部的隐忧来,內患却更让岳卓头疼。这个大徒弟是怎么培养,也都那个样,简直了。
说“冥顽不灵”那都是轻的。
“岳兄,你也别气了,这事着急也是无用。”安慰了岳卓一句,又说了一阵闲话,事情也算是过去了。又是十多日,便听的江湖上消息说福建的一家镖局让青城派灭了满门,又听的衡山派的刘正风又要金盆洗手,两出大戏纷沓而来,简直让人目顾不暇。“衡山派的刘师兄要金盆洗手,据说是因为和魔教中人有所勾连……”哪怕是道德君子,也是有八卦的天性的,说到这些小道消息也是津津有味,常桓也便听着,又听岳卓说不论如何,也不相信那位“刘师兄”会和魔教有关之类的……常桓咂摸一下,说道:“这的确是一件大事。”至于对五岳、对江湖势力的影响,却只口不提。现如今,对身处的这一个世界的江湖,他已经有了一番大致的了解。
整个江湖势力,魔教占据了河北一省之地,根基雄厚。五岳虽然是一个联盟,实则支离破碎。少林则在河南一代有着不小的影响,湖广之地则是五仙教控制着,武当派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缓冲,当真是错综复杂。
至于峨眉、昆仑之类的,已然在江湖豪客的认知中绝迹,几乎无人知晓。
五岳的事,是人家的家事,常桓却不好提意见。
听一听也就罢了。
刘正风的请柬来的很快,邀请华山之人去参加金盆洗手。这番热闹常桓却无甚兴趣,只是岳卓要携夫人和众弟子下山,他却不好在华山上继续待着,便也提出告辞。他听岳卓说过,江湖上有一位名医,人称杀人名医,叫做平一指的,医术非常厉害,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曾经有一个江湖豪客被人射瞎了一只眼睛,那平一指竟然用一只鹰眼代替,成功的给人换了一颗眼珠子——这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
只是“阴阳眼”宋志超这一个名号,却硬生生的在江湖中混的响亮。正因为换了一只鹰的眼睛,故而他才两只眼睛不一样,有了这么一个名号。更有人说他的那只鹰眼能够看得清楚数十里外的一只秋蝉。
事实胜于雄辩——可排异反应是怎么解决的?基因隔离这个又怎么弄的?鹰和人之间的器官,又怎么可以相互替换?
这简直比柳条接骨还要玄幻。
洛阳。
一间医馆的门口,来了一个短发的古怪青年,这青年正是常桓。他看了一眼牌匾,便随意的迈步进去。一个伙计出来,问:“这位先生是来瞧病的?先生刚刚出去了,要一阵子才能回来。”常桓“嗯”一声,问伙计:“这是平大夫的医馆?”
“当然!”这里当然是平大夫的医馆——小伙计一脸傲娇。平大夫医术高明,尤其是擅长外科,什么剖腹接肠,刀枪剑伤,都是手到擒来。故而也多得江湖中人青睐。伙计搬着一张椅子过来,让常桓坐,问常桓:“先生是武林中人吗?”常桓摇头道:“不是。”伙计说道:“那就好,我家先生给人瞧病,却有一个规矩,若是江湖人来瞧病,却不论正邪,不论病大病小,却是要医一人,杀一人的……”
平一指给人看病,是杀一人,救一人,这个古怪的规矩常桓也听岳卓说过。只是此刻听平一指的伙计一说,才知晓这个规矩竟然是针对江湖人的。
这个伙计也是坦然,显然是见多了江湖人,说:“我家先生说,这些个江湖人啊,甭管是黑的白的,一入江湖,就没个好人。哪怕真的是好人,进了江湖滚几滚,也都一身的骚。所以这江湖人要来看病,不看不行,可要看,就要救一个,杀一个。这也算是医者的好生之德了。毕竟多死一个江湖人,百姓就多一分安泰,少一份无妄之灾。这是医天下之术……”
常桓恭维道:“平大夫果然非常人。”
“你来看病?”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矮胖的大头娃娃从外面走进来,却偏生迈着四方步,看着有些好笑。可常桓却知道,这人应当就是平一指,从伙计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常桓拱手道:“您就是平大夫?”
平一指怪眼一翻:“要看病,就要知道我这里的规矩。不看病就赶紧滚,我没时间和人瞎扯淡。”
常桓道:“在下乃是修行中人,下山就听说平大夫医术天下无双,所以才来请教。自古医术道法不分家,勉勉强强,你我也算是同道了。”
“哦……没兴趣。”
平一指直接给了常桓一个闭门羹。
常桓摸摸鼻子,只能先出去了。第二天他又去拜访,照样吃了闭门羹。这种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性格古怪,常桓也耐得住性子,便又三番五次的拜访,终究是磨的平一指无奈了,答应和他交流交流,常桓提出观摩他做手术,平一指也答应了下来。之后常桓是每日准时报到,逢手术必看,平一指收藏的各种医书典籍,珍贵的药方也都被他观摩了一遍。逐渐也知道了平一指外科牛逼的最重要的东西竟然是一种颜色漆黑的药膏——不仅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而且还能避免排异,让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的器官进行互换。常桓抽空就偷偷的弄了一些这种药膏,准备等着回去之后让科学家们分析分析,至于这一个药膏的配方……平一指不会给他,他也没有贪心到想要得到。至于偷取这种事情,他是不屑于做的。不给就不给了。每日回去之后,他则是将平一指家里的各种医学书籍都默写下来,一并存成自己的日志。那种可以避免排异,能够将狗腿接人身上,其他动物的眼睛换给人的黑色药膏,可以说是这一次穿越的最大收获了。又在洛阳待了一年左右的功夫,这一天常桓竟然见到岳卓带着弟子入城,弟子中还多出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白脸,是个陌生面孔。心下暗道:“这个莫不是林平之吧?”而大弟子令狐充似乎在和师父闹别扭,整个人的脸色也都分外的难看。常桓便去打招呼,“岳兄,你们怎么来洛阳了。”
岳卓叹口气,神情复杂,说:“此事说来话长!”这一次岳卓举派出来,却是为了避开左冷禅的。事关华山派的生死存亡,由不得人不小心。而令狐充也重伤了,现在和个废人也差不了多少。
最后又介绍了一下新收的弟子林平之,说是福建那家镖局的漏网之鱼,见之可怜,才收了弟子。
这其中,却多多少少有一些是冲着那林平之的家传剑法去的。
华山派太难了。
这逼得岳卓不得不去琢磨一些不合君子手段的歪门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