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时候,纵使夜晚里没有了太阳的炙烤,但是依旧是闷热得厉害,使得人难以安眠,直到黎明降临,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清亮的,带着荷花气息的风,拂过那窗前的竹帘,带走了一屋子的闷热,屋里的人也放松了一颗紧绷了一夜的心,然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不知时候,直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喧闹声响起,静好才从沉睡中慢慢地醒了过来。
一直守在外间的红拂听到声响,便让侍女捧着盥洗的用具走了进来。
“几时了?”静好揉了揉有些涨疼的脑袋,问道。
“回娘娘,巳时了。”红拂笑着说道。
静好点了点头,在红拂的搀扶下,下了床,又穿好了衣裳。
“方才我模模糊糊,听到殿前似乎有声响,是发生可何事?”静好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中不太清晰的人影,漫不经心地问道。
红拂闻言,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笑着道:“定是新来的小宫女在嬉戏,扰了娘娘清静,一会儿,红拂便去罚了她们。”
“不必了,不过是孩子心性,由着她们吧。”静好轻笑一声,这般说道。
“娘娘仁慈。”红拂笑着说道,眸中闪过一丝暗光。
而静好心中则是嗤笑不已,仁慈?以前在姜国时,人们说到她,除了纨绔,便是刁蛮二字了,如今远走他国,却未想担上了仁慈。
或许是再次想到了姜国,静好不由得有些晃神,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想起,陈夫人今日邀了她去赏荷。
“红拂,我们走吧,此番定当是让陈夫人久等了。”静好说道,站起了身来,向外间走去。
而红拂却是突然闪身,站在了静好的面前,“方才陈夫人差人来告罪,说是今日身子不便,恐要让王后娘娘扫兴了。”
静好见此,眸光一闪,笑着道:“无妨,我也许久未出过宁安宫了,今日便出去走走罢。”
“娘娘,方才福力公公来传了信,说一会儿王上要过来。”红拂连忙这般说道。
静好闻言,紧紧地盯着红拂看了许久,才漫不经心地问道:“是吗?”
在静好有些迫人的眼神下,红拂终究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
却不料,静好闻言,脸色一变,声音也有些泛凉,“红拂,你说欺主的奴才应当如何处置?”
“奴婢不敢。”红拂心下一惊,连忙跪下了身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小宫女有些慌张地走了进来,当她看见静好,微微一愣,然后跪倒在了地上。
“何事惊慌?”静好眉头轻蹙问道。
小宫女咬了咬下唇,看了看跪在一旁的红拂,这才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道:“回王后……娘娘的话,徐……徐夫人她……”
“徐夫人她如何了?”静好打断问道。
“徐夫人在宁安宫……前,跪……跪了一上午,然后晕了过去。”小宫女这般说道,眸色越发低垂。
静好闻言,不由得蹙紧了一双秀眉,明明徐夫人早就被云熠打发到了静幽宫中,如今又怎会在她的宫前跪着,而云熠对此事又是否知情?这般想着,却见她抬起步子就向外走去。
“娘娘不可!”红拂见此连忙拦在了静好的面前。
“有何不可?”静好眸色一转道。
“王上吩咐了,此事不用王后娘娘操心,徐夫人她要跪便让她跪着。“红拂低垂着眸子道。
静好闻言,紧紧地盯着红拂,然后漫不经心地问道:“红拂你说你到底是谁的宫女?”
“自然是王后娘娘的。”红拂连忙俯下身来道。
“如此,你便记清楚了。”静好这般说道,哼了哼气,向外走去。
此时已然接近午时,万里晴空,没有一丝的云朵,一轮火红的太阳就那么高高地悬挂在天空当中,炙烤着大地,方一出殿门,一股子热浪便喷涌而来,而那宁安宫前那青石板铺成的路面更是像一块被火焰烧得通红的铁板,蒸发着一缕缕的热气。
“将徐夫人扶进来吧。”静好看着那个狼狈不堪,伏倒在地的女子,紧抿着唇,这般吩咐道。
因着之前的那么一着,红拂并不敢违背静好的意思,只得招呼着内侍将徐菱歌抬了进去。
殿内,静好坐在上座,喝着特制的凉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侍女们也低垂着眉眼,不敢扰了静好的清静。
不消多时,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却见一个侍女缓缓地走了进来,这个侍女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为了报答静好救主之恩,而恳求留在宁安宫中的绿意。
“娘娘,徐夫人醒了。”绿意这般说道,小心翼翼地看着静好的脸色。
“嗯。”静好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既醒了,便让人送徐夫人回去罢。”
绿意点了点头,俯身退了出去,而不消多时,却又再度走了回来。
“娘娘,徐夫人不愿回去,想要求见娘娘一面。”绿意这般说般说道,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听声音,应当是不愿离去的徐夫人。
“让她进来。”静好高声吩咐道。
不消多时,却见一个身形消瘦的女子缓缓地走了进来,发髻不着珠钗,身不裹罗琦,神形憔悴,很难想象这会是那个明艳夺人的徐夫人,静好纵使知道这些日子,徐菱歌过得并不好,今天这一近看,还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却见女子低眉顺首地叩拜道,“拜见王后娘娘。”
“不必多礼,徐夫人还请起身吧。”静好漫不经心地说道,而徐夫人却充耳不闻,已然跪在地上。
静好见此,眸光微闪,漫不经心地问道:“不知徐夫人有何事要求见本后啊?”
徐夫人闻言,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道:“菱歌此番前来,乃是为了向王后娘娘请罪。”
静好闻言,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却听得徐菱歌继续说道:“菱歌自知罪孽深重,不可饶恕,但是徐家一门忠烈,还希望王后娘娘能够饶恕徐家。”
“徐家?”静好闻言,紧抿着唇,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道:“红拂,徐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红拂闻言,面上有些纠结,云熠曾经吩咐过她不要让静好知晓徐家的事情,但是因为今天静好的那一着,她不得不开口解释道:“昨日,有御史状告徐家私造兵器,意图谋反,王上亲自带领禁军前去查看,果真在徐家的别庄发现了私造兵器的宫人和大量的兵器。”
“徐老将军见事情败露,意图刺杀王上,被当场击毙,王上因而大怒,下令将徐氏一门,无论妇孺皆处以斩刑!”
静好闻言,手中的动作不由得一顿,却没想到云熠这般着急就动手了呢。
方这般想到,却见徐菱歌红着眼眶,声音有些哽咽地恳求道:“菱歌谋害王后,自知罪孽深重,但是徐家一门忠烈,还请王后娘娘高抬贵手,放过我徐家一门,如此菱歌要杀要剐,便由着王后娘娘。”
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十分憔悴的徐菱歌,静好的心中闪过许多的思绪,曾经为了救挚爱的人,她也曾在雨中跪求,也曾愿意以自己的一切换得爱人的平安,她能够明白徐菱歌心中所想,但是她却无能为力。
如此,却听得静好悠悠地叹了一口气道:“徐夫人且请起来吧,此事本后帮不了你。”
徐菱歌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却见她紧咬着下唇,声音有些嘶哑,“还请王后娘娘放过我徐家一门。”
徐菱歌这般说道,重重地磕起了头来,那一阵阵沉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不过刹那,她的额头上便浸出了血来,并顺着那苍白的脸庞滑落,看起来尤为渗人。
静好见此,给红拂使了一个眼色,红拂连忙上前去,想要将徐菱歌扶起身来,而徐菱歌却是如何也不肯起身来。
“徐夫人,你这又是何苦?后宫不得干政,王上既然已经定了徐家的谋逆之罪,那便不容他人置喙了。”静好又是叹了一口气道。
“只要王后娘娘肯放过徐家,肯为徐家求情,王上定会……”
“徐夫人。”静好面色一冷,打断徐菱歌的话,“本后凭什么要为徐家求情?”
徐菱歌张了张嘴,却又听着静好,别有深意地说道:“再者,难道你认为王上是个能够被别人左右想法的君王吗?”
徐菱歌闻言微微一怔,的确云熠出身低微,却最终能够夺了他叔父的位置,登上王位,又怎么会是一个能够被女人左右的人呢?可是她如今除了这般做,又能走其他哪条路呢?
这般想着,徐菱歌眸中不由得泛起了一些苦涩,却见她恭敬地向着静好一拜,道:“若是王后今日不肯应允菱歌,菱歌便跪死在这殿中。”
“你既求死,那么本王便成全你!”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众内侍连忙拜到在地,静好站起了身来,迎了上前来,然后盈盈一拜。
“王后不必多礼。”云熠快步上前几步,虚扶了静好一把,温声道,然后携着静好向上座走去。
而就在这时,云熠只觉衣摆一众,却见跪在地上的徐菱歌,正一脸希冀地望着他。
“王上……”
云熠看着面前这个身形消瘦,很是狼狈的女子,眸中露出了一丝厌恶,而徐菱歌见云熠看向她,却以为她的王上到底顾念旧情,因而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很是希冀地望向云熠道:“王上,菱歌已经知错了,恳请王上饶恕徐家吧。”
“你徐家狼子野心,私造兵器,意图谋反,你说本王要如何饶恕徐家!”云熠这般说道,冷哼一声,一脚将徐菱歌踹倒在了地上。
徐菱歌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色,却又满脸悲怆地看着云熠,道:“徐家一向对傅家忠心耿耿,又怎么可能谋反呢?定是有人陷害,王上定不要受奸人所惑啊。”
“好一个受奸人所惑,徐菱歌,你是认为本王愚笨,还是认为本王有眼无珠呢?”云熠闻言,不怒,反倒是笑着说道。
“王上……”徐菱歌心中一颤,望着云熠,喃喃道。
而云熠却似乎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向着一旁的福力招了招手道:“还不将徐氏带出去。”
“王上,你要明察啊。”徐菱歌挣脱不开侍卫的手,只得高声叫道,而福力见君王眉头紧蹙,连忙用帕子堵住了徐菱歌的嘴,而不消多时,这宁安宫中也恢复了宁静。
“徐夫人不过是一介质弱女子。”沉默了许久,静好终是这般说道。
“怎么?王后是在替徐氏求情?”云熠轻笑一声道。
“并非求情,只是不想连累无辜。”静好紧抿着唇道。
“无辜?谋害一国之后,怎么当得上无辜二字?”云熠轻笑一声,带着些嘲讽。
静好闻言,低垂着眉眼,并不说话,而云熠却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罢了,既是王后所求,本王又岂会有不应允的。”
本以为徐菱歌的事情就这样落下了帷幕,却不料等到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却传来了徐菱歌的死讯。
她最终在静幽宫中,用一根麻绳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或许有人会说徐菱歌太过于软弱,或者说她太过于愚笨,但是到了最后,她却是用了最大的勇气,用了自己的生命在向云熠抗争,以求的自己内心的安宁。
据说她在死前,曾留下了一份血书给云熠,不知云熠是否看到过了,不过,几日之后,徐家依然在市集之上被斩首,除了叛逃的徐小公子,无一幸存。
静好听此,心中自是感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