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短暂,匆匆而逝,似乎没过多久,那带着点点沙尘的凉风便呼啸着从北方而来,寒霜冷冽,百草枯折,在蝶叶翩飞落尽后,那光秃秃的庭前又飞舞起了雪花,一朵朵晶莹剔透的,仿佛上好玉石雕刻而成,再地面上铺垫了一层厚厚的皎洁。
沿着被积雪堆满的地面,一直向西,翻过两道红色的宫墙,你若仔细看去,便可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当中,有着一座铺着白色琉璃瓦的亭子,此时,亭子里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他们相对坐着,手执黑白棋子,满是沉默,其间未有啪嗒的落子声,水沸腾音,以及亭外呼啸的北风吹雪的声音。而此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静好与其舅临卿。
且说前两月,芳菲有喜,和临卿的伤势,姜王无奈提前结束了今年的秋猎,第二天便赶回了宫中。经过宫中太医的悉心治疗,还有源源不断的名贵药材的进补,临卿终于在五天后完全醒了过来,而经过两月有余的调养,临卿身上的伤口也都愈合了,原本苍白的没有一丝血丝儿的脸庞也看上去没有那般枯槁了,只是
静好有些悲伤的望向临卿腿上,舅舅的这,可能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静儿莫要难过,舅舅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不过是一罢了。”临卿看着静好眼中的悲伤,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如此说道。
静好看着那个笑得一脸温润的男子,虽形消瘦骨,虽不再俊秀,但骨子里的风华却无人能及,可如今却失去了,如此想着,静好的眼中更是悲哀。
临卿见此,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就不能行走这事,他自己都坦然了,却也不知静儿为何这般耿耿于怀?
“静儿,这天气越发冷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落下最后一子,临卿看着黑白各半的棋盘,嘴角露出一抹浅笑道。
静好微微点了点头,让侍女们收拾着用物,而自己则一手打着伞,一手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临卿出了亭子。
亭外的雪纷纷扬扬的下着,白茫茫的地上印上了一个个浅浅的脚印和轮子的痕迹,出了院子,又走了一路,突然空气中飘散起一股子梅花的清香。
“静儿,我们先去看看你的母亲吧。”临卿突然说道。
静好微微一愣,点了点头,这舅舅回来也有两年了,却从未去见过母亲,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呢?一边走着,静好一边如此想到。
沿着梅香走去,没过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了一大片的梅林,不同于宫中大多数的红梅,这些梅树和落梅院中央亭子周围的梅花一样,是白色的,掩映在苍茫的雪中,使人看不真切。这个地方实则也原本也属于落梅院,只是自从王后走后,这便成为宫中的禁地,除了姜王,静好和济桓三人,其余人都不能踏足的地方。
穿过嶙峋的梅树的枝桠,等达到梅林中央的时候,静好身上已经落满了雪。
梅林的中央是一块大约十方左右的空地,因为多日里的飘雪,此时空地上已被白茫茫的雪花给覆上了厚厚的一层,而在那空地的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土堆,没有墓碑,没有修葺,就按么孤零零的立在那儿,与满地的雪白融为了一体,若没有人告知,谁人又会想到,盛宠一时的先王后在死后,没有入王陵,而是埋在了宫中的禁地里。
一方孤茔勾起的是临卿无限的幽思,当年笑颜如花的小妹却也不在了,如今留给他的只有这一抔黄土罢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是他。
“静儿,我想与你母亲单独说说话。”临卿声音有些低哑地说道。
静儿轻轻地点了点头,将临卿推到母亲的坟前,又俯身拜了拜孤坟,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透过那嶙峋的梅枝间的缝隙,静好静静地伫立在梅林外,看着里面的情况,只见那雪花飞扬下,寒风吹拂着那人的衣襟,勾勒出瘦削的身影,空气中传来低声的喃语,听不真切,却令人莫名的感到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雪越下越大,静好一直站在原地,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忍不住哆嗦地抖了抖身体。
这时,一个带着带着体温的狐裘大氅被披在了她的身上,静好微微地转过头去,却望尽了一双似乎装满了故事的黑眸里。
不知怎么,静好有些心虚地叫道:“哥哥。”
济桓轻轻地点了点头,替她拉了拉大氅,冷清的语气中却透着淡淡的责备,道:“怎么冷的天,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静好闻言,微微一愣,哥哥确乎很久没有这般与她亲近了。
济桓见静好一愣,身体微微一顿,抿了抿唇,却也放下了放在静好肩上的手。
“哥哥怎么来这儿了?”静好见济桓这般,却也不知为何原因,但哥哥只要愿意与她亲近,她却是高兴的,因而连忙拉住济桓的手,望着他道。
济桓感受到手中的温热柔软,理智上是应该放开的,可是他到底没有舍得放开,低着头看着那个慢慢长成了的少女,他墨黑的眸子里满是复杂,他确乎对静儿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了。
方这时,却见临卿推着轮椅从林子里出来了,看着紧紧握着手的济桓与静好,临卿微微一愣,神色有些恍惚。
“舅舅。”静好蹙了蹙眉叫道。
临卿闻言,回过了神来,然后用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静好与济桓相牵的两只手。
静好被他那眼神一看,不知怎么的,只觉面上一阵烧灼,红着脸,飞一般的松开了抓住济桓的那只手。
济桓见此,眼中划过一丝失落,看向临卿的眼中带着满满的冰冷。
临卿闻言,轻咳一声道:“舅舅我就先回去了,你们也差不多就回吧。”
“舅舅,静好送你回去吧。”静好蹙了蹙眉如此说道。
临卿轻笑一声,拍了拍那双没有知觉的腿道:“舅舅虽然这是废了,但人还是没有废的。”
静好微微一愣,看着那个不断远去的消瘦的身影,忍不住得红了眼眶。
在呼啸着的北风中,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轻轻响起,只见那微红的眼眶里,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希冀道:“哥哥,你说舅舅的腿会好的,是吧?”
济桓闻言,微微一愣,紧抿着唇,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静好,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毕竟经过多位太医的诊治,这临卿能够站起来的可能性几乎是没有的。
沉默了片刻,济桓揉了揉静好的发顶,温声道:“会好的。”
静好闻言却没有好转,反而忍不住得掉起了眼泪,呜咽地哭了起来。
济桓见此,轻轻叹了一口气,将静好揽在怀里,安慰似的地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时一样。不知过了多久,静好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似喃喃般,声音有些低哑的问道:“哥哥,你还会想之前一般,不理静儿吗?”
寂寞无声,除了萧萧而过的寒风声,而彼此的呼吸声外,静好未有听到济桓的任何回复,不免从期待有变为了绝望。
济桓见此,紧抿着唇,手指微微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墨黑的眼中满是挣扎,这几年未有一天放下过他的静儿,也知道上辈人的恩怨与静儿无关,可是聪慧通透如他,却依然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静儿,你再给哥哥一些时间。”低沉地声音蓦然响起,静好只觉心中仿佛被雪水冲过一般难受得厉害。两年前,他便是这样对自己说的,可是两年的时间过了,自己得到的还是这句话,她却也不知道怎样的事值得哥哥思考这般长的时间,但是出于对哥哥的相信和心中时常出现的不想的预感,静好从未过问过这件事,如今哥哥既又说让她等等,那么她便等着吧,等着哥哥回头看她。
如此想着,静好轻轻地点了点头,抓住济桓的手掌,露出一个的笑容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济桓看着那满脸泪痕却朝着自己笑得灿烂的女孩儿,心中微微有些刺痛,回握住那只纤细温软的手。
这时,却见静好的眼睛轱辘地转着,嘴角露出一个娇俏的笑容,顺着济桓的手臂就向上扒去。
济桓连忙拉住她的手臂,唯恐她摔了,然后看着静好狠狠地皱了皱眉头,眼中的警告显而易见。
“哥哥,背我回去罢。”静好像似没有看到济桓不太好的面色似的,讪讪一笑,耍赖似的攀着济桓的胳膊不放手。
济桓见此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蹲子,挑了挑眉看向静好。
静好露出一个的笑容,一下子跳到了济桓背上,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静好看着济桓脚下踩过的一串串深深的脚印,感受着的温热,心情说不出的愉悦,竟忍不住呵呵地笑出了声来。
而济桓听到静好的笑声,微微地收缩了一下,将静好托稳,眼中也闪过一丝愉悦。
长长的一串脚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一直从落梅院延伸到了栖梧宫外,看着那不远处,熟悉的宫殿,静好的情绪也慢慢得变得有些失落。
“哥哥,你能走慢点吗?”静好有些抱怨地说道。
济桓微微一顿,皱了皱眉头,放慢了脚上的步子。
“哥哥,如果你能这样一直背着静好走下去,该多好。”看着不远处,向她迎来的内侍们,静好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感慨。
济桓黑眸微微一闪,却不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而就在他慌神的一刹那,静好突然出口道:“哥哥,放我下来吧。”
失去了背上的重量,济桓心中只觉得仿佛缺了一块般难受得紧。神色恍惚的听着静好对他的作别,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帘里,不知过了多久,济桓微微地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正要离去,却见一个身穿白色狐裘,微凸的女子,正打着一把伞站在不远处,望着他。
济桓见此蹙了蹙眉,就像未看见这个人似的,就要向另一个方向离去。
“世子。”这时,却听得一声黄鹂般清脆地声音响起,那女子扶着腰,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
“王后娘娘。”济桓恭敬地拱了拱手,叫道。
“王后娘娘?”芳菲冷笑一声,露出一个凄婉的笑容道:“你就如此不愿见到我吗?”
闻言,济桓微微地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道:“济桓不敢!”
芳菲深深地望着济桓道:“济桓,我今天且问你一句,”芳菲微微地顿了顿,声音带着些许哽咽道:“你可曾对我有过些许欢喜?”若是有的话,芳菲轻轻地抚着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心道:那么做什么,我也是甘愿的。
可是芳菲的一厢爱慕,终究错付了人,两年前,济桓可以拒绝她一次,如今他便可再拒绝她第二次,只听得那清冷的声音淡淡的响起,“未曾。”
这两字彻底冷了芳菲的心,只见芳菲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然后满是嘲讽地问道:“那世子又欢喜何人?公主静好呵?”
济桓闻言,黑眸微微一缩,冷冷地望着芳菲道:“还请王后娘娘慎言!”
“本后慎言什么?”芳菲露出一个冷笑,深深地望着济桓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还是,我们风光霁月的世子殿下,也害怕别人知道了你对自己的亲妹妹,竟有着那般龌龊阴暗的想法呢?”
济桓紧紧地握住袖中的手掌,狠狠地等着芳菲道:“我与静儿清清白白,王后娘娘还请休要胡言!”
“清清白白?”芳菲低笑一声,有些恶劣地说道:“你说若是静好公主知道你对着她的心思,她会怎么样呢?”
“会不会觉得你恶心呢?”
恶心?济桓闻言黑眸微微一缩,心中觉得刺痛不已,静儿怎么会觉得他恶心呢?自己又未有那种龌龊的心思。
真的没有吗?看着那个摇着腰肢离去的背影,济桓的眼中满是痛苦。上辈人的恩怨不过是一个借口,他不敢亲近静儿的原因,原是为了遏制他这龌龊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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