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昕眉四顾寻了寻,却没看见叶齐眉,心中一凛,对荷芯使了个眼色,荷芯虽然跟她不久,两人却很有默契,悄悄地从屋里退了下去。
菜都上桌了,还是锦乡侯问了一句:“齐姐儿呢?不是也回来了么?怎地不见了人影?如今好歹也是个娘娘了,怎么还象个小孩子似的贪玩。”
“许是不愿意咱们这些老骨头都给她这个娘娘行礼吧。”二老爷叶静海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不过就是个良媛,哪里就摆娘娘的派头了,二弟你又说笑。”锦乡侯道。
正说着话,叶齐眉回来了,脸色有些发白,大老爷关切地问道:“可是不舒服?”
大家都看着她,叶齐眉的脸又白了一白,干笑道:“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就回了趟自个的闺房。”
荷芯是用完饭才回来的,彼时叶昕眉正半卧在自己的闺房里想事情,荷芯将个布包打开,摊在小几上。
“花花绿绿青青翠翠的,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拿回来养小狗的么?”叶昕眉指着布包里的饭菜问道。
“这中午有人给太太送的饭菜,我全给换下来了。”荷芯一脸严肃:“说到小狗,你把小雪弄哪里去了?我好不容易在西洋人那里淘来的。”
“小雪?”叶昕眉一时被她带歪了楼,想不起小雪是谁?
“就是毛球。”竹韵沏了茶过来递给荷芯:“姐姐辛苦了,莫非是有人要给太太下毒?”
“毛球在许哥儿那,你若是喜欢,一会子去看看它就是,对了,你可查验过,这些饭菜里面真的有毒?”叶昕眉道。
荷芯扔下一根银针:“没有,我只是为了保全万一,把饭菜和茶水全换了,你自个查吧,我去看小雪了。”说着人便自窗中跃了出去。
竹韵道:“是不是有武功的人,都习惯走窗户,门明明开着。”
“大侠的风范不是我们这等平头百姓能懂的,竹韵,你快试试看,这饭菜里是不是真的有毒。”
竹韵当真拿着银针指细查验,果然,在青菜里查出有毒,看着那黑色的银针头,叶昕眉的脑仁疼:“她都成疯子了,还对她下手有意思吗?”
“会是谁呢?”竹韵也不解道:“府里头,除了太太自个是那阴狠手辣之人外,可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自然还有她生的女儿。”叶昕眉心寒,说着便起了身。
竹韵拉住她:“夫人要去做什么?这种事情无凭无据的……”
“太太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叶昕眉道,小王氏现在就死了,私盐事发,谁来背锅?
“自然是布置人手,将那个麻烦精保护起来。”叶昕眉叹了口气道,小王氏怕是怎么也想不到,真正要她命的会是叶齐眉吧。
叶昕眉匆匆向齐老太太院里走去,便见叶齐眉正从院里出来,正好碰个正着。
“姐姐,太子妃只给了我几个时辰的假,妹妹得回宫了,姐姐得空了,可记得一定要去宫里看我。”叶齐眉笑容明媚,看不到半点异样之处。
“嗯,难得你心情变好了,如果得空,我肯定会去看你的。”叶昕眉道。
“先前来时,心里惦记着我娘,看到她活成这个样子,心情着实不好,可想着,她反正也疯了,也辩不清这番境况是好是坏,或许,疯子的世界里,什么都是美好的。”叶齐眉眼中泛起一抹泪意道。
她其实是想说,小王氏与其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不如死了痛快吧。
“说得也是。”叶昕眉怅然地盯着石板路上不规则的小石子,幽幽地回道。
“或许,她若是死了,也能少给家人,给你我带来祸端,姐姐,我先走了,有事让人去宫里稍信给我。”叶齐眉悠悠恍恍地自叶昕眉身边越过,眼里噙着泪珠。
“她到底是生你的亲娘。”叶昕眉等她走远了些,才悠悠地说道,也不知叶齐眉有没有听到,只感觉她纤细的背影僵了僵,看似沉稳优雅的步子夹了几许杂乱,头也没回地走了。
已是正月十四,明儿便是元宵佳节,京都的上元节都会有灯会,竹韵几个早早儿就在屋里做了灯,还贴上灯谜,备了奖品,等着元宵那玩拿到街市上去摆摊。
叶昕眉连着两世也不过活了十几二十年,所以,小孩子心性也未变多少,前世她孤苦无依,从没有机会这般快活地玩闹过,如今,嫁给了殷成禧,有他护着宠着,她便不愿再拘着自己的性子,肆了些。
“夫人明日也要与我们一同去吧。”竹韵笑咪咪道。
“当然不。”叶昕眉道。
竹韵惊讶:“这却为何?不去怎地还帮我们写灯谜?”
“是不同你去,同荷芯和珠玉梅香去。”叶昕眉道。
“当然还有我啊。”赵盈盈将糊着浆糊的纸拿过来,贴在做好的灯笼上。
“你自是要去的,不过……”叶昕眉想了想:“若是遇上了什么合意的人,你也大可以与他去同游流凌河一番。”
赵盈盈脸一红,咕哝道:“哪有什么合意的人,夫人又取笑我。”
“为何你荷芯她们几个去不同我?”竹韵也很委屈。
“元宵节啊,有个人盼了好久,都求到我跟前来了,我岂能做那捧打鸳鸯之事?自然是要给你们制造机会,良辰美景,公子佳人,想想就美好啊,做不了月老,递根绳还是可以的吧。”叶昕眉笑道。
竹韵顿时也红了脸,娇嗔地一拧身:“什么公子佳人,夫人就喜欢拿我取笑,若是王爷回来,与夫人一道,那才是不负这良辰美景呢。”
殷成禧么?快一个月不见了,自重生重逢以后,他们竟从未分开如此久过,每夜孤枕难眠,冷落凉被,没有他的怀抱,便是过了这一个月,她还是不习惯,以往觉得历过生死之后,自己该是坚定而又强韧了许多,殊不知,人总是在无依无靠,孤苦无助时才会坚定强韧,一旦尝过那个的关怀盛宠,她失了韧性,软了根骨,对他的倚靠依赖便入毒素,侵入五脏六腑,当初他走时,她百般不舍,初初以为,怎么说,自己也是书香世家之女,家训诫祖条条告知她,要深明大义,要知书达礼,要明辩事非,要贤惠宽仁。
他是为国出征,那是他生为武成王的责任,是男儿的担当,所以,她也以为,她深明此为大义,顶多是思念,是不舍,自他走了才明白,自己分明就不是那深明大义的女子,更不是那贤明达礼的娘子,如果可以,管他什么国破山河碎,管他什么百姓苍生死,她只要与他长厢厮守,与他甜甜蜜蜜,平平淡淡,简简单单过两个人的小日子。
每夜的孤寂与思念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么难熬,白日里,她将思念深藏心底,笑容浅浅,与竹韵几个玩闹嬉戏,不过为了遣怀度日罢了。
而荷芯和梅香几个也看得出,她相思入骨,平日里尽量避着提殷成禧,方才竹韵随口一说,又是在元宵佳节这种公子佳人私相相会的日子,更添了几许悲愁,叶昕眉生生被刺得一僵,脸上的笑也跟着僵了僵。
竹韵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嘴贱,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忙补救道:“日前听说那边府里好象又出了什么事,盈盈小姐可有过去串门子?”
赵盈盈也知他想扯开话题,转移夫人的注意,忙接口道:“是啊,好象看见好几个御医来往于享荣府呢,莫非有何人病了不成?”
叶昕眉的心抽冷子抽了一阵,却是愧疚,殷成禧只是外出远征,又不是不回来,自己这番悲春哀秋的模样,让竹韵几个也难做,殷成禧是这屋里的男主人,让她们提都不能提,也是岂有此理,便掩了心底那么苦意,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咦,莫不是那位怀了身子的,又出了什么事?”叶昕眉看了荷芯一眼。
荷芯面无表情,看来,她那日提点叶昕贞的事,叶昕贞还没有动静,也是,五老爷并不是泛泛之辈,能将生意做到羝国去,并将皇族之人也拉进他的生意里,岂是普通人?
或许,叶昕贞也没能从五老爷那里得到实在东西。
“让关胜过去瞧瞧。”竹韵道,自从手镯之事后,享荣府便对裕亲王妃和三夫人这边的人有了防备,连着赵盈盈也不如过去那般受信任了。
如今正是出事之时,让赵盈盈或者竹韵几个人去打探消息的意思就太明显了,不若让关胜去,那小子机灵且晓得如何隐藏自己,往往能神不知鬼不觉就从那边打一转身回来。
关胜很快便回来了,告诉叶昕眉:“果然是流产了,还是大出血,这会子二太太正让人查,可是有人做了手脚。”
叶昕眉怔了怔:“莫非是因果报应?那也没有报得这么明显的道理啊?”
“二太太正在屋里哭,大少爷脸色也很不好看,大奶奶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太太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怀疑,她却无动于衷。”关胜道。
“换了别人,也会怀疑吧,可我却觉得,她不是这么愚蠢之人,那大少爷是个什么态度?”叶昕眉问道。
“大少爷倒是很维护大少奶奶,只说二太太是魔症了,想孙子想疯了。”
“也是,前阵子前线上了捷报回来,王爷给世子爷请功,说是世子爷率一队人马大破了羝国荆王的奇兵,如此一来,只是二太太更加担心大少爷的前途,世子爷没有成亲,子嗣一事上就没有大少爷来得快,谁曾想,这个唯一能扳回一局的筹码又连连出了岔子,当然会很难受啊。”荷芯道
“这两天避着些,可莫让屎盆子又扣到咱们头上来了。”叶昕眉磕着瓜子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