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铁一样的汗子张昆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纳头就拜。
他们的情义是从船上一路到现在,生死相依,绮梦于叶昕眉,亦师亦友亦仆,而张昆对自己也是尽职尽责,忠心耿耿。
“你是我的夫君,我不该求你么?”虽然字字带血,但叶昕眉还是不得不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王太医笑逐颜开,捧着叶昕眉的额头亲了一口:“乖,好娘子,等着为夫的好消息,一定还你一个全须全尾的绮梦。”
说着,他再不迟疑,大步奔向绮梦的产房。
“小姐!”张昆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愧疚地看着叶昕眉。
“放心,绮梦姐姐一定会吉人天相的。”叶昕眉知道他心里过意不去,苦笑道。
“小姐是否心中还有疑虑,趁王太医忙,张昆带你了结。”张昆道。
“不错,我不明白,为什么贵妃娘娘会插手我的婚事,还有,王爷是真的在西山大营吗?我不信,我真的不信。”叶昕眉道。
“那小姐可有解决的法子?”张昆无奈地问道,婚书都签了,再不信又能如何?
只是小姐与王爷的这段缘来得太辛苦艰难,张昆是见证人,小姐也是难得一见的痴情女,而王爷是当世不出之英杰,更不是始乱终弃,背弃信义之人,若这段缘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了解了,着实可惜。
“我想见昊哥哥。”叶昕眉道。
殷离昊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许,他能找到殷成禧。
张昆怔住:“世子爷比起王太医来,也很危险。”
“他至少没有逼得这么紧过,他更不会拿别人的命来要胁我。”叶昕眉道。
“好吧。”张昆道:“得罪了。”
然后,将自己的衣袖一卷,隔着几层衣服,带着叶昕眉飞跃高墙。
裕亲王府守卫极严,张昆刚一落地,便被护卫围了上来,叶昕眉忙道:“我是叶家小姐,是特地来拜访世子的。”
张昆有裕亲王府的令牌,若是往日,亮出来之后,自然不会再有人拦阻,可今天,护卫却一反常态:“乱闯王府便是有罪!”
叶昕眉被带到王妃面前。
裕亲王妃仍然端庄秀丽,高贵优雅,只是看叶昕眉的眼神很冷。
“不是要成亲了么?还来王府做什么?又来让昊儿替你卖命?”
叶昕眉怔住,这还是以往温婉大度的王妃么?
“不知昊哥哥的伤可好了?”想起上回殷离昊为了救她身负重伤,叶昕眉也很愧疚。
“昊儿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王妃冷笑。
“王妃,我虽不能嫁给昊哥哥,可与昊哥哥的情谊还在,一直当他是最亲的亲人。”叶昕眉皱眉道。
“最亲的亲人?”王妃仰天冷笑:“最亲的亲人会有卑鄙的手段设计昊儿,好解除与昊儿的婚约,然后自在地勾引成禧,昊儿的叔叔?”
那日蒋婉玲之事,叶昕眉确实动了小心私,也耍了一点手段,但是,那也是利用了他们二人的私心啊。
“原本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人,却要变成婶娘,而你们两个,又是他最亲近敬爱之人,你想象一下昊儿的痛苦与悲怆,叶昕眉,本妃自认待你不薄,你却差点把本妃唯一的儿子逼疯,你觉得,本妃还应该对你和颜悦色,待你如晚辈吗?”王妃一步一步逼近叶昕眉,厉声道。
愤怒的表情将她保养极好的脸颊纠缠在一起,眼神凶恶可怕,完全不是叶昕眉以往认识的王妃,更象神话故事里,最恶毒的西王母。
“不对,王爷不会让柳太傅替王太医提亲,绝对不会,是你,肯定是你,王妃你自作的主张对不对?”叶昕眉大声道。
“哈哈哈,你只猜对了一半,你与王太医婚事的促成者,可不止本妃一个人,还有你最亲爱的奶奶,你的父亲,你的二叔,还有,我家王爷。”裕亲王妃道。
她说了很多,却没有说王太医的名字。
这些人,她都想到了。
只是一直不明白,奶奶和父亲二叔为什么要促成这桩婚事,难道只是因为齐姐儿和恬姐儿?
“成禧的确是求柳太傅去你家替他提亲,可惜,突发状况,他身不由已,所以,只好委托裕亲王去柳家一趟,你们两个都对不住昊儿,我们凭什么让你们称心如意?是我,我逼王爷改了成禧的话,你奶奶拿给你的字,也是请人仿造的,只是可惜,你一直不死心,不肯放过成禧,以前是我看错你,不知你有如此大的野心,竟敢拿昊儿作跳板,其实最终目的就是勾引成禧,叶昕眉,你恬不知耻,成禧不能娶你,这辈子不能,下辈子也不能。”裕亲王妃象疯了一样,大声吼道。
按说,这些都是秘密,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向叶昕眉摊牌,完全可以让这个秘密沉下去,等殷成禧回来,自己已经嫁给了王太医,木已成舟,他再有本事,也难以改变事实,顶多会气恨兄嫂吧,但他们毕竟是一家人……
可是,让自己恨着她,她就很开心了吗?
王妃不是还可以继续装贤淑,装温婉下去吗?
“不知王妃所说的另一半是什么?”叶昕眉按下心中的激动,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就算她这辈子无法嫁给殷成禧,至少她知道,他对她的情是真的,更没有因为所谓的国仇家恨,所谓的地位名利而放弃她,知道这一点后,叶昕眉的心是甜的,充盈着信心与期待。
“我想,我曾经给你介绍过王太医,告诉过你,王太医并非是王阁老的亲生儿子。”王妃也平静了些,嘲弄地看着叶昕眉道。
“这一点,好象京城的人都知道吧,并不是什么秘密。”叶昕眉道。
“可他的真实身世,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偏偏本妃就是知道者之一。”王妃得意道。
“真实身份?王妃是说,王太医的生身父母是谁,您都知道?”叶昕眉诧异道,莫非这桩婚事,还与王太医的身份有关?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他若非有这个特殊身份,又岂敢夺成禧的女人。”王妃道。
不过,怕就是太子,想纳自己入宫,也要忌讳殷成禧三分。
可这个世上,太子都不敢与殷成禧为敌,王太医又凭什么呢?
“你和淑娘娘娘长得可真象,或许,这也是王太医很喜欢你的理由吧。”裕亲王妃道。
叶昕眉听得一怔:“这又与淑妃娘娘有何瓜葛?”
“世人都说,淑妃一生无子,所以待太子如亲生,用毕身精力教导太子,辅佐皇后娘娘,殊不知,淑妃娘娘最大的秘密,便是生下了一个永远不能亲自养育的儿子。”裕亲王妃道。
如同深水炸弹,叶昕眉被炸得脑袋发懵,不,不会,不可能,难道王太医会是淑妃娘娘的儿子?
叶昕眉惊恐的样子成功地取悦了王妃,她畅快地大笑:“你没有猜错,想来,你签婚书的时候,肯定看见了王太医的真名:殷书宁,太子的叫承业,他叫书宁,他们两个是亲兄弟,都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
皇上的儿子?!
淑妃娘娘给皇上生的儿子!?
叶昕眉惊得连连后退。
“叶家素以书香传世,最讲究的就是气节,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移,何况,成禧是谁啊?手掌锦泰朝的军政大权,在朝中地位无人能憾动,用赫赫战功挣得一份显贵的事业,这样的英雄,这个的地位与人才,哪家不想他成为自家的女婿?而叶家,却是一反常态,合着外人一起毁了自家女儿最令人羡慕的婚事,所为何来?就是因为二皇子不止是皇子,还是淑妃娘娘的亲生儿子。”裕亲王妃戏谑地说道。
怪不得,齐老太太一见她就哭,怪不得,不论王太医对自己做了什么,齐老太太都没有半句责备,而任之由之。
怪不得二叔会突然回京,会出现在西山大营。
叶昕眉的心一阵阵发凉,要怪齐老太太吗?要怪爹爹和二叔吗?
她怨不起来。
既然是淑妃娘娘亲生的儿子,又是皇子,却为何不在宫里养着,没名没份,被大臣收养?
也许,一切都是谎言,太不真实了,不是都说,淑妃一生无子么?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儿子来?
她象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顿坐在地上。
裕亲王妃笑得很开心:“是不是很匪夷所思?是不是不相信本妃的话?没关系,你可以回府去问你的奶奶,不过,相信不会有人告诉你真相的。”
殷成禧知道王太医的身份吗?
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他是知道的,对,他一定是知道的。
当初,自己赌气说要嫁给王太医时,他极力反对,说嫁给谁都不能嫁给王太医……
当初自己只以为他是在吃醋,原来不是,他肯定知道王太医的身份才如此。
可是现在,你在哪里?我就要成亲了,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
眼睛很涩,很干,很想哭,却欲哭无泪……
叶昕眉艰难地爬起来,缓缓向外走,家,她不想回,可诺大个京城,诺大个锦泰国,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处?
“死了心吧,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见到成禧!”裕亲王妃冷冷地说道。
“你这么不想我嫁给武爷,只是因为昊哥哥吗?”叶昕眉突然回头,冷冷地看着裕亲王妃。
裕亲王妃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妃?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竟然也能勾得成禧五迷三道,本妃想想就恨,告诉你,是本妃求的贵妃娘娘,让她下的懿旨,再过几天,你就要嫁给你的表兄了,你所有的计划,努力,全都成泡影,这辈子,你与成禧都没有机会了。”
叶昕眉从裕亲王妃眼中看见了恨,浓得化不开的恨意,象是要将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似的,不错,自己是对不住殷离昊,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又合格了吗?
“就算我与王爷再无机会,可王爷心里,喜欢的永远只有我,他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任何女人都进不了他的法眼,有此,我此生足矣。”叶昕眉故意冷笑道。
“无耻,贱人!”
裕亲王妃果然脸色大变,扬手就是一巴掌甩来。
叶昕眉避开,拽住王妃的手:“以前,我真的很尊重你,也庆幸昊哥哥有你这样一位温婉贤淑的娘亲,进了京城之后我才明白,你根本就不疼昊哥哥,他的生,他的死,他病他痛你都不放在心上,原以为,你只是顾着与老太君争权,顾着巩固在王府的地位,现在才明白,你根本就是个不洁的女人,更不配做一个母亲,昊哥哥有你这样的母亲,是他的大不幸,如果没有你,或许他根本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他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放肆!”
王妃果然愤怒如狂,双手猛地掐住叶昕眉的脖子,叶昕眉顺势抬腿,顶膝,王妃吃痛,松开双手,捂着肚子往下蹲去,因为之前王妃屏退了身边人,所以屋里只有她和叶昕眉两个,叶昕眉趁机一脚踹去,踢中王妃的肚子。
王妃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小贱人,你……你敢打我?”
叶昕眉又是一脚踹去,这些天来的积怨一直找不到发泄口,又恨极了王妃毁了她和殷成禧的婚事,踹得特别畅快:“先前两脚是为王爷,这一脚,是为我自己,这一脚,是为了昊哥哥。”
“小贱人,本妃不会放过你的。”王妃到底养尊处优太久,不象叶昕眉,前世的经历让她变得身形灵巧有力,对抗起来,王妃完败。
“来啊,我等着,你不是说王太医是皇子么?三天过后,我就是皇子妃,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一品王妃拿什么来跟我这个皇子妃斗。”叶昕眉冷笑着收回吃痛的脚,拍了拍衣摆,转身往外走。
“昊哥哥——”一出门便看见殷离昊无声地立在门外,叶昕眉大吃一惊,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