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容姑娘只顾着沉浸在自己思绪里,根本没听见兵士叫的那一声“大皇子”,但是当她眼见了现在的形势以后,心里一下就明白了:来的是官家的人,起初她心里七上八下生怕是那个人的手下,但瞧着是清一色黑漆漆的铠甲,就又把心稳稳的放在了肚子里。
萧宸晧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递给云沐白:“这里面是一个挚友相赠的丸药,对内伤颇有良效,给这位小兄弟疗伤再好不过了。”
云沐白看着他递过来的小瓷瓶,连忙满心欢喜地接了过来:这是哥哥给的丸药,他一定要好好收着才行。
可是萧宸晧接下来的话却让云沐白一个脚下不稳,跟头差点栽倒地上去。因为自己的亲哥哥紧跟着突然摆出一副正经脸,说道:“瞧着小兄弟也是匡扶正义之人,在下便也有句话相劝,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何况这男女性别生来变由天定,女子娇柔纤巧,男儿英武有力,这不好吗?”
噗------云沐白将眼睛瞪得仿若两只大铜铃:这是几个意思?!难道他也把自己当成了大变态?!苍天啊,难道亲兄弟的第一次见面竟然要这样狗血?!
容姑娘抬起衣袖掩面轻笑起来:没想到这个云小子竟然还有这么一天,不过话说起来,她倒是也很好奇,这云沐白不是去了西夷了吗?怎么这会子穿着女装打扮成了个傻大姐儿的模样出现在这?
只是容姑娘没想到,萧宸晧“教育”完“不正经”的小伙子,又开始把枪口瞄准了她:“还有这位姑娘,怎可孤身一人还不走商道官道?虽说天靖律法森严,但到底人心险恶,难免有宵小之徒,还是应该……”
“应该应该,应该什么应该,”这天底下的男人怎么都一副德行,跟她“应该”起来没完没了,难道他们口中的“应该”就是圣人之言?从小这种“应该”她听得多了,难道如今连个才轻薄了她的陌生的男人都来跟她谈什么“应该”?
越想越气,容姑娘突然不由分说地将身边的云沐白一搂,对着萧宸晧媚眼一横,怒嗔道:“谁跟你说本姑娘是孤身一人?!他是我相公,我是他娘子。我们夫妻二人合情合法,怎么着这回行不行了?”
云沐白被容姑娘这种不带商量便单方行动的做法惊呆了,一头雾水地瞧着她满眼疑惑:姐姐你是神经错乱了吗?这说的都是什哪跟哪啊?什么娘子?什么相公?
萧宸晧也是突然一愣:她居然已经有了相公?可是这相公与她年纪似乎也……
容姑娘似乎看出了萧宸晧的想法,不禁傲睨自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啊?姐弟恋不行吗?”
“那他还穿成…..”萧宸晧越加迷惑了,今天遇见的这两位怎么……如此别致。
“穿成什么?”容姑娘逼问道:“没想到空有一副好皮囊,内里还居然是个土包子!闺房情趣懂不懂?!我们乐意,要你管。”
娇媚的话音未落,身边的云沐白一个没忍住直接跳了起来:“哎呦我去,容姐姐你可别害我!”开什么玩笑!他明明是个单纯少年好不好,什么闺房不闺房?就是有……呃……也是阿青的闺房……
而与此同时,对面一脸正经的男人将眉头倏地一下收紧,脸色“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容姑娘自己也愣了,瞪大了双眼慌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太呐,她刚才是说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难道她真的吃错药了,才会说出那样不正经的话?!
脸颊瞬间烫了起来,心中也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这可真是中了邪了!她今天就是很有气,而这气还不受控制似的偏偏就想拿这个人撒!可是似乎……自己说的有那么一丢丢过了……
果不奇然,女人的话听在萧宸晧耳朵里,一下就炸了: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明明是自己救了她还对她好言相劝,她不领情就算了,还……还说出这样不知道羞耻的话来!自己也是不知道哪根线搭错了,竟然方才还对着这样的女子如痴如醉,真是有辱斯文!
这么一来,便也没有了方才的客气,冷若冰霜道:“那便是在下多言了,两位请遍。”接着一扭身头也不回地奔着客栈里面去了。
“公子!公子!公子留……”步啊……云沐白几乎是欲哭无泪了,本来不是好好的吗?见着了亲哥哥,他还给自己疗伤的丸药,怎么眼下却变成这样了?!
对了!云沐白一扭头,愤怒地瞪着身边的红衣女子:“你你你,你刚才怎么说话的你?!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呢?!咱俩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救了你你不谢我反而还害我,损我的清誉,你到底居心何在啊?!”
“呦!”容姑娘本来是觉得有点对不住他,但自己还没开口他倒先咆哮上了,这下原本的歉疚也跟着灰飞烟灭了:“你个臭小子竟然还敢教训我?!反了你了!告诉你,说你来你还得管我……”不对不对,容姑娘突然一顿,既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
说着便一转身,朝着官道独自走了过去。
“哎哎,你等会,你把话说清楚!”云沐白说着便追了过去,但没跑上两步,便一拍脑袋回过神来赶紧回去牵他的枣红马。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于窗外“哒哒哒”地响了起来,直叫隐在窗廊后暗暗注视着二人的萧宸晧心中更加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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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姑娘并没有骑马,随身也没带什么包袱行礼,就这样两袖清风地于墨染的夜中,借着皎皎的月光徐徐前行。她走的不快也不慢,心里也说不出悲伤还是欣喜,就这么不由自主地往前,往前。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不,不对,应该说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随心到底是不是对的。
毕竟,如果不是当初她自以为是地“随心”,不是她痴痴傻傻一心向往的“海誓山盟”,或许就不会有那场惊天浩劫,也不会让那么多人死于金戈铁马地战争。
难道从前,她追求的真的都是错的吗?还有那个令她于少女情窦初开便倾心相付,期待着有一天能比翼双飞的他,那个让她觉得仿佛与自己越加渐行渐远的他,难道竟然也是个从头到尾的笑话吗?
与他在一起的种种过往一帧一帧接连浮现在脑海中,青涩的,美好的,欢愉的,温暖的,还有……令人觉得陌生的,心惊的,甚至可怕的……
默默抬起了手腕,借着惨白的月光,那两道绳索留下的印记格外猩红鲜艳。为了阻止他,他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禁锢她,最开始听到消息是把她关起来,后来竟然亲自跑回来用绳索捆了她。看着那张狰狞的脸,她没有哭,也没有说半个字,因为这样的他叫她从心底里惊惧,嫌恶。
一连两天颗粒未尽,最后还是荀翊那个家伙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偷偷将她的绳索解开,好一番相劝,希望她能明白那人的心。
明白?她想的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至于心,她那颗日益麻木的心也早已经在他发狠的那个夜里被摧毁践踏成碎末。
身后,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紧接着便听到了少年略带焦急的喊道:“容姐姐,容姐姐你等等我。”云沐白牵了枣红马本来想赶紧追上来,没想到这家伙竟不知道为了哪般还耍起了脾气,故意晃晃悠悠踟蹰不前,直叫云沐白说了一番好话,终于才小跑起来。
容姑娘此刻好比行尸走肉一般,哪怕云沐白追了上来与她并行了好久,她也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容姐姐,你到底是什么了?你不是在瑞禾轩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边境来了?”
“……”
“容姐姐,你倒是说句话啊?”
云沐白焦急的很:这容姑娘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障,这两旁树木森然寂寂无声,在加上这惨白的月色还有一个一袭红衣披头散发木然前行的女子,简直也太渗人了。
姐姐?容姑娘终于停下了脚步,仰头望向了马背上一脸焦急之色的少年,凄然一笑:“小子,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云沐白愣住了:“你……容姐姐,你可别吓唬我……”实在不是他胆小,只是这样的环境实在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突然,路面草丛中一点闪闪的荧光在月色里格外扎眼。云沐白顾不得容姑娘,鬼使神差一般跃下马背朝着它跑了过去,扒开草丛一看,不由得浑身一个战栗:柄上镶着一颗祖母绿宝石的锋利匕首正寒光闪闪躺在那里,这不正是自己送给卫青的那把云纹匕首吗?
匕首在这里,就说明阿青来过这里!但是她为什么把匕首丢在了这里?还有这匕首的云纹鞘去哪了?!难道是他的阿青遇到了什么危险?!可是他们不是走的商道吗?怎么匕首会出现在官道上?!
“傻小子,这里既是商道又是官道。因为这一片林子那边就是悬崖了,所以官道和商道便汇聚成了一条。”
容姑娘的话叫云沐白微微一怔:“你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