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吴先生本来站在桌子前面,但是他为了躲避地上各种碎片,不得不不断的变换位置。但扔东西的男人似乎扔上瘾了一样,一件儿一件儿就跟停不了一样。他只好不断地变换位置,到最后,这屋子里头四处都是碎片,几乎已经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吴先生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一样躲在屋角,很是哀怨的叫了一声:“东主,住手吧!这些东西都值钱的很呐,现下砸了以后再买,到时候又得心疼!”
砸东西的男人,自然就是龙安府通判张诵。此时的他,双眼通红,脸色铁青,鼻子中咻咻地喘着粗气,浑身都在颤抖,额头上有青筋暴跳,一突一突的。显然。他此时已经是暴跳如雷,整个人极度愤怒。
他双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大声怒骂道:“我恨呀,我恨死了,我入他娘的,哪个杀千刀的散布这等谣言,这是他娘的害死我呀!”
一听到这个谣言之后,他整个人立刻就傻了。
张诵此人,在龙安府王府横行霸道,但是他与上官见面,与上官说话的时候,却是极为的谦卑,对待比他仅仅高一两级的上官都如此,对张居正又是什么态度?
在他心中,张居正那是根本不可能跟他有任何交集的,神仙一样的人物,他又如何敢在私下里非议张居正?不要命了不成?
听到这个谣言之后,他心中便是涌起了极大的恐惧,更是愤怒至极,不知道这是谁在私底下要害自己,这是要要他的命啊!这种谣言也是能随便传的吗?这种谎话也是能随便编造的吗?
“东主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吴先生赶紧劝慰道:“东主,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件事其实并不如你想象的这般严重,而且说不得,事情之中还有转机。”
发泄了这么好一阵儿之后,张诵的心情也平复了一些,一听吴先生这么说,他深深吸了口气,先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张诵靠坐在椅子上,轻声道:“吴先生,方才是我失态了,对不住。你请说,我仔细听着。”
吴先生点点头,笑道:“我为什么说此事儿并不如东主您想象的那么严重,而且可能有转机呢?原因有三。”
“第一,这是谣言,没有任何的证据,而对于这等谣言,上官们是不会轻易相信的,毕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而没有证据,就没有人能将您怎样。”
“第二,您现下还只是有谣言传,说您是在酒后骂了张居正张大人,但您现在也该知道,因为张大人‘夺情’的这件事情,现下朝野之中公开骂他的,直接上奏章骂他的,数量可是相当不少。他们的所作所为,可不是谣言,而是实打实做下这等事情的。这么多骂他的,张大人能一一处置吗?更别说,关于您那这件事,只是一个谣言了。俗话说法不责众,这么多人一起骂张大人,只怕张大人也没法全都收拾了,所以说您哪怕是做过这件事,也不用太担心。”
张诵听了,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又是问道:“第三呢?”
“第三则是,我说的转机。”吴先生笑道:“您多半也知道,现下朝野之中,正就这首辅大人是否应该‘夺情’,是否应该继续留在朝堂之上,是否要回家守孝三年这件事展开非常激烈的争辩与斗争。而现下,到底谁能占上风,谁会落败,还是两可之数,谁都说不准的。说不定到了最后,是首辅大人被扳倒,被从京城之中赶出去了呢!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到了那会儿,今日传的这谣言,那可就对您有极大的好处了!”
“您想想,若是首辅大人被从京城之中赶出去,反对他的那些人上台了,得势了,那么,朝野内外成为主导的一个风向,就会是骂张居正。”
“如果他们听说您也骂过张居正,那肯定对您刮目相看,而您的上官们呢呢?肯定也是要迎合朝堂之上那些大人的想法的,肯定也要跟着骂张居正。而他们在得知您已经提早骂了张居正之后,敢不提拔您吗?您只怕又要升官儿了!”
这番话当真是说的张诵心花怒放,心中不但不担心了,反而更多了几分期盼。
他嘿然笑道:“吴先生,听君一席话,当真是胜读十年书,本官现下豁然开朗,那我,现在就盼着首辅大人赶紧回老家丁忧了!”
“是啊!”吴先生笑道:“首辅大人当了这么多年首辅,也该当够了,还是赶紧回去吧,也好给下头的人腾出地方来。”
他说完这话,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对了,还有一桩事情,该当注意一下。”
吴先生笑道:“那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董鸣长,听说可是首辅大人的门生子弟,若是他听说您私底下骂了首辅大人,只怕不会与您善罢甘休呀!”
“哼!”
张诵冷哼一声,嘴角露出一抹不屑来:“吴先生,你也不用太过多虑,不用将那董鸣长想的太厉害。那董鸣长刚来的时候,当真是把大伙儿吓了一跳,嚯,又是顺天府推官出身,又是首辅大人的门生子弟,当真是好大的名头,好强的来路!”
“但是这几日,我与他接触之后看来,此人实则平庸的很,他什么事情都交给我,自己整日躲在后衙之中也不知道干什么,连正事都不怎么处理。我瞧着他呀,也是个平庸之辈,根本不足为惧的。拿出过去那些手段略一对付他,只怕他就知道,在这龙安府中,谁才是说话算话的人。”
“只不过嘛……”他接着话锋一转,道:“他终归是首辅大人的门生子弟,若是他当真因为这件事大怒,而后将我叫过去训斥,我便与他解释一番。若是解释不通,他训斥也就训斥了,反正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终归不能免了我的官,对不对?”
吴先生笑道:“您能这么想,那就是极好的。对了,那个武威镖局林夫人,您吩咐她去做的事儿,她做得妥当了吗?”
“哦,你说他呀……”
张诵一拍大腿,嘿然笑道:“我都把她给忘了,这几天事儿太多了。自从那日之后她还没来找过我,也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不过他不来找我,这事儿倒也很正常。”
说到这儿,张诵嘴角露出一抹男人都懂的笑容:“那林夫人吧,毕竟是被本官给逼的不得不向闻安臣献身了,她终归是个女人家,做出这种事来,不好意思,羞于见人,也是正常。倒是不宜逼得过紧。吴先生,你放心就是,过两日我自会将她叫过来好生询问一番的。”
吴先生点点头,笑道:“若如您所说,那董鸣长这般平庸的话,咱们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向他手下渗透,或许咱们把他想的太高了,对付他根本都用不着林夫人献身这种手段。”
张诵这边,在外人面前佯装镇定,不动声色,实际上私底下已经不知道砸了多少瓶瓶罐罐,不知道生了多大的气。但是董鸣长那边,却是真的就不生气,他非常冷静,非常镇定。
因为闻安臣做这些事儿之前,就已经跟他说过了,也说过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张诵,所以他丝毫不会感到惊诧。
而且说句实在话,就算是闻安臣之前没有告诉他,就算是散播谣言这个事儿不是闻安臣做的,他听到谣言的内容之后,也不会立刻找张诵的麻烦。
因为说实话,这谣言里头有一部分,他甚至都是颇为赞成的。张居正虽然是他的座师,但是对于张居正的某些行为,他也着实是看不惯。现下谣言四起,里面是这样的内容,他感觉好像自己内心深处一部分被压抑的情绪也抒发出来了一样,感觉好像心里也舒服了。
所以他对这种事情,是会放纵和佯装不知的。
谣言还在龙安府流传,只不过龙安府的上层都装作不知道,没一个人出来说关于这个的事情。谣言还在传播,而另外一件事却已经有了进展,有了一些眉目了。
便是闻安臣低价购入武威镖局这件事。
林夫人当日回到武威镖局之后,便去找了林大川,跟他说了这件事,同时也给出了闻安臣开出来的价格。
林大川一听这话,立刻勃然大怒,当下便是狠狠的扇了林夫人一个大耳刮子,骂她是个小贱人,跟外人勾结,出卖自己的丈夫,出卖自己的基业等等。
若是换作以前,林夫人挨上这么一记大耳刮子,肯定直接给扇蒙了,要么就是暴怒,要么便是跟林大川苦苦解释。
但是这一次,她确实是在出卖武威镖局,而且在此之前,她已经被林大川伤透了心。所以当林大川这般表现,她的反应也是极为冷淡,根本管都不管,直接就丢下一句话:“你爱卖不卖,你若不卖,那就等着好了。”
说完,转身就走。
林大川一看她这反应,也傻了。
说实话,他跟林夫人在这儿逞威风,更多的是一种发泄。他并不知道林夫人已经在策划怎么着把武威镖局当做一份见面礼献给闻安臣了,他还以为林夫人是在苦心为武威镖局着想,并且为武威武威镖局尽力了。
所以他方才那一巴掌更多的是在宣泄不满,但他不满的对象其实是闻安臣。只不过,他肯定不敢去跟闻安臣起冲突,因此就只能把气儿撒在林夫人身上。
而他也很清楚,除了林夫人之外,自己这边没人能应付得了这种局面,若是换一个其他人去,只怕人家根本就不会买你这个武威镖局,而是直接就要下狠手收拾你。
所以他赶紧换了一副笑脸,拉着林夫人,馋着脸向她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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