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掖庭中最近几日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就连平日里见人未言先带三分笑的邓夫人,也不常出宫室走动了。
朝堂上丞相请立太子之事天子推后没并没有答应下来,但是这件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暗涌的河流之中。原本只是表面平静的河面上连平日里的宁静都快保持不住了。
邓夫人管束好自己的两个儿女,尤其是刘偃,她是花了大力气安排人去看住他。哪怕是去读书,身边宫人阉寺都是有二三十人之多,半刻都不会脱离刘偃身边。邓夫人将儿子看管好的同时,同样也带着儿女安安分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和赵夫人几乎高调的推着皇长子刘康去天子面前相比,邓夫人简直算的上是与世无争。
以前她还和昌阳长公主交好,想要刘偃和昌阳长公主之女结成夫妻,但是眼下这般举动是在是太过惹人注目。
尤其掖庭里又进来一个董美人,美人位次于夫人,一个才进宫的少女,就得封如此高位,其中要是说没有皇后的一份力气,谁会相信。
这下那些只有公主或者是没有子嗣的嫔御们也开始有些骚动。论出身掖庭里还真的有可以和董美人比一比的。若是美貌,那更是不怕比较。一个少女进来就得了如此高位,许多人都是红了眼。
此时邓夫人看着面前的韩夫人微微一笑,她让宫人将准备好的蜜水送上来。那边阳邑公主和韩公主正在拍球,小女孩惊喜的尖叫声穿过重重帷帐,传入两位母亲的耳中。
韩夫人一笑,“夫人最近真是好悠闲。”
邓夫人伸手去拿案几上的漆卮,听到韩夫人这一声,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依然是原来的笑脸,“韩夫人何出此言?”
“最近利美人为了新人愁的夜里辗转反侧,难道邓夫人不知道?”韩夫人想起那个新入掖庭的少女,要说半点都不在乎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天家公主们能够出宫建府邸,也有自己的汤沐邑,天子山陵崩之后,公主也可以将自己的生母接出来养老。但如果能够养大一个皇子,那么日后就是王太后。
皇后只有一个,长乐宫的主人也只有一个,嫔御们除非有把握,不然野心也不会到那种地步,韩夫人眼下也只是想固宠,有一个皇子罢了。董皇后送进来的那个族妹,自然是成了她眼中钉。
邓夫人自然是明白,她只是微笑颔首,温和道,“这掖庭的女子上上下下加起来恐怕是有一千之多,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何区别?”天子好美色,掖庭之中美色众多。还别提每年那些诸侯王们还会从封国送来美人,赵国的,中山国的,齐国的,那么多美人,要真的不想开的,见一个气一个,不等有出头的那一天,就把自己给活活气死了。
“利美人这又是何必呢?”邓夫人笑道,她一手揽住垂下的宽袖,将案几上的果盘推打到韩夫人的面前。
“陛下若是喜欢,那自然是那个美人的大幸。”邓夫人笑得温柔,但是看得韩夫人肚子里头的酸水都要冒出来了。邓夫人的确是不用担心,毕竟她已经有了一个皇子,而且二皇子还十分受天子的喜爱,就算做不了太子,恐怕日后的封地也差不到哪里去,邓夫人自然不用和她们一样,为了能够有个皇子操心。
“夫人当真心胸宽广。”韩夫人酸了一句。
“韩夫人也是。”邓夫人像是没有听出韩夫人话里的讥讽之意,回了一句,韩夫人面上一热,幸好面上的宫粉够厚,也看不出她眼下到底面色如何。
突然外头的韩公主和阳邑公主玩耍的时候,一不小心锦履踩到了深衣的下摆,顿时扑倒在地。
疼是不疼的,但是韩公主被那一跤给吓到了,嘴一扁就哭了起来。阳邑被韩公主的哭声弄得下了一大跳,但是她很快反应过来,蹲在韩公主的面前,学着以前梁萦的话,“不哭不哭,哭了会变丑的!”
旁边的宫人阉寺还有保母围上来,听到阳邑公主的童言童语都觉得有些想笑,当然没人敢真的笑出来。
孩子的哭声最有穿透力,宫人还没来得及入宫室内禀告,韩夫人都已经听到了自己孩子的哭声。韩夫人听到急急忙忙从茵席上起身向宫室外走,邓夫人也跟了过去,走到外面就见着阳邑端着一副大人的模样在教导韩公主,“不能哭,真的会变丑的。”
韩公主还懵懵懂懂不是很懂面前同父异母姊妹的意思,但也明白丑就不是个好字,顿时吓得也不敢哭了,呜咽着抽噎。
“这是怎么了?”韩夫人眼下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要看重,见着女儿被保母抱在怀中涨红了一张小脸,就转头去看阳邑。
“女弟不小心踩到下裳摔着了。”阳邑答道。
韩夫人看向服侍自己女儿的那些宫人,宫人说的话和阳邑公主的并没有多少出入。韩夫人听完之后对女儿说,“都这么大了,不能哭了。”
说完,她转头就对邓夫人说,“小儿无知,当真是对不住。”
“无事无事。”邓夫人满脸歉意,她看了一眼韩公主,“还是让宫人查看一下,莫要伤到才好。”
“那么妾也就不叨扰夫人了。”说罢,韩夫人也不想再在邓夫人的宫室中呆久了,让保母将女儿抱好告辞离开。
邓夫人带着阳邑亲自相送,将人送到殿门才回身过来。
“阿母。”阳邑瞧着韩夫人一行人走远,十分不解的看着邓夫人,“韩夫人才来么有多久呢,怎么就走了?我还没有和女弟玩够呢。”
阳邑有些不满,母亲的宫室中只有两个孩子,自从阿兄去读书之后,就剩下她一个人,好无聊!
“韩夫人找阿母是有事。”邓夫人弯下腰笑道,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总角,“等事情说完,韩夫人也就要离开了。”
邓夫人想起韩夫人说的那些话,不过就是不满意皇后的娘家人也跟着来抢天子罢了。到她这里来说,还真的找错了人,就算是找赵夫人也比她合适些。
想起赵夫人,邓夫人面上的笑有些沉。韩夫人已经如此,恐怕那位脾性火爆的赵夫人更加忍不住。
想必这位夫人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赵夫人原先在掖庭中就是横行霸道的存在,董皇后仁慈,对掖庭嫔御十分平和,从未有过处罚之举。但人终究是不容易满足的,尤其原本就是有野心的人。
赵夫人对椒房殿的不恭敬,少有直接在外露出来。但是对嫔御们,那些嫉恨就直接表露与面上,尤其她和蔡阳长公主府上出来的那些美姬势如水火。
兄长自然是劝说过她,要对蔡阳长公主恭谨,要对那些嫔御笑脸相对,对天子更是要曲意奉承。
皇后虽然将族妹送入掖庭,但是能不能有身却不一定。赵夫人服侍天子这么久,自然明白天子更喜欢那些娇娆美丽的女子。而董美人端庄有余,娇媚不足,还带着些许的青涩。陛下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嫔御。
赵夫人明白的,同样服侍天子的赵宏自然也明白。兄妹两人出身寒微,能到今天这步已经十分不容易。若是刘康封王就国,赵夫人将来在天子百年之后,可以做王太后,但是眼前有一条康庄大道,长乐宫和王太后比起来,孰轻孰重,赵夫人自然明白。
“只要阿康能够登上大位,你我的日子才算真正的好了,甚至赵氏也能因为我们富贵起来。”兄长的话在耳边响起。
面前的少女温婉带着一丝还未褪去的羞涩,赵夫人袖下的手手背上已经青筋暴露。她不是董皇后那些宽容贤德的人,更不是邓夫人那样喜怒皆不形于色。她在嫔御们面前想笑就笑,想发怒就发怒,甚至致使宫人在受宠的嫔御背后吐唾沫的下作之事也干的出来。
但眼下她竟然需要收敛以前的暴躁脾气。
蔡阳长公主和新入宫的董美人笑谈风生,或是说到了兴头上,蔡阳长公主转头问了似乎在发呆的赵夫人一句。
“夫人,夫人?”蔡阳长公主瞧着这位赵夫人神游天外,连续出声问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长主?”赵夫人反应过来,轻声问道。
“嗯,最近天气湿热,阿康无恙?”蔡阳长公主半点不在意方才赵夫人的走神,和她说起刘康来。
蔡阳长公主对天子的嫔御向来是观望的态度,天子内宠多,谁能笑到最后都不一定。但是眼下天子都三十好几了,三个皇子若是无大病都能够长成,立皇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至于董皇后送进来的族妹,只能是董氏一门的催死挣扎,就算这会董美人立刻有身,生下皇子养大,和前头几个兄长差了那么多。
况且就算是董美人生的被皇后抱养,那也是庶出皇子。
皇后已经是无望再孕育皇子,董美人等不能得宠难说,蔡阳长公主不过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对董美人和颜悦色几分罢了。
董美人初次入宫,对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知道皇后如今也是自身难保,对着她这个妹妹要说能有多照顾,也只能在名分上照顾一二罢了,至于别的,就不能照顾到了。
所以董美人对别人,尤其是面前的长公主十分恭谨。别的普通人家,小姑尚且要谨慎对待,更何况是天家?
董美人一抬头,就无意瞥见赵夫人嫉恨的盯着她,这下把她给吓了一跳,赶紧又垂下头去。
“多谢长主记挂。”赵夫人瞥见董美人那光滑没有半点细纹的肌肤,心里十分嫉妒,再保养的好,也比不上这些少女了。她向来看不惯比自己好的,尤其董美人这种年轻一入宫就有好位置的。
“阿康很好。”说到自己的独子,赵夫人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笑意。
方才赵夫人那眼露嫉恨的模样,蔡阳长公主也看到了,不过她是装作没看到。这掖庭里的女子看过那么多,赵夫人这样的也不算是稀奇,还有嫔御对别人冷嘲热讽时候被天子撞个正着。
这个也不算是甚么了,尤其赵夫人最近也知道讨好她。蔡阳长公主也乐得装作看不到。
“阿康听说最近有些不爱言语。”蔡阳长公主一笑,手里的羽扇雪白,她压低了声音靠近赵夫人,“孩子嘛,还是要活泼一些才好。上回阿偃就得了陛下的赏赐。”
她话语已经说的如此直白,赵夫人也应当能听懂了吧?
“……”赵夫人听蔡阳长公主话语中提起刘偃,脸上的笑几乎要扭曲起来,她点头,“妾知道了。”
蔡阳长公主笑笑,她看向董美人,轻声问董美人在掖庭是否还习惯,董美人受宠若惊,她连忙答道,“在宫中诸位姊姊对我照顾有加,没有不习惯的。”
“那就好,那就好。”蔡阳长公主颔首微笑。
赵夫人回到自己居住的宫室的时候,心里还想着蔡阳长公主说过的事。宫人将冰镇过的蜜水端上来。
宫人低眉顺目,不知为何在赵夫人看来竟然是和董美人有些相似,她冷哼一声,挥手就将案几上的漆卮扫落在地。
漆卮被扫落在地,里头的蜜水泼洒出来。
宫人知道赵夫人最近喜怒无常,跪下来谢罪,“婢子有罪。”
“哼。”赵夫人从茵席上起来,就往外面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一抹斜阳挂在天际。看着天边的血红,赵夫人站在那里。
“夫人?”宫室中的阉寺过来轻轻出声,赵夫人知道那是来询问她夜里是否要安排天子前来之事。
天子在掖庭几乎是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伺候了十多年的情分在天子那里是没有的。见到了更加年轻美貌的,天子就把旧人给忘记到脑后,宠爱新人了。
“嗯,和以前一样。”赵夫人道,在确定天子不会来之前,她每日晚上都会细心装扮一番。
刘康带着阉寺走到了殿门就看到赵夫人在那里等着,他这会的心情不太好,今日天子在处置完政事之后,将兄弟三人召到殿中询问功课。
他将师傅传授的那些全部告诉父亲,而二弟却是说了旁的东西,明明只是说黄老,刘偃却是说起了黄老法家这些,明明师傅还没有教到,但是他这么说了。
刘康记得天子大悦,而且他得到了天子的颔首赞许。
虽然都是得到了赞赏,但怎么看都是弟弟胜过了他。
“阿康?”赵夫人站在夕阳下感叹容貌不再,一回头就见到儿子站在那里,赵夫人满脸笑容带着宫人和阉寺快步走过去,“阿康回来了?可腹中饥饿?阿母令人准备好了小食。”
刘康听到母亲的话,想笑却笑不出来,每一次他回来,生母只知道问这两句话,似乎别的就不会说了。其实皇子读书的地方随时备有小食和蜜水,他一点都不觉得腹中饥渴,只是母亲每次觉得他回来好像遭受了莫大的罪似的。
“阿母,不用。”刘康答道。
“还说不用。”赵夫人笑道,“在阿母面前还需如此么?”赵夫人以前被赵王的人从乡野中挑选出来之前,每日想着的就是能从河里钓出一条大鱼来能够打打牙祭,后来虽然富贵了,也习惯也改不了。
“……”刘康知道这次生母还是和上回一样一定要他吃点甚么。
到了夕食时分,外头的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赵夫人还是没有传膳。不等到天子已经去了别的嫔御那里,她是不敢贸贸然用膳的。
赵夫人之前已经用了一点小食,所以到现在还没用膳都觉得无事。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后,宫人才趋步进来,小声告诉赵夫人,今日天子是去了邓夫人那里。
赵夫人点点头,让宫人将那些膳食都端上来。
膳食很丰盛,刘康看着却是没多少胃口。食不言寝不语,他用膳的时候尽量不说话,那边的赵夫人看着儿子持匕用膳,许多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用膳之后,刘康要继续去温习功课,赵夫人吩咐了几句就让刘康去了。
她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一阵失落,虽然刘康现在年纪不大,但是一句有自己的看法了。她这个生母说多了,刘康也只是听着,有没有听到心里去那就不一定。
“太中大夫今日没有跟随陛下么?”她看向身边的阉寺轻声问道。
太中大夫赵宏是天子的宠臣,时常跟随天子进出掖庭之事也不是秘密,人所共知。赵夫人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赵宏了,见不到这个兄长赵夫人心里总是有一阵的不安。
“臣不知太中大夫是否和陛下一道。”阉寺口里这么说,但心里却觉得依照天子对邓家的重视,是不太可能将宠臣一块待到邓夫人那里的。
“……”这个赵夫人自然也想得到,不过是心存一份侥幸罢了。
问完这些话后,她屏退左右,直接向宫室内的密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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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萦这段时间很少入宫了,昌阳长公主有意女儿多多进宫,到天子和皇太后面前去。她的女儿虽然是长公主之女,但毕竟不是儿子,若是儿子的话,凭借母亲的身份,一个千户侯是跑步了。但是女儿的话就颇有些难办,长公主之女是没有爵位的。长公主礼比诸侯王,也仅仅是礼仪上罢了,在子女前程上难免要吃点亏。
诸侯王之女都是王主,只要父兄不牵涉到谋逆这等大事,一生富贵安康少不了。
但是长公主之女,王主就是翁主,还没有哪个长公主之女得封翁主的。到了如今不管是昌阳长公主还是蔡阳长公主或者是那些公主姊妹姑母们,没有一个人的女儿是翁主。
所以昌阳长公主才为了女儿的前程有些发愁,她是不指望梁萦能够和袁大家一样成为一个才女然后开馆授课,在她看来学了那么多,又不能入仕朝廷,难不成还要进宫做皇后或者是皇太后的女史?说起来长乐宫和椒房殿的女史们也是饱读经书,但真要这样,那简直就成了个笑话。
昌阳才不期待女儿成个才女之类的。
至于昏事,女儿还小,宫里的皇子们也看不出前程如何,现在若是押宝,要是押错了得不偿失,宁可再看看,也不能拿着孩子去冒险。宗室的那些王子,那就更不在昌阳长公主的考虑范围之内,除非不得已,诸侯一般都在自己的封国内,除了到长安朝见天子之外,无故不可离开封国,到时候她几年都见不上女儿一次,找谁哭去?
想来想去,只有先让女儿到母亲和兄长面前多露露脸,将来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但她发现梁萦却不怎么爱到禁中去了,而且每日起来,就在公主府里跑个一圈,长公主府那么大,这孩子跑一会休息一会,绕着公主府跑完一圈才算完事。
一开始女官向她禀告的时候,昌阳吃了一惊,不过她也没拦住,说不定女儿新鲜那么一会就顾着每日好眠了呢。谁知道梁萦是日日都这样,没有一日间隔,昌阳亲自去问,梁萦还振振有词。
“多动才能身体康健!”
昌阳长公主入宫把这些都说给曹太后听的时候,曹太后乐得前俯后仰。
“阿母,你说阿萦幼时多么听话,怎么大了就这样了!”昌阳长公主当着母亲的面气急道。
“这还不好啊,”蔡阳长公主笑,“女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阿萦多乖巧,女莹每日都吵闹的很,上回还将大皇子给打了。”
说起这事,蔡阳长公主都对女儿一阵无奈,上回张女莹去和大皇子刘康一块,那会还有其他两个皇子在,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有了甚么事,竟然打了一场。
刘康没怎么动手,但自家女儿下手没有半点留情,险些就将刘康的一只眼睛给打乌。
为了这事,曹太后罕见的将女儿给训斥了一顿。虽然母亲疼爱女莹,但是宫中的皇子也只有这三个。
“你呀,说起女莹的事,你这个做阿母的也应该好好管教。”曹太后想起上回外女孙将孙子几乎抓的一脸血就头疼。
小时候还无所谓,但是眼下若是还不加管教,恐怕还会闹出甚么事来。
“阿母说的是。”蔡阳长公主点头,但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管教女儿,儿女生下来,亲眼看着他们从襁褓中那么小小的一团长到这么大,连说几句重话都舍不得,更别说下狠心去管教。
蔡阳长公主看了一眼妹妹,也不知道妹妹到底是怎么教导外甥女的。待会去问问?
“阿萦动一动好。”曹太后叹口气,她挥手让身后的宫人过来给她揉按腿脚,“让人多看着,免得阿萦摔着了。”
“唯唯。”昌阳长公主答应下来。
曹太后躺在榻上和两个女儿说了一些话,中间长信将行前来禀告又有多少公主想要入宫请见太后。
大汉的长公主想要被册封,一个是天子长女,要么就是皇后所出,其他的想要被封长公主就相当难。除非自己活得够长,熬过几代天子,那么倒是有一丝半点封为长公主的可能性。长信将行报出来的几个公主,有好几个还是先帝的姊妹。
“这时节,天热的很。”曹太后靠在凭几上淡淡道,脸上也没有和方才和女儿说话时的笑意,甚至话语里头都透出一股疲倦,“年纪都大了。”
长信将行听到曹太后这话,知道曹太后是不想见这些公主了。
昌阳是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公主的儿子孙子也到了该入仕的时候,儿子们依靠母亲一个侯爵是跑不掉的,但是在朝堂上其他的就不能奢求了。
莫不还想来求官?
昌阳对自己这个想法都觉得好笑。
“长主。”一名宫人前来,跪在地上膝行到蔡阳长公主身后,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昌阳看到蔡阳的脸上微微的有些变化。
“阿母,我去看看女莹。”蔡阳长公主听完要对曹太后告退。
“去吧。”曹太后点头。
昌阳也在长乐宫住过一段日子,知道那位外甥女这会不是闯祸,就是又发脾气了,左右就是这两样。
说起来赵夫人对姊姊那般殷勤,也不知道有没有和邓夫人一样和长公主结亲的想法。昌阳前前后后和那位赵夫人说过的话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能想甚么她也没兴趣知道。
“阿缡。”曹太后唤了一声。
“阿母。”昌阳回过神来,“有何事?”
“何事?你呀!”曹太后手指从袖中伸出来,在女儿的额头上点了点,“阿萦的年纪也不小了,该准备了。”
女子到了一定年纪就开始准备嫁妆等物,尤其此刻贵族女子嫁人普遍较早,曹太后入宫之时十二三岁,宫中有些嫔御甚至还是稚龄就入宫了。
算起来,梁萦的年纪也到了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
“那也太小了。”昌阳长公主觉得自个女儿还小,还不到准备的时候。
“何况阿姊都还没有准备呢。”算算年纪,外甥女的年纪还比自家女儿要大,那也是姊姊先准备。
“这种事还分甚么长幼?”曹太后有些不明白,“早些准备,到时候才不会慌乱。”
“阿母,这还不好准备呢。阿萦日后会如何都还不知道。”昌阳长公主说道,她的汤沐邑上每年送到长安的钱帛十分丰厚,她也置办了不少的田地庄园,随随便便就能给女儿置办了,但是就是难在这里头的等级该怎么拿捏。
“你……你的意思是……”曹太后蹙眉望向女儿。
“不不不。”昌阳连声否认,“女儿并无此意。”昌阳看见曹太后以为自己想要把女儿往宫里送连声否认,她是觉得皇子最好,但并不是非宫中皇子不可。
曹太后点头,其实两个女儿的心思她都明白。这人大了有了自己的儿女,姊妹再亲近那也隔了一层。蔡阳想要女儿做太子妃,她哪里不知道,若是幼女也是这般,那么姊妹之间少不得一场较劲。
她老了,那些明争暗斗,可不想在自己两个女儿身上看见。
“只是阿萦太小,”对于母亲来说,哪怕儿女都做了父母了也是小孩子,昌阳和曹太后说起自己的苦恼。
“那么你先将良田备着。”曹太后给她出主意,“其他的以后都可以慢慢的加。”
“唯唯。”昌阳长公主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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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萦每日里坚持跑步,一开始真的有段时间不想跑了,而且身边的保母也劝她,毕竟每日里那么早起来在公主府邸跑,清晨露水重,若是又病了得不偿失。
但是她还是坚持了,从夏日一直跑到长安的秋意都出来了,她都没有停。
袁大家的课堂上,能教的从来不是那些简牍。君子六艺中除去御这个需要成人来驾驶的之外,其他的袁大家都能教。
缚膊将两只袖子扎起来,手里拿着从自家府上拿来的小弓箭,她首先的是学着拉弓。
这会拉弓对孩童来说还有些勉强,拉一拉当着玩罢了。邓不疑见着她和邓蝉的动作不得要领过来指点几下。他也没到能拉开弓的年纪,但是看过不少,指点两个绰绰有余。
邓蝉原先是站在梁萦的身边,结果邓不疑一来,她就要给兄长让路了。她拿着弓箭站在那里带着些许的委屈,邓蝉容貌长得极好,尤其那一双眼睛脉脉含情,也是她年纪小,若是长成了,还不止会如何。
邓不疑身形一挡,就把邓蝉给挡住了,免得待会她又让梁萦把他给拨开。
梁萦玩了一下手里的弓箭,觉得自己拉不开也没甚么意思。
“阿蝉,你先行离开一会。”她听到邓不疑这么吩咐,梁萦转过头来就见着邓蝉落寞的离开,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乌黑的眼中似有水光闪动。
“你这是作甚?”梁萦看见就急了。
“你待会,我是要告知你一件事,阿蝉在这里听着不合适。”邓不疑就不明白来自己那位从女弟到底是哪里得了梁萦的青睐,如果说是相貌,那么梁萦自己都比邓蝉好看。如果是他的话,也半点不差。
“何事?”梁萦问。
“最近赵家恐怕有点事,如果这家有人来,你可别见。”邓不疑道。
“……”梁萦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