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安睁眼醒来时,发现自己回到了绝情谷,想来是冥鸦的手笔。太阳刚刚从东方跃出山头,晨曦洒满整片谷地。
全身暖洋洋的,方安打个哈欠坐了起来,昨晚似乎做了一场无比舒畅的美梦。
只是凝神去回忆时,却似乎被一层膈膜阻挡住,模模糊糊,无法把握。
梦里似乎是大青衣在同自己对话,内容大约是回首过去,展望未来……
过去的过去,似乎是异常遥远的过去。
记忆在这个分枝上出现了断层,无法揭示。
但是睡着前跟大青衣的几句对话,却是清晰可忆,他说过“在认识时间之前就认识自己”,这是什么意思?
时间,什么是时间?
时间亘古长存,从宇宙产生的那一刻,事物开始有变化的那刻起,时间就存在了。
如果是这个时间,那就是神话、玄学的范畴了。
想想不大可能,那么就是个人的时间概念,一个人认识到时间概念,起码也得三四岁大脑懵懂发育时才行。
这么说来,大青衣幼时就认识自己?
可是不对!暮荒之战时大青衣已是成人,而自己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大青衣三四岁时,自己连颗受精卵都还不是。
方安想不明白,于是不再去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到谜团应该解开时,它自然会解开。
该知道时自然知道。
方安站起身来,忽然发现脚下有一团东西,是个青布袋子,鼓鼓囊囊,拾起打开一看,顿时惊愕当场,里面满满的是——干海带。
海带,什么鬼?
大青衣为什么要送自己海带,见面礼?
他在生崖虽然也吃过海带汤,但谈不上多喜欢。方安拄着下巴思索:难道大青衣看出来自己缺碘?
无论莽山,还是临门山,都不靠海,他竟然让冥鸦不远千里去搞了袋海带来送给自己?
换做一般人,大概要被这一连串古怪事件引起的疑惑搞疯了。幸好方安从小学会了屏蔽负面情绪——作为废柴的自觉。
圣域巅峰,已经能够通过综合过去和现在的线索,推导出未来的一些片段,也就是民间惯称的“预言术”。
方安给自己的答案是,大青衣预见到自己将会用到这些海带——比如医治一位缺碘的小女孩之类的。蛮荒之地,海产品匮乏,还真有可能是这样!
等等,为什么自己第一反应想的是小女孩,而不是小男孩?
想到这,方安忽然想起了小嘉纱,不知道库里奥那个家伙有没有照顾好她。
如果他知道库里奥因为贪图美色引发事故,找来亲爹逃之夭夭,将小嘉纱落在了西王寨,恐怕要将库里奥从好友列表里拖入黑名单了。
山林中的沟谷往往是强悍妖兽栖息之地,方安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慢慢远离绝情谷。
“嘎!”
方安忽然听得身后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叫。
好熟悉的声音!
回身抬头去看,只见青陮黄隗从云层中急速坠落,跌旋翻滚,似是在极力摆脱什么东西。
再看它们身后,追着它们的赫然是——
一团云朵!
陮隗疾逾闪电,却仍逃不过那朵软绵绵的云团,被云团赶上,在尾翼处轻轻一贴,各自惨叫一声,跌入绝情谷。
方安见状大喜,陮隗这种级别的妖王,可谓“浑身都是宝”,此时不捡漏更待何时?
他已料到那爿云多半是李哪吒的法器或某种法术,水城城主最爱操云控雾,换做别的圣域,即使对方本尊尚未现身,方安也是能走多远走多远,绝不敢停留。但是李哪吒欠了自己一件法器——凤首祭司权杖,自己赶在她来之前拣点战利品,想必也算是合理吧?
方安将青布袋往肩上一抗,撒开脚丫子大步往谷中奔去。
既然陮隗出现在这里,别的妖兽肯定都吓得潜伏了起来,绝不敢当着妖王的面出来蹦跶——哪怕是打了败仗的妖王。
鸟头鸟毛鸟肠鸟趾爪,随便一样都能卖出好几千金币!
这样阿花就不用那么辛苦去做鞋、狩猎换钱来贴补税款了!
魂创本就需要静养才能缓慢恢复,她如今这般四处奔波,只会越来越严重。
进得谷来,极力施展感知术,四处寻找,未见陮隗踪迹。
奇怪!
这么大两只比翼鸟,难道会凭空消失?李哪吒又不是安布罗斯,还会传送了不成?
“嘎。”
忽然听得半空传来青陮怯生生地一声叫唤,似是在畏惧什么。
方安抬头去看,只见谷侧崖壁上有一处洞穴,洞口森然,不知道是哪只巨型妖兽的巢穴,不过此时显然已被鸠占鹊巢,换了新主子。
方安心中一凛,青陮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毕竟尚有余力,一息残存的妖王也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他缓缓攀爬上谷壁,贴着洞口潜伏起来。
他听闻,一个猎人最重要的素质就是:耐心!
等死你!
等你死——
时间缓缓地流淌,日近晌午,方安猛然听得肚子“咕噜”一声响。
登时脸色大变,急欲退离洞口,生怕洞里妖王出来收拾自己。
“扑哧。”
方才挪开两米,忽听得洞内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
尴尬!
方安瞬间就猜到里面的是李哪吒,能与陮隗“和平共处”那么久,又能屏蔽自己的感知,显然就是适才天上云朵的主人。
原以为李哪吒身在他方,只是动用云朵追袭陮隗,没想到她一直就在这里!
“晒够了吗?进来吧!”李哪吒邀请道。
方安摩挲着蹲麻的双腿,讪讪然走入洞中。
进入洞口一段后,阳光已然照射不到,方安扶着洞壁摸索前进,行进不久,眼前复现光明。
洞内一圈平地,犹如一个小型广场,里侧燃着一团篝火,火堆旁是——
一团云!
又是云,云朵被火光映得黄澄带霞,李哪吒就躺卧其中。她侧着身子,枕着一方蓝玉枕,静静地望着火光。
方安进来,她一未转移视线,二未有何言语。方安望了眼边上瑟缩得挤成一团的青陮黄隗,叹息一声,从洞角的枯枝干柴堆里拿了一些,在边上另燃一堆篝火。
他看了看李哪吒篝火上架着的钢锅,听着蒸汽掀腾锅盖的“扑扑”声,闻着锅里散发出的食物香气,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后看了眼手中的青布袋,开口问道:“那个——能借口锅吗?”
李哪吒没有反应,专注地盯着篝火——方安仔细看去,才发现她是在盯着火上的钢锅。
原来是个吃货!
方安这么想着,稍稍缓解了一位圣域给自己带来的紧张感。
“哐!”
一口钢锅从李哪吒的锦云窝中飞出,砸在了方安的脑袋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方安痛叫一声,捂住脑袋,他余光明显瞥见陮隗相拥着哆嗦了一下。
砸的是我,你们哆嗦什么?
方安拾起锅,去一处滴水的洞壁旁接起水来。
警告,适才那一下绝对是警告!
难道圣域已能感知到别人内心的想法?
方安的念头一歪,顺着李哪吒长袍下半遮半露的莹洁长腿就往上思索追溯……
不禁一个哆嗦,太刺激,不能想!
李哪吒未有反应。
方安此时背对着她,心中明了不是圣域能探知别人内心,而是自己刚才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一个人的神情举动,大致可以传达出这个人的想法。
方安做了组脸部运动,将表情固定下来,以免再次泄露心中所想。
神情整肃下来后,水也接好了,方安回到篝火旁,架起锅,从青布袋中掏出海带,撕成段放入。
火舌舔舐锅底,温度不断传递。
水渐开,蜷缩的干海带渐渐舒展开来,色泽变得青润起来,更有一种特别鲜香的味道散发出来。
“青玉海带!”李哪吒翕动鼻翼,忽然惊叫道,“你从哪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