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米歇尔并没有在M国待太久，隔天就立马启程回国了。
回去之后，我把慕九言的那些“遗物”都收进了最高的那个柜子里，包括他之前寄给我的那个移动硬盘，都被我放在了里面，还锁了起来，钥匙被我丢进了海里。
他留给我的那份离婚协议，我没签，我也没有去申请婚姻注销登记。
我并不是在等慕九言，我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反正我暂时也没有要再婚。
从M国回来之后，米歇尔就正式向我介绍了D&A的情况，她也向我坦白，这次她会来有多半也是因为慕九言之前催了她好几次。
不过她也完全不知道，他居然已经在一个月前死于术后并发症，在回来的飞机上，她一直都在隐忍泪意。
反倒是我，在慕九言的病房里面大哭了一场之后，感觉好了很多，这会儿也有心思去安慰米歇尔了。
不过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抱住了她，她也没拒绝我，趴在我的肩头就压抑地哭了起来。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长辈，当年我为了摆脱父亲的掌控，决定嫁去法国，所有人都不同意这门婚事，没有人给我祝福。只有九言，送了一枚他自己做的指环给我，说是送我的新婚礼物。这些年来，父亲彻底断了和我的联系，也不准九言来看我，可其实每年过年的时候他一直都有打电话给我，有时候也会给我传简讯。”
“可是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已经病得这么重了！甚至于他前两个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说他没良心，只知道媳妇忘了姑姑。他当时告诉我他在M国，我只当他是在M国出差，我根本没想过，他竟是病了。那时候，他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医院里，该有多孤单啊……是我不好，我当时就应该追问到底的……”
米歇尔的每一句话里，都透着无尽的悔意。
而她的话，也让我的脑海里忽然有了慕九言病重时的画面感。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身边没有熟悉的亲人和朋友，就那样在那个空荡荡的病房里孤独终老，该有多寂寞。
他那时候，是不是很想我，也很想存希？
可他从来没有打电话给我过，他甚至要求医院在他死后一个月才允许他们把他的死讯通知我。
我不止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甚至是他的尸体他的骨灰，我都没能见到。
这个男人，他可真是狠心啊……
不过他向来狠的，只是自我从见月岛回来后再见面，他的改变太大，我一时间都有些忘了他原本的模样了。
米歇尔把自己的情绪管理得很好，她只放任自己悲伤了那么一小会儿，等我们下飞机的时候，她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了。
她知道，我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存希，所以她也很配合我，帮我瞒着了。
当然，我也明白，存希那么聪明，这件事迟早是瞒不住的。
但是，至少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
存希现在还不到三岁，其他孩子可能还不能理解“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他是明白的。
我不想让他在这个年纪，承受失去父亲的痛苦。
回家之前，我也和我妈打了个电话知会了她一声，同时也和秦管家打了声招呼。
此后，我们就一直避免在存希面前提起慕九言，而存希似乎也随着时间的过去真的把慕九言抛到了脑后。
到后来，他也不再去看慕九言送给他的那组乐高玩具了，也不会再偷偷哭了。
他只是越长大越努力，他主动要求学习各项技能，到了大班的时候，他已经熟练掌握了画画、书法、唱歌、主持等各项技巧。
他还让我给他报了英语网课，全程跟着外教学习发音和语法，到了大班，他已经能看得懂无字幕的全英语动画。
他不止很讨老师喜欢，也很受小朋友欢迎，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都喜欢和他做朋友，我曾经担心的他会因为没有爸爸而被欺负这件事，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生。
每次去开家长会的时候，别的家长知道我是存希的妈妈，总会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包括老师，也总是在我面前各种夸他，说他简直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小天才，还很懂得照顾人。
明明是表扬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感觉对不起他。
其实，我从来没有要求存希要有多优秀，我更不需要他那么早就懂得察言观色，我只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地长大而已。
说到底，是我这个当母亲的，不够称职。
有一次，秦管家稍微喝了点儿酒，在微醺的状态下我说过，存希越长大就越像慕九言了，不是长相上的相像，而是性格和气质上的神似。
慕九言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尤其是从他父母死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那时候，慕九言也不过才五岁，可却像是已经看透了这世间所有的人和事。
秦管家还说，那时候他甚至不太敢直视慕九言的眼睛，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根本就无所遁形。
这两年来，慕九言这三个字几乎已经成了我们家不成文的“禁忌”，我们都对这个名字闭口不谈。
那一天，是这两年来，秦管家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可能是有些醉了，他絮絮叨叨地和我说了很多慕九言小时候的事。
“老先生老太太走的时候，先生也不过才存希这么大，一切都好像才是昨天发生的事啊，可一眨眼……一眨眼……”
话说到这里，秦管家忽然红了眼眶，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
“太太，这两年来，我一直都觉得我好像就是做了一场大梦，一直都没有醒来。我总觉得，等哪一天，我醒了，先生就回来了。”
是啊，可不像是在做梦吗？
这两年，我已经从米歇尔手里接下了整个D&A，在她的帮助下，我认识了不少人，也设计出了不少得到认可的作品，开始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就算我连大学文凭都没有，我现在也已经能立足于这个圈子了。
这是我二十岁，遇到慕九言那一年以前，梦寐以求的生活。
现在，我的梦想实现了，可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
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没有真实感。
就像秦管家说的一样，我也感觉自己一直以来都是在做一场大梦。
也许哪一天梦醒了，慕九言就回来了……
可是我又那样清楚，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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