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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桃影乱舞的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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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清雅手提麻编手提袋,在校门口来回徘徊。由于是外出,不能更好地打扮自己,只有针织外套和牛仔裤方便出行。但还是一早起床精心修饰,将头发编成两条疏松的大辫子,三色丝带缠绕,小巧的钻石耳针,虽未化装,但这些日子来造型师对她和至原的大改造,使她的自然灵气中透出一股不明显的规整的修饰感。

虽然不能以最美的姿态结束这段恋情,但看着镜中清丽爽朗的自己,还是笑了,与平时的自己不一样呢!坠满珊瑚珠子的手链不时作响,上面嵌有玫瑰晶片和浅蓝水钻,清雅看着手链在原地转一个圈,暗自鼓励自己,一定要很幸福,很快乐,在他身边一定会很幸福很快乐的。

红色敞篷双人坐式跑车十分耀眼停在清雅身边,尽管现在是早上七点,没多少进出校门的人,跑车流畅的线条和华丽的色彩还是引来一片惊叹之声,郑绮取下墨镜,看清雅。

前一秒还满脸悲凄忧愁之色的清雅,一看到他的脸,立即换上明朗的笑容,打开车门坐到他身边,亲吻一下他的嘴唇之后,靠在他怀中。

路过认识他们的人发出尖叫声,可是清雅已经不在乎,眼里只有郑绮。郑绮再次发动跑车。

没有问他要去什么地方,清雅在他怀里一会儿睡,时尔又快乐地仰头看他。车速很快,风力强劲,吹得人睁不开眼,郑绮取下墨镜为她戴上,小小的脸立即被遮去大半,清雅笑着取下,重新为他戴上。

开出城后不久,在一处加油站停下,郑绮抓紧胸口的小手,清雅枕着他的肩睡过去,手里拽着她送的那快玉。

低头看这只手,上面还有那天咬下的痕迹,是多久之前的事?郑绮觉得记忆完全是模糊的,没有她的日子,一切都成了混沌。亲吻一下她纤细苍白的手指,郑绮深吸一口气,痛苦闭上眼,心里的伤痛一丝丝蔓延,仿佛要把整个心撕裂。

郑绮。耳边突然传来她轻柔的叫声,郑绮扭头看到她含泪的大眼。不知是何时醒来的,清雅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张开手臂紧紧拥抱住他。

郑绮抚着她的黑发问,吃早餐了吗?

清雅摇头。

郑绮放开她,下车让人把油箱加满,然后看着仍坐在副驾驶坐上的清雅说,下来,我们去吃早餐。

清雅张开手臂,抱。撒娇地看着他。

郑绮没说什么,弯腰把她从坐位上横抱起来,身体越来越轻盈,比一个多月前又轻了好多。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在进入缓慢的死亡状态?郑绮一阵心酸,抱紧她。

清雅环着他的脖子,骄傲地迎接加油站工作人员轻蔑的目光。

加油站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汽车站,车站虽小,还是设有车站餐厅,小而干净明亮的餐室,餐桌擦得干干净净,没有油渍和不明异物。

现在是九点钟,车行了两个小时。餐厅空荡荡,没一位客人,只几位穿蓝色制服的女服务员,看到他们进来,女人们都红了脸,避开目光,却又抑制不住好奇心,悄悄打量他们,看清雅时露出惊艳的羡慕神色。

郑绮将她放下后,有大胆的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郑绮挥手让她走开,对清雅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嗯,清雅乖巧地点头,又拉住他,羞涩要求道,吻我一下。

郑绮弯腰在她额头和嘴唇各轻点一下,清雅开心地笑出声,等你回来,等你。郑绮抚一下她的脸转身消失在另一扇玻璃门后。

清雅好奇地看一眼那些挤在一堆唧唧喳喳说笑的服务员,好几个人用手指她,眼睛上下打量她,也不在意,撑着下巴看窗外的天空。她身上淡淡的高贵宁静气质令那些乡村粗野女孩子望而却步,不敢轻易靠近,只是用眼睛放肆地看她,想引起她的注意,可清雅却沉浸在刚才看到的郑绮的忧伤眼神中,那样的伤痛,他从未在她面前流露过。

他是爱我的,可是由于一些原由不得不放弃爱,即使是伤害自己亦在所不惜,他想给我幸福,却又明显感到害怕。

泪水不知不觉滑到指尖,滴下,嘀嗒!一只大手轻柔地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回头迎上他温柔的眼神,清雅笑着抓住他的手,将食指放进口中,轻咬一下放开。

郑绮将一份火腿鸡蛋放在面前,自己也是一份同样分量的早餐。

这里的人你也认识吗,郑绮?切开火腿,叉一块放进嘴,清雅问,郑绮用最快的速度进餐,是的,这里的老板我认识,刚才借用的是他的厨房。

哦。清雅点头,放下刀叉,规规矩矩坐着看他吃,郑绮将最后一块鸡蛋放进嘴,看她的盘子,把东西吃完。

清雅摇头,推过去,吃饱了,你帮我吃完好吗?

郑绮拿着刀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清雅在这目光的注视下低头,委屈地小声说,可餐具已经脏了。

郑绮把自己的一套递过来。清雅接过,先把叉子放进嘴舔一下,快乐地一笑,这才把东西吃掉。之后,郑绮把餐具收好,原路返回时多拿了一架墨镜,再次把清雅抱回车上,踏上行程。

郑绮喜欢什么颜色?戴墨镜的清雅手拿彩笔和一叠便条问,下面有一盒五彩的荧光笔,应该是上次到教授家去,亚源那小子放在这里忘了拿走的。郑绮看她一眼说,粉红。

喜欢什么水果呢?清雅对男人喜欢粉红色表示惊奇,原本以为冷酷的他肯定会选择黑色。

桃子。

又一个令人惊异的答案。哦。清雅不再问问题,把头埋在挡风玻璃以下,取下墨镜,不停换笔在画着什么。十分钟之后,大功告成,欢呼一声,趴到郑绮肩上,把他的墨镜拿开,一张纸挡住视线,得意地问,我画的,吃着粉红色水蜜桃的郑绮,像不像?

郑绮看了一眼,画的是穿风衣的漫画人物抱着一个硕大的桃子在狂啃,难道这就是她心中我的形象?手挡开,仔细看路面,什么也没说。

郑绮生气了。清雅伤心地说,把纸揉成一团扔到角落里,剩下的便条用旁边的水晶球压住,然后趴在郑绮腿上不再说话。

车行了足有四个小时,穿过市中心,出城,之后,远离城郊,进入荒野地带。沿路植物从城里单调组成各种图形的毫无生气的形象变得生气勃勃,欣欣向荣,一大片,一大片毫无章法地生长,空气不再沉闷,新鲜而舒适,就连天空都变得幽蓝高远,不多的云彩溜过头顶。风中夹杂天然的浓郁花香。沿路山岩一会儿陡峭,一会儿平滑,绿色的田野象一幅幅画卷伸向远方,不断展开。从颜色各异交错分布规整的郊区花田到城外村野的农田,风景不断变化,金黄的油菜花丛中蜜蜂的嗡嗡声清晰可闻,彩蝶悠悠然落在枝头,似乎知道清雅急于探寻大自然这勃勃生机的好奇心,郑绮减缓车速,清雅发出一阵阵惊叹,好几次伸手要去抓蝴蝶,摘野花,吓得郑绮抓住她的衣服不敢放手。

终于就在清雅渐感疲惫,又要睡着时,跑车穿过一片平滑无遮拦的绿野后,进入幽绿的丘陵地带,连续起伏的低矮山峦如波涛起伏后静止不动,满眼的红光刺得清雅睁眼,抬起头,看见周围如梦幻般飘落的粉红色花朵,一片,一片,只微风轻扫,便是数不清的花影乱舞。

粉红色,粉红色!这就是他喜欢的粉红色!清雅急匆匆跳出跑车,感受这被花香包裹的空气,倾听蜂蝶的嗡嗡声。

郑绮看了她一会儿,也下车,踏进被一丛丛桃花树遮掩在背后的绿林深处。

其实也不远,在三四百米处坐落一栋白墙红瓦房的农家院舍,大片的楠木和梧桐,香樟树将整栋房子掩映,按下门铃后,郑绮回头看在花雨中不断旋转的清雅,她已经完全融入那美丽哀惋的景色,展开的白色透明针织衫似乎就是她还未完全展开的羽翼,终究有一天她会乘风离开的,到时就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守着比这十年来更加难熬的孤独,抱残终生,你能忍受吗?那样的孤独甚至比你现在就用刀插进她的身体更加痛苦艰难。

不忍再看,郑绮扭头,红漆铁门吱呀打开,走出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块头男人,雪白的衬衣里透出米黄色的无袖短衫,下巴的胡子修得很是整齐和善精明的相貌因为从眼睛到耳根的一道巨大伤痕显得很凶恶。目光却平和安详,老实巴交的样子,看到郑绮惊得连手上的烟蒂都掉了。大叫,绮,绮!我的天,怎么来了?

双手搂着郑绮的肩猛摇,相对他的热情,郑绮要冷淡得多,但也不是绝对的冷酷,而是淡淡的笑着低下头,说,邵哥,我要进村。被叫做邵哥的人这才看到远处微笑着看着他们的清雅,眼睛一亮,但马上收敛目光,知道郑绮的脾气,讨厌别人对自己的事表现出过多的好奇心和关心。点头,知道了,跟我一起进去取车吧,有些话不得不说。

郑绮回头看清雅,她走到一棵高大古老的老桃树下静静仰望,明亮清澈的眼映出花瓣的影子。然后回头进屋。

前几天进城去见中叔,又在生病,听人说,今年感冒了好几次。邵哥尽量用平淡的口气诉说。

郑绮一阵冷笑,毕竟是老了,他前半辈子作孽太多,遭报应的时候到了。

邵哥叹口气,也不劝他,只说,他向我问起你,我说你也差不多有半年没来,什么也不知道。自从上次的事后你一直没回去吗?

郑绮不改面色,眼睛泛出犀利得刺穿人心的冷光,上次他没死还要我回去,他是不是真的活腻了,明知道我回去一次,他就要死一回?

邵哥打开地下室的门,两个人走进去,都是些农具和一辆雪弗莱高级轿车,一辆山地自行车,半新旧。

仍然对郑绮充满怨气的狠毒话未加评论,又说,听说你获得了牛津大学函授硕士学位,中叔有意让你出国留学,你怎么想?

郑绮皱眉,陷入沉思状态,口气虽还是不悦的,但没了怨气,我的事他似乎知道得很清楚。不过也好,那边教授也问到这个问题,由他那边发来邀请函事情会好办一些,你帮我把签证和另一些出国手续办妥,尽快,我想在半个月之内就走。

这么快就决定啦,外面那个——意识到说错话邵哥立即闭上嘴,脸色变白,恐惧地看着面前这个用杀人者眼光盯着自己的人。

向来如此,说翻脸就翻脸,毫无征兆。他身上的淡漠总让人忽略他是拭父杀母杀人不眨眼的黑帮魔王,但谁也不能惹怒他,惹怒他的人会感到世界末日的来临。

郑绮收回目光,冷冷道,关于这件事你不要在他面前多嘴。

是!邵哥松口气暗自捏了把汗。

郑绮打开那辆自行车,推出地下室,邵哥跟出来,说,章叔这几天酒瘾犯了,可能在镇上喝酒,依儿和章婶在家。

郑绮没应声,推着车离开,邵哥犹豫稍许还是叫住正要踏出门的郑绮,鼓起勇气,大胆说道,虽然你母亲和她我都只见过一次,但她很象你母亲。

郑绮背对他,顿住身形,邵哥脑中哄的一声闷响,几乎要炸开,就要拔腿跑开,惹怒他,他肯定转身就会杀了他,可是移不动脚步,他身上的杀气已经将他笼罩,不能动弹。

但是漫长的两分钟过后,郑绮冷哼一声,什么没说,踏出门。

邵哥一阵虚脱,跌坐在地上,发现自己已经满头大汗,衬衣湿透。从正门跑出一个大胖小子,趴到他身上,大声叫,爸爸,爸爸——刚叫两声,邵哥马上捂住他的嘴,恐怖地看向空荡荡的门口。

郑绮默默推着自行车走在满地花瓣的水泥小路上,心境凄凉。说起母亲,印象里有些模糊了,只有那句决定一生命运的话现在仍能清晰回荡在耳边,还有一些空洞悲切的哭叫声会时不时扰乱无梦的宁静之夜。

走到花树下,郑绮情不自禁抬头看漫天飘舞的花瓣,象一场该大声号哭的泪雨。

郑绮!清雅双手背在身后微笑着向他走来,郑绮看着她穿过重重花雨走来,如同穿过茫茫人世走向他,没有动,熟悉的悠然香味轻轻扑过鼻尖,清雅张开手臂踮脚抱住他,希望永远陪在郑绮身边。

如此贴心温暖的一句话,却将郑绮心中的某根弦“嘭”的一声划断,余音缭缭,余音缭缭,为何却是如此的悲伤。郑绮放开自行车紧紧拥抱她。

(2)

清雅不知道这片桃林有多宽,好象没有尽头。自行车在高大的桃树下穿行,时不时透过稀疏的树木可以看到外面无穷无尽的粉红色,原本温柔的粉色一大片,一大片组成娇艳的红,红得刺眼,红得暴虐。清雅抱紧郑绮,靠在他背上,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落英缤纷,心里感到隐隐害怕,这样的花瓣飘零似乎是一种不祥的预示,眼前的落花好象组成了一首没有歌声的悲伤序曲,清雅咬牙忍住泪水。郑绮悄无声息骑着车。

穿过浓密高大的老树林,骑上一条稍宽的乡间小道。春日和煦的阳光象是来自天堂的圣洁光芒,万丈金光从四面八方突然袭向逃出阴影的两个人,清雅一时受不了,把头埋在郑绮背上,稍好之后,才抬头看四周,视野突然开阔起来,两边土里的桃树很年轻,大概在五六年左右,两三个人高,所以光线甚好,桃树们或娇羞或妖娆向这两个难得的客人展示自己美丽的身姿。管理得相当好,树下杂草很少,一片片粉红色花瓣,将低矮的小草覆盖,不多的异色野花星罗棋布交错出现,好象是这片深红海洋里几个调皮的弄潮儿。

清雅看着从眼前飘过的桃花,这些落花,这一场场没有声音的花雨,象是一个残酷的刑场,温柔变成残酷,温暖变得冰冷可怕,先前的欣喜转为无以言说的忧伤,心口被堵住,不能呼吸亦不能哭泣,仿佛置身于得不到拯救的地狱火海之中,阳光成了暴君,这片大自然刑场的主宰者,它刺眼的眩目光芒根本就是在大声嘲笑人类,向人们夸耀自己的强大无所不能。再也不能忍受,清雅眼前一片昏暗,手无力抓住郑绮,松开,落下车,倒头栽在土中,郑绮吓了一跳,慌忙停下,仍掉车,跳到土中,扶起趴在地上无力的清雅,她满头冷汗,脸色苍白,手脚冰冷。

清雅,清雅,怎么啦,你怎么啦?

清雅听到急切痛心的叫声,恢复神智,睁眼露出苍白的微笑,伸手抚摩他的脸,郑绮别担心,我没事。

郑绮狠狠拥住她,发抖地抱紧她,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清雅?

清雅环住他的脖子,虚弱叫他,郑绮,郑绮,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放置在这片绝望之地,为什么你不肯向我们伸出手来。我是那么爱你。我该怎样做才能拯救你,告诉我,我的爱人,弱小的清雅怎样才能拯救在痛苦中挣扎的郑绮。

不要,不要拯救!清雅。郑绮闭上眼,沉声说,我要你活着,我要你转身,不再看我,我要你幸福。

可清雅死也不愿离开郑绮!清雅哭叫道。郑绮抱紧她不再说话。两个人相拥在这没有人烟却热闹非凡的野地,嗡嗡的蜜蜂震翅声萦绕在耳边。

怕清雅再受不了太过繁盛的景象,郑绮决定暂时停留。

精神恢复后,清雅拉着他在树林间轻盈转悠,不时停下伸手接如雨的落花。

郑绮!从身后蹦出来趴到他背上,郑绮拉下她来,珍惜地看着她,热烈而仔细,仿佛要将她此刻美丽快乐的容颜铭刻在心。

清雅踮脚捧起他的脸,轻柔缠绵地与他接吻,把所有不能以言语表达的情意传达给他。然后便到各处采集野花,蓝色,紫色,黄色的美丽花朵扎成一束一束用草连成一串挂到树枝上,郑绮靠在树下看她越走越远,叮嘱道,别走远,清雅,会迷路的。

不会,你看。指了指树上的各色花朵,笑着又低头采起来。

郑绮静静仰着头。这片上苍,仍然是恨啊!你从未做过任何努力改变我们的命运对不对,仁慈的上帝。哼!真是讽刺,你从未对谁仁慈过,你只是在用你的权力揉烂我们,我从未敬畏过你,即使我信仰拯救,但是并不相信,不会相信你!我对你的蚀骨仇恨永远不会消除,你要发怒吗?哈哈,你来不及降罪的,我即将离开,放过你纯白的女儿吧,用她对你的忠诚来消弭你的怒意吧。我不乞求宽恕,把你企图加诸于她的任何苦难都施加在我身上,看看我们到最后谁能得胜!我多想遗弃你,成为永世的漫游者,可是每个人都应有个家,有个归处,不是吗?嘲笑吧,嘲笑吧,因为我对你无可奈何,憎恨你,却有不得不臣服于你,多么可鄙,无所谓,我本来就是污秽猥琐的灵魂组成的——

啊!清雅的尖叫声唤回深思漫游的郑绮,吓得他六神无主,大叫,清雅,清雅,你在哪里,在哪里?寻着野花找去,急切的脚步声惊起林中大群的飞鸟。

清雅!郑绮四处搜寻,最后在一株高大的桃树下看到她蜷成一团的身影,脖子上挂一串花朵,两只手紧紧捂在胸口,抱着什么东西,紧张盯着某处,走过去,清雅看到他,大叫,小心,郑绮,那,那边有蛇。

郑绮看向她指的方向,草丛一动,一条黄绿色的蛇瞬间消失。手里拿的是什么?语气甚是严厉,吓得清雅脸一阵白,惊恐万分地看着他,手松开,一只褐色的小雏鸟从她怀里挣扎着探出脑袋。

知道吓到了她,郑绮缓和脸色走过去,蹲在她身边,清雅胆怯地把小鸟递给他,刚才看到它掉在地上,那条蛇——

看到郑绮又变严肃的脸,连忙闭口,委屈地低头,泪水滑到嘴角,郑绮接过鸟儿,轻柔地将她拥入怀中,叹口气,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叫自己怎么放手,怎么舍得放手?

郑绮,你生气了吗?清雅擦掉泪水,仰头问他,郑绮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说,没有。向上伸出手,让掌中的小鸟起飞,显然它刚学会飞翔,在掌中几次振翅才踉跄着飞离郑绮的手掌,努力飞向天空,好几次体力不支往下栽都没有落下,清雅抓紧郑绮的手,紧张不安地看着这一幕,当鸟儿再次冲向云霄不再回返时,清雅回头看到阳光中的郑绮在微笑,他的眼神是那么明朗,充满希望,专注看着天空渐渐消失的黑影。

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脸部每一条曲线都在阳光中焕发出柔和的光芒,黑发随风轻扬,清雅跪在地上,环着他,贪婪地看,要把这笑容的每一细节装载在记忆中。

郑绮保持笑容,低头,用奇怪的孩子气的眼神看她。清雅感动得泪流满面,这笑容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是的,他在对我微笑,向我卸下心防!清雅吻住他,郑绮,我爱你,我爱你。两个人倒在草地上,仰面看着头顶的蓝天,桃树,飘舞的花瓣,清雅起身趴到郑绮胸口,现在想跳舞,郑绮。

跳什么?

华尔兹,和爱人一起。说完把郑绮拉起来,两人在花树间相拥旋转。

可惜没有舞裙,不然清雅会把最美的舞姿献给郑绮,但我还是要送给你一支独舞。把郑绮牵到桃树下,让他坐下,然后自己踏上软绵绵的草地,仰头,展开手臂,薄薄的针织外套象羽翅一样迎风展开,没有音乐,没有舞台,借着这风声,蜜蜂的嗡嗡声,大自然一切悠然和谐的声响,随着飘落的花瓣旋转,迈开舞步,每一身姿,每一眼神都是献给深爱的人。

郑绮看着她的舞姿,温暖的阳光象软软的丝绒被盖在身上,半闭着眼,阳光下的那个芊芊身影,她是现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牵动自己灵魂的人,不知不觉,身体随着她旋转起来。

要抱紧我哦,象天使一样守护着我。

我们一起飞吧!

旋转的眩晕感,风的声音,温暖的感觉,温暖,虚幻又真实,心里一片空虚,被冰冷的孤独寂寞包围。郑绮紧张得迅速睁开眼,看到她柔美的脸就在身侧,眼角挂着忧伤的泪水,心疼地为她抚去脸上的花瓣,对不起,清雅。只有这么一句话,为曾经多次的伤害,为即将到来的彻底毁灭,郑绮轻声道歉,抱紧她。清雅,请你憎恨我吧,你的憎恨会让我活得更好,我不配得到你的爱。

清雅轻哼一声,习惯性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露出笑容,鼻尖抵在他脖子边。郑绮再次安心闭眼,梦中听到她的笑声,清脆而甜美,一声声呼唤他,郑绮,郑绮,郑绮——

(3)

听到恼怒的叫骂声,清雅醒来,睁眼就看到他的眼睛,绽开笑容,叫他,郑绮。他也绽开笑容,脸上染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温暖象此时照在两人身上的阳光一样流动在两人之间。花瓣飘落是一场华丽的雨。

突然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你是谁?童稚的声音突兀打破这片宁静,清雅吓得躲进郑绮怀中。

另一边不远处传来盛怒的叫骂声,亚源,你找死,挡我视线了,滚开!

好厉害的声音!

郑绮一把推开被叫做亚源的男孩的小脑袋瓜,扶清雅起身。

绮哥,她是谁,是谁呀?好漂亮!亚源围着清雅直打转,脆生生连声问郑绮,摇晃着圆溜溜的聪明脑袋上下左右打量清雅。清雅被他看得满脸通红,窘迫地躲到郑绮身后,不敢看他。

臭小子,我警告过你,不要防碍我拍照!另一个男孩肩上背三角相架,胸前挂银光闪闪的佳能数码相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把揪住亚源的耳朵,亚源大叫,伸手拉郑绮向他求救,绮哥,绮哥,救命,亚轩会杀了我的。

郑绮没理他们,为清雅拿下头发上的花瓣,低头亲吻一下她的头发,清雅我们走吧。

嗯。清雅点头,牵他的手,回头看还在撕打尖叫的亚轩亚源两兄弟,一个十二岁左右,一个十岁左右,相当漂亮的男孩子,有着都市男孩的干净,洗练,精明,自信。

随着郑绮坐上车,清雅看到那两兄弟也各自骑上不知哪里拉出来的单车,跟在后面。奇怪的两兄弟,真有意思!清雅笑出声,把脸贴在郑绮背上。

夹道的桃花开得更繁盛富丽,温暖的阳光追随穿梭在乡间小道上的四个人,桃花花瓣奢侈富丽地四处翻飞,浓郁的花香已经完全融入体内,不再清晰可闻。

车行到一条小溪边停下,郑绮把车放到一棵桃树下,快步走到溪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身后正在看周围环境的清雅,温和叫她,清雅,走吧。

好!清雅开朗一笑,正要迈步跟上,听到身后传来“哐啷”的声音,亚源大叫一声,回头看时,又是一声“哐啷”的混乱声音,车链发出沙沙的声音,亚轩粗暴的咒骂声在这片宁静的桃林深出显得格外刺耳。

亚源,你没长眼睛吗?走路都摔跤,要是我的相机被砸坏,我就把你小子的骨头拆开!

混蛋,还不把车给我搬开,要把我压倒在下面什么时候?

哎哟!你就不能轻点吗,笨蛋!

亚源的自行车打滑撞上一棵桃树,紧跟在后面的亚轩也遭殃,两个人摔成一团。

对亚轩不停的咒骂,亚源好象已经习惯了,笑着一边道歉,一边把压在他身上的自行车扶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车龙头。

可恶!亚轩用力蹬开被抬离身体的车,亚源咚的一声摔倒,自己又被压在车下。哇呀,亚轩快把车拉开,我的衣服被挂住了。

叫什么叫,自讨苦吃,等会儿!亚轩不耐烦地骂一句,根本不理会躺在地上哭嚎的亚源,把自己的车拉起来放到郑绮的车旁边。亚源愁眉苦脸地看着无情的亚轩。

还好吗?你等一下,我这就把车移开。清雅轻柔的声音在亚源上方响起,亚源眨着眼,看她费力拉开单车,清雅不会掌控车,车被拉起又倒向另一边。

自不量力!亚轩走来看到一脸苦相不知该怎么办的清雅挖苦道,粗鲁地接过,用力把它摔到地上,被戳到痛处的清雅心一收缩,没有言语,转身扶起亚源,衣服被划破,腕上划出一道血口,清雅心疼地为他吹,痛不痛啊?

亚源傻呵呵笑着摇头,看见清雅眼中有泪光,连忙安慰她,没关系,清雅姐姐,亚轩人很好的,就是性格太粗暴,我和依儿都喜欢他。

清雅偏头问他,依儿,她是谁?

亚源正要说,远处郑绮再次叫清雅,清雅放开他,追上去。

溪流不宽,两三米左右,没有桥,只刚露出水面不多的褐色垫脚石。溪水清澈见底,水流不急,铺满花瓣,清雅小心翼翼踏在石头上,对面刚才凶巴巴的亚轩竟然拿起相机,镜头对准她,不停按快门。

走到溪中央时,看见花瓣下面有黑影闪动,便蹲下仔细看,是一群黑色和银灰色的小鱼苗。大小不一,身形不同,其中还有青色和红色的,形成一定的队列在石缝间穿过。

这条小溪是五里外大河的上游,每年都会有大量这样的小鱼苗迁移到下游河中,特别是春季,上游的鱼卵大量孵出,经过一段时间的生长,便会在天气变暖的这个时节结队游向下游觅食。你来得不是时候,如果在河汛期,就可以看到鱼潮了,那时成千上万的小鱼苗从这里游过,不时有小鱼跳出水面,有的甚至能跳到这么高,碰到桃子。亚源伸出手划出大约一米高的距离,清雅睁大眼,发出惊叹声,好厉害,简直就是鱼跃龙门。可为什么是在鱼汛期呢,平时不可以吗?

因为汛期中水温会上升三到四度,饵料丰富,小鱼们没有母亲,肯定要向饵料多的地方游啊,后面的鱼如果赶不及,就会在河水退去时留在岸上,被渴死晒成鱼干。我和依儿经常到附近河滩上拣鱼的。亚源蹲在清雅身边,看着水里的游鱼说,眼神专著清亮。

清雅不得不称赞他,你这么小就懂得了这么多东西,好厉害!

亚源摇头,并不自满,说,这只是最基本的地理学知识,要想学好生物学没有丰富的地理知识做支撑是不可能的。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象妈妈那样做一名优秀的生物学家。

清雅羡慕地看着他,这么小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目标。而自己呢?不禁自问,或许人越大,所能坚持和愿意为之付出的东西就越少,手里握有的不确定的东西就越多吧。扭头看向郑绮,他正倚在一棵楠木下静静仰着头。

亚源站起来,走吧,清雅姐姐,绮哥在等你呢。

郑绮在等我,是啊,他在等我!清雅嚯地站起身,刚走两步,就感觉脑袋沉重,看四周的景物,一切都颠倒了,天旋地转,树下的郑绮注意到她的异样,起身走来,清雅伸出手,可是来不及了,一片冰凉将自己包围,背上传来尖利的疼痛,哗哗的水声听起来悚然可怖。

她想叫他,郑绮。想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的,要用尽生命的余灰留在他身边,告诉他,如果不能拯救他,就陪他一起毁灭。

可是好冷啊,好冷,象去年平安夜的那场雪,浸得骨头都凉了,心都被冻僵了,但是他听不到她的呼唤,消失在黑暗中,后来心里不知为那一瞬哭过多少回,泪都哭干了,榨出了血。

一直都想问他,是不是爱她的,尽管不用问,他所做的一切都在表明,他深爱着她,可是清雅却渴望哪怕一次他能对自己说出口,就象哪怕一句话向她诉说他的恐惧与害怕。但是他从不愿与她分担,他宁愿一个人作为虔诚的朝圣者枯死在通往信仰的道路上,也不愿让她承担分毫。

郑绮,清雅已经没有了力气,清雅在大口呼吸,想要存活,想要保存我们的爱,我们的希望,我们的幸福,可是清雅不能不下沉,我的身体已经枯竭衰退,郑绮,清雅不愿意离开你,也不能离开你,清雅已经不能再回头,不能再回到小衍身边,任他拥抱亲吻,因为清雅爱的人是你,郑绮。

哗啦啦的水声混杂着郑绮狂暴的叫喊声,意识渐渐模糊的清雅睁开眼,打个冷颤,抓紧他的衣襟,郑绮,我爱你。可惜郑绮没听到,从水中把她抱上岸,放在草地上,为她把溅在脸上的水擦去,焦急地问,是不是很冷?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回去换衣服。

清雅摇头,起身抱住他,郑绮,陪在你身边,就心满意足,什么不会再想,再害怕,清雅是真的,真的很爱你。抬头看那被参天大树遮蔽只剩一隅的湛蓝天空,微风轻拂,一切都静止不动,时间在另一个空间敲打着,溪流对面飘来的桃花花瓣无法触及的飞舞,落下。

亚源脸红到脖子根,双手捂住脸转身面对大楠木,不敢看他们。亚轩坐在一丛翠竹边的大石头上,对着他们谨慎按下快门。

郑绮无奈而心伤地抚着清雅的背,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无怨无悔,清雅?

清雅摇头,不知道,郑绮,好象是你创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那样的感觉。

郑绮的心强烈地收缩一阵,女人是男人的一根肋骨,只能被呵护,不能被伤害。可是,可是,郑绮看周围,明亮温暖的阳光是那么的遥远,这里是梦的结界,它庇护不到与它毗邻的那个世界,在那里自己必须是孤独的,在那里没有一样东西会长久存在,是的,一切都会被毁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多么的可怕啊。郑绮脸上突然浮现可怕的讥诮笑意,讽刺,恶毒。从镜头里看见他这副模样的亚轩,吓了一跳,抬起头来,不知他要干什么。

这时清雅放开郑绮,低下头,紧张而羞涩地问,郑绮,虽然知道答案,我还是想问,你,爱我吗,爱清雅吗?告诉我,你爱我。

环在身上的手变僵硬,冷冷扶正她,郑绮一直没回答,虽然害怕得发抖,清雅还是抬头看他,立即惊呼一声,向后仰,手撑住地面,无法相信地看着面目表情如此凶狠残暴的郑绮,他用狩猎者的无情目光看她一眼,张口,满含笑意的话充满嘲弄,我为什么要爱你,清雅,难道爱与不爱,于你,真的那么重要?

清雅面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我,我,不是,郑绮,我,只是,不想让自己爱得那么软弱,我觉得自己离你忽远忽进,好象爱的根本就是一个梦幻,在靠近你时,你又突然离开了,但又不知为什么它又好象一直在身边,我,我太不确定了。

是吗?郑绮郑绮张开嘴无声大笑起来,笑得畅快淋漓,好象听到了平身最大的笑话。

亚源发抖地蹭到亚轩身边,亚,亚轩,绮,绮哥是,是不是疯了?

亚轩也吓得够呛,捂住亚源的嘴。虽然从未见过郑绮如此凶恶的一面,但从小就在他身上感到危险可怕的气息,如果现在有人打扰他的话,他一定会将他杀死,撕碎。

清雅吓得连连后退,郑绮,郑绮,你怎么了,怎么了呀,为什么要吓我?你不要吓我,求你了,求你。

听到哀求声,郑绮骤然顿住,低头看清雅,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象野兽一样威胁她,向前迈一步,清雅尖叫一声,抱住自己。

你怕我,清雅,你象其他女人一样怕我。什么不确定,清雅,你太确定了,甚至还爱得很无耻呢。你不是在用身体引诱我,而是用灵魂,你在出卖你的灵魂,清雅,怕吗?哈哈哈——

女人都一样,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只是一种感觉,女人不是都喜欢忽远忽近的梦幻感觉吗,你不是也喜欢我的冷漠吗?哼哼,我的冷漠激起你的女性冒险欲的本能,你爱那种征服的**,你没和男人上过床吧,你应该试一次,你的灵魂,就是爱那种感觉,甜蜜的痛苦。你不断靠近我,不断激起我的同情心,使我一次又一次地靠近你。你清楚明白地看到我在同自己作斗争,我喜欢你,但又感到害怕,这也是一种痛苦。多么的可鄙,你一举获得双份的享受,既在自己的灵魂中享受那醉生欲死的快感的同时,又因看到我的痛苦而欢喜而高兴,你比我还恶毒,美丽的女人总是恶毒的!你以为自己是纯洁善良的吗?多么的自以为是!清雅,扒光你的衣服,亲眼看看自己有多丑陋多肮脏吧。哈哈哈——女人,女人啊,为爱情而生的生物,没有了爱情就如同离开水的鱼瞬间就死亡。

不,不,不,我好象,好象错了,错了——郑绮面红耳赤,双眼充血,咬牙切齿捏紧拳头对做在地上已经被恐惧吓得不能动弹的清雅大吼大叫,扭头无意识地看四周,仰头野兽般狂啸起来,山林为之震动,清雅捂住耳朵一声声尖叫。

亚源吓得抱住亚轩上窜下跳,不知该怎么办。亚轩相机都拿不稳,滚落在地,满头大汗,瘫倒在地上,亚,亚源,快,快去找章叔,章叔,绮哥,绮哥他疯了。亚源恍然大悟,连滚带爬跑上这片树林唯一的山石小路。

我好象爱着清雅。郑绮止住啸声,低下头,踉跄着,身形不稳看周围的树木。我爱她,但是我要杀死自己才能得到爱,才能得到幸福。爱情让我迷了路,让我失去了方向,消弭了仇恨。但是母亲啊,儿子的一切都是你,是你塑造了他的灵魂,他是你的,他是你仇恨的承载体,你已经为儿子指明了前路,杀死你的爸爸!你叫他杀死他的父亲,是的,我是为此而生的!

哈哈,清雅你是不会死的,你不是还有子衍吗?哼哼,哈哈,你不爱他,你告诉过我,你不爱他。不过无所谓,爱不爱,于我都无所谓,我只要活着就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活着就是幸福,就是快乐。掐死一切的希望,活着,杀死所有的生物,只留我一个人看世界末日,哈哈——

善恶是非到底是什么,何为善,何为恶,何为对,何为错,这些东西又关生存什么事?啊!告诉我,清雅!郑绮咚地一声跪在清雅面前冲她大吼,抓住她猛摇,清雅的头发散开,无助地看着他,郑绮再一次嘿嘿笑两声,扔开她,声音沙哑疲惫,人生不是只有生和死两种状态吗,为什么偏偏要那样的复杂呢?既然死是绝对的否定,那么生就是一切的肯定,如此一来便无所谓善恶是非,生存就是一切,活着的才是真理!什么抢劫,掠夺,污辱,践踏,所有的一切,所有一切的过程在,生,这一整体的庞然大物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可笑,清雅,生之为何?郑绮泪流满面,伸手为清雅抚去满脸的泪水,可怎么擦也擦不完,它象一条淌不完,流不尽的泪河。

清雅悲怜地看着他,发不出声音,起身用力抱住他,大叫,郑绮,生是爱,人活一世就必须爱一世,不要这样,郑绮,你不是一无所有的,你的人生不是从生到死的简单线条,不是!

不,不——郑绮笑着仰头,清雅,生,就是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杀死他人,存活自己!如此而已,清雅,如此而已。清雅为什么要爱这样的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改变了一切,你让我感到温暖和希望,清雅,你让我的世界观这一固体概念在这温暖的包裹下变得不确定动摇起来,它们在升腾蒸发,并且在无可挽回的消失。清雅,我怕,害怕,清雅,现在我感到自己的心脏没跳动一下,就换下一批又一批的血液,我感觉自己在消失不见。清雅。我不敢爱你,我的世界是那样的残酷,我怕无论自己怎样爱你,保护你,你都会象母亲一样消失,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存活,清雅,我的世界已经崩塌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不能失去你。郑绮的声音渐渐变得力,脑袋耷拉在清雅肩上,清雅也感觉自己越来越无力,胸口血气翻涌,收拢手,环住他,抱紧他,郑绮,没有关系的,没关系,崩塌了,我们一起再重筑它,重新塑造一个新的灵魂与**,温暖的,有希望的活着。清雅将自己的骨血给你,让你再生,郑绮,清雅爱你,爱你的善与恶,不会嫌弃你分毫。或许你说得对在心底我确实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引诱你,可爱本来就是相互之间的吸引。我不怪你,不怪你,你对这个世界的诅咒太深了。清雅不期望完全拥有你,只愿意陪在你身边,陪你走完这凄凉的人生之路,请你相信,我——爱——你,真的——是——爱你——的,正是——因为出卖了——灵魂——才——才——爱上你的。

大篷的鲜血涌出嘴巴,清雅明亮的眼睛暗淡下去,环着郑绮的手松开,向侧倒下,郑绮不知何时昏迷的,失去清雅的支撑也倒在她身上。

亚轩还蜷在石头上不敢动,远远看见他们再没动静才爬下石头,怎么也站不起来,他已经被吓得全身脱力。

从浓密的树叶逢中直射而下的阳光打在两个人身上,树叶的击打声,风声还是那么悠然宁静令人神往,远处飘落的花朵象一片血红的雾影惨烈而悲凉。

轻盈单调的脚步声自树林外的小路传来,亚轩扭头,粉蓝色的小衣裙在高大的树木间不停闪现,浓郁的花香渐渐靠近。

轩哥哥,绮哥哥来了吗?童稚的女声清脆而甘甜,脆生生如甘泉落下的“叮咚”声,蓝色的身影站在树林口,及肩的黑发随风拂动,小脸清新柔美,尖尖的下巴,鼻子小而可爱,浑浊的眼睛没有焦点。手提一个与身形不相称的大花篮,里面插满白色的百合花,刚才的花香便是来自它,她就是亚源口中几次提到的依儿。

亚轩无力地哼两声,啊,来了。可是晕倒在那边。亚源和章叔呢,怎么还没来?稍稍驱除心头的恐惧之后,亚轩站起来,双腿不停打颤,这就是爸爸口中“杀人魔王”的真面目吗?亚轩后怕地想,可是在心里他还是尊敬这个从小把他当弟弟看的哥哥,不管怎样,他还是我的绮哥。

依儿提着花篮走过来,眼睛没动,显然看不到任何东西,说,章叔到镇上喝酒还没回来。

什么?亚轩跳起来,又问,那亚源呢?

将花篮放下,依儿径直走到郑绮身边跪下,源哥哥在花圃,刚才他来找章叔,没在,之后便一直呆在那里。

该死的,这个臭小子!亚轩咒骂一句,捡起相机放进花篮中,依儿伸手摸摸郑绮,咿,怎么还有一个人,轩哥哥,是谁呀?

哦。亚轩无精打采地走过来,把郑绮从清雅身上拉开,算是绮哥的女朋友吧。

依儿皱眉,可他们为什么会昏倒,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吗?

亚轩苦笑,抚顺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章叔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这几天一直是傍晚回来的。

唉!亚轩苦恼地叹口气,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我可没力气把他们拖回去。算了,依儿,你回去准备两套干净衣服,让章婶熬点粥,我在这里等他们醒来。

好!依儿快乐地应声站起来,转身提花篮。

对了,我的相机在花篮里,小心点。顺便到花圃把亚源踢出来,要是他钻在那些花花草草里不动,就用树枝把他赶出来。

是,依儿一定把源哥哥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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