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主人？”
一道尖细的声音把陷入回忆的段毓拉回了现实，她坐起身，看到被自己踢了一脚的辛格委委屈屈地缩在一边，心情莫名其妙的舒畅起来。
辛格简直是个话唠，如果可以的话，它可以把它刚刚进入罗索维家族开始一直到现在这两千多年来发生的事情絮絮叨叨地说出来，而且每一段故事都要重复无数遍，她这五年来没少受它荼毒。
“咳咳！”她轻咳一声，用脚蹭蹭辛格，放缓声音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别总是守在我床边，也别每天说一大堆废话。”
她抬脚来到洗漱间，尽管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五年了，她变成外星人已经五年了，至今还是无法完全适应这个身体。
瓦沃尔人的外形跟地球人有些不同，具体表现在外貌上。他们的肤色为单一的乳白色，发色为单一的纯黑色；他们没有眉毛，因为高度发达的原因，眉骨突出，头颅略大，几十股又粗又黑的头发编成股垂在脑后，头发里面隐藏着瓦沃尔人的胶索，类似于神经突触，具有传递信息的作用；他们的眼睛是像猫咪或者蜥蜴一样的竖瞳，颜色各异，两边的耳边又尖又长，长的高过了头顶一截。此外，他们的脸上天生就带有奇形怪状的图腾，这是身份和血统的象征。
段毓的眼睛是天蓝色的竖瞳，她揉了揉尖长的耳朵，对着镜子张大嘴巴，两排尖锐的牙齿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唔……”将镜子里的自己打量了一遍，她眯着眼睛自言自语：“还不赖嘛。”
按部就班洗漱完毕，段毓走进卧室，对立在门前的机器人打了个响指，“辛格，走！”
“是的！主人！”
两人离开房间，一步步走下了楼梯。段毓见跟在身后的机器人出奇的安静，她暗地里笑了笑，停下脚步问道：“辛格，你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主人！”
“真的没有？”段毓故作严肃状：“每次你不开心的时候会喊我主人，开心的时候会喊我帕帕。”
“是，是吗？”可能是心虚的缘故，辛格的灯泡眼有些闪烁不定。
段毓回过头，阴着脸故意恐吓：“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都快被你搞的幻听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将声音压低：“每次上床之前，你的声音就会在我的脑海里萦绕，弄得我睡觉都不安稳。”
辛格羞愧地低下头，不安地搓着手。
段毓心里偷乐，脸上却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嗯，不过看在辛格常年侍奉罗索维家族的份上……”
辛格听了后抬起头，似乎在期许些什么。
她轻咳几声，正色道：“我决定宽恕你的啰嗦，让你继续留在家族身边。”
“太好了！”它兴奋地眨着灯泡眼，一下子蹦到扶手上，顺着楼梯往下滑。
段毓看着辛格屁颠屁颠的欢快样子，好笑地摇摇头，也跟着它一起坐上扶手滑了下去。
她跟辛格你追我赶，不一会儿就到了应南孤儿院的餐厅，此时餐厅里已经坐了几十个小孩，他们大多跟段毓一样是战争遗孤。
段毓找到一个空位坐下，保姆机器人立刻给她送上了热腾腾的饭菜。这些饭菜在段毓看来非常丰盛，但在瓦沃尔人看来却算不得什么，瓦沃尔人的食量比地球人大，而且她这副身体还只是个小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吃的非常多。
段毓所居住的应南孤儿院位于瓦沃尔星球的灰啼树区，灰啼树区是一块独立的小型大陆，同时也是瓦沃尔星球上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贫民区。尽管只是个贫民区，这片区域的城市建设也胜过地球上的那些发达国家。
应南孤儿院并不是灰啼树区上唯一一家孤儿院，却是最穷最破败的一家。这家孤儿院只能靠着微薄的救济金勉强度日，他们甚至没有经费来修葺那些早已报销的机器和家具，整间孤儿院只有三个保姆机器人，还是最廉价最老旧的型号。
所以不难想象，应南孤儿院的外形就是一栋破旧的大楼，上面爬满了灰啼藤蔓。如果不是这栋建筑物里灯火通明，谁会想到里面还住着几十个孤儿？
段毓自从能说一口流利的瓦沃尔语后，辛格就向应南孤儿院董事会解释了她的病情，而董事会似乎被它所描述的“创伤打击后记忆缺失”说服了，他们不仅准许她自由活动，还批准她可以进入灰啼树公立学校学习。只不过孤儿院床位有限，她还得继续住在特殊待观察儿童病房。
灰啼树公立学校是一所完全免费的学校，由灰啼树区政府出资建立，每个瓦沃尔儿童都可以去接受义务教学。段毓今年十岁，也就是地球人五六岁的样子，刚好到了进入学校的年纪。
今天是去学校报到的日子，她的心情未免有些激动。段毓快速吃完盘子上的饭菜，跟着辛格一起走出了孤儿院。应南孤儿院处于整个灰啼树区的F扇区，位置很偏僻，就连学校的校巴也不会经过这里，所以她必须得乘坐悬浮列车才能到达目的地。
悬浮列车是灰啼树区里常用的捷运交通工具，依靠反重力系统漂浮在轨道上，速度非常快，只需半个小时就可以抵达灰啼树学校所在的B扇区。不过F扇区的站台实在有些远，她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到。
这个站台非常大，就算立在门口也一眼望不到尽头。各色各样的瓦沃尔人在站台大厅里来回穿梭，段毓看的目不暇接。她以往都是呆着孤儿院里认真学习瓦沃尔人的语言，最多也是在周边的街区走走，却从来没有到过如此人多的地方。
实在是，太繁华，太神奇，太匪夷所思了……
段毓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到了某部好莱坞科幻大片里面，身处一个无法理解的科技时代，形状各异的机器人，随处可见的全息影像和全自动产品，还有那些行人身上携带的各种微型装置。
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叹为观止，虽然之前在白球内学习的时候也了解了一些，但白球毕竟是以启蒙为主，很多东西的原理她根本搞不清楚。
段毓的身高只能到瓦沃尔成年女性的髋部，此刻，她正仰起头，惊讶地四顾张望。
川流不息的瓦沃尔人，还有他们身上电子设备传来的“嘀嘀哒哒”声。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开始渐渐加快，呼吸开始渐渐加重。
唯有空气中传来的灰啼树香味才能让她觉得熟悉和心安。
“帕帕？帕帕？”
站在旁边的辛格扯了扯她的衣服。
段毓猛然回过神，知道自己刚刚太失态了，她假咳几声，问道：“辛格，我们现在应该干嘛？”
“买票啊，帕帕！”辛格指了指大厅里某一个角落，那里立着几台巨大的机器。
她点点头，朝那里走去，刚靠近其中一台机器时。那台机器的显示屏幕突然打开，一个成年瓦沃尔女性出现在屏幕上，她对着段毓礼貌地点头示意，开口说道：“尊敬的客人，莫谷拉公司旗下站台机器人D12系列第3189号为您服务，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咦，这不是育婴宝球里面的那个温柔女教师吗，难道是同一家公司出产？段毓暗自猜测。
“你好，我要买票。”
“购票服务已启动，请问您要前往何处？”
“我要去B扇区的灰啼树公立学校。”
话音刚落，这台机器突然放出一道光圈，从她头顶一直扫到脚尾。
“扫描完毕，根据《瓦沃尔联邦法》，二十岁以下儿童无需买票即可免费使用悬浮列车。请把左手放入下方的登记区登记。”
“啊？”段毓看到屏幕下方出现一个深深的槽口，她试探着把左手伸了进去。
只见手掌里面闪过一道微弱的光晕，接着无端出现了一块薄薄的透明晶片，晶片表明布满了纹路。这时，槽口内发出一股诡异的蓝光，只听“滴”的一声候，屏幕上的女人说道：“登记完毕，感谢您的合作！”
段毓看着显示器慢慢变黑，收回左手，对站在旁边辛格问道：“刚刚我手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你的身份证啊。”
段毓惊讶，继续问：“你不觉得身份证安在手里面很不安全吗，万一被人砍掉左手怎么办？”
辛格歪着脑袋，思考着说道：“对喔，万一被人砍掉了岂不是没有身份证了？”它沉吟一番，又说：“不对不对，我记得这种晶片是每个人特有的，没有了可以重新补办一次。”
“傻瓜，如果连左手都被砍掉了，还怎么辨别身份？我想一定有什么保护措施吧？你不是号称活了两千多年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辛格的两只灯泡眼闪啊闪，支支吾吾道：“人老了，记性就差了……”
“你还有记性，你不就是机器人吗？机器人应该有自己的记忆芯片吧？”
辛格摸摸自己的铁头，语气有些羞赧，“你知道的，我都算是老古董了，记忆芯片的储存空间根本不够用，这两千多年，我只挑了些有意义的回忆存进记忆芯片里，其他都给删除了。”
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说罗索维家族吗？段毓想起辛格至今还记得罗索维家族的每一个人，它甚至可以如数家珍般把他们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段毓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她一拳砸在辛格头上，骂道：“你这死机器人，净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哎哟，帕帕！你轻点！”
段毓和辛格从免费通道进入了候车区，刚好赶上一趟到站的列车。悬浮列车的轨道建立在空中，所以她一上车就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入迷地观看着沿途的风景，她发现越是靠前的扇区，建筑物就越是高大漂亮。照这么看来，应南孤儿院所在的F扇区还真是贫民区里面的贫民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