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一周的实习时间里,年轻的见习生费莉萝小姐每天都有一丝不甘、嫉妒、与好奇。好像做事情都慢了半拍,就如一块单核的CPU,突然被插入了一个需要分出那么百分之几运算分时去处理的后台进程,虽然不怎么占脑子,却挥之不去。
可惜的是,同一时间,那个被她嫉妒盯上的“后生可畏”之人,本身却每天都在做一些很Low逼很掉价的事情。
……
钱塘二中,高三3班教室。
“沙沙沙……沙沙沙……”都还没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呢,顾莫杰就那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不埋头,不让老师看出破绽,但手底下却不停,在那里奋趣÷阁疾书地……抄作业。
没办法,谁都不是铁打的,这些天,要花心思刷专利拿钱,那么自然没时间做作业,只能用抄的了。然而,哪怕是抄作业,作为一个成熟缜密的人,他也会有理有节地低调抄。
要抄作业,首先要有供应作业的源头。以钱塘二中的校风,抄作业这种事情不能说没人干,但是肯定不多。随便找人要作业的话,如果关系不铁,很容易碰壁,也没有可持续性。顾莫杰在一周多之前,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所以,他决定分两步走。
第一,数理化的作业,一事不烦二主,就找费迪南抄了。因为费迪南知道他这段时间在干啥,也对他颇为佩服了,知道他数理化成绩绝对差不了,只是事急从权才抄,应该会给他提供源头,而且还不会泄密。
但是一切作业都从费迪南那里要来就容易让人看低了,说不定对方还会劝自己收手——因为顾莫杰原本表现出来的水平,英语语文等偏文的科目并不算班上拔尖,只是中庸,尤其英语,甚至重生前只能在45人的班级里考将近30名。这样的英语语文成绩,如果再抄作业,很容易被费迪南当成自暴自弃,而非抄物理时那般“这小子就是物理天才,老师留的作业是为大多数人留的,他根本看不上那难度,不屑于做”的天经地义印象。
顾莫杰不想和人多废话,所以他找了另外一条渠道——交换作业抄。他找上了同寝室的一个东瓯借读生黄翔,每天把自己抄好的数理化作业转借给对方抄,然后换来黄翔的语文英语作业,两人交换抄。这样一来,顾莫杰依然可以做到一分钟都不花在思考作业上,每天一个小时的无脑奋趣÷阁疾书就能把所有课余学习任务都打发掉了,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干别的事情。
钱塘二中没什么人抄作业,这一点“普遍原则”只是针对本校学籍的学生,不包括东瓯借读生。
任何学校,其实就算教学质量再好,也都有撸钱的需要的,钱塘二中因为是全省第一的理科竞赛强校,所以政策上有一个倾斜的漏洞,那就是允许学校“面向省内其他地级市招收一定规模的借读生”,以便实现各市教学资源的相对平衡——
然而,这个制度从一开始,就成了校方的敛财之道。从来没有一个学习好的穷学生因这个政策得到借读资格,反而来的都是掏得起钱的富商子弟。00年顾莫杰中考那年,钱塘二中收的借读费是5万,第二年涨到6万,第三年变成7万2……每年20%的坚挺增幅,完全不输于后来的中国房价,到顾莫杰重生前那一年,听说已经一二十万了,但是依然有外地不差钱、就希望子女学好的家长送子女来借读。
后世的借读生来源,其实省内各市都有。然而顾莫杰入校的00年前后,省内大部分地方经济上不宽裕,所以名义上是“面向全省招收借读生”,其实九成以上借读生都来自于东瓯,因为那儿的家长最给得起钱。21世纪最初的十年里头,全国有名的扎堆有钱人就是两拨:雁门煤老板,东瓯炒房团。
借读生的规模,基本上是在钱塘二中每一个男生寝室里面,都可以插一个借读生,原本也是本着对他们负责,希望他们高中三年可以被优等生感化影响,对得起爹妈给的借读费。
不过大多数时候这种设定的效果只能用然并卵来形容,借读生们依然仗着家里有钱自成派系不读书、城会玩。学校么,因为借读生的学籍并不在本校,就算到时候高考考烂了,也不会影响本校升学数据,所以并不管太多。
黄翔就是插到顾莫杰所在寝室的那个东瓯借读生,高中的前两年里头,顾莫杰和对方谈不上交情,也不至于相互讨厌,只是没有交集而已。最近顾莫杰开始走上了和借读生们一样的抄作业之路,黄翔倒是觉得和顾莫杰颇有两三分臭味相投的意思了,至少会在学校小店打照面的时候请顾莫杰喝奶茶吃烤串什么的。
……
“叮铃铃~”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了,顾莫杰不动声色地把一份数学卷子往英语书底下一塞,目送欧SIR离开教室,然后收拾东西回寝室。还没出教室门,就先把数学卷子塞给黄翔,换来一份对方抄完的英语卷子——英语卷子当然不是黄翔自己做的,也是找别人抄的。
“杰哥,去撸点儿串呗!今天作业少,晚自习再搞来得及!”
黄翔好歹也是要点儿脸的,平时虽然抄作业,却没有稳定的“作业供应商”,总觉得怕找一家抄得多了会没面子,被人看不起,毕竟钱塘二中大多数学生价值观还是很以好学为荣的,反而不怎么会因为别人家里有钱就崇拜对方。
黄翔恰好是有钱不好学,这两年除了和其他借读生混小圈子之外,其实活得挺郁闷。这阵子顾莫杰表现出来的在读书上的淡泊、不以成绩好坏看人的态度,着实让黄翔亲近了一些。
因为顾莫杰重生之后,那是真心不以读书为荣,而不是装出来的:未来的时代,脑子灵活最重要,高中里那些知识,触类旁通就够了,学太好有个卵用?这种发自内心的态度,散发出来的气场就是不一样的,虽然很难言说,但是足以让差生觉得“这小子够哥们儿,有点同道中人的意思”。
顾莫杰看看表,觉得还是不在乎耽误那么几分钟的,也不好拂了对方的善意,就和黄翔扣肩搭背地去了校内的小卖部,照例黄翔买单,上了一堆烤串儿,然后两人开始侃起一些差生专属的话题。
顾莫杰无意当中提到:“听说今年要进来的借读生,哪儿的都有了,明州的,临海的,都会有两三个,以后可不是你们东瓯帮一家独大了——不过咱也要毕业了,看不见这些了。”
黄翔把一串骨肉相连横着塞进嘴里,一口撸下来,正嚼得鼓鼓囊囊、还没彻底咽下去呢,就含含糊糊地说:“这几年诸暨人、东阳人的小生意都做得发,不比前两年了,更别说义乌人那也是早就有钱的。前几年就算咱东瓯这边来借读的,家里十个八个是房地产,连我家这种开厂子的都少,现在是各行各业来钱的小老板都多了。”
顾莫杰也不知为什么会被这句话逗笑,鬼使神差补了一句:“那是,东瓯炒房团,全国出名,那帮搞房地产的……诶。”
说完之后,顾莫杰才在心里暗暗纳罕: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东瓯炒房团”这个名词的?哪来的?应该是后世的记忆碎片了……经过量子洗脑还能留下这个词,看来未来这些东瓯炒房团肯定要么是做成了什么大事业,要么是弄得天怒人怨了。
黄翔却是没听出什么问题,只是对新名词有些好奇:“什么‘东瓯炒房团’?他们家里都是正经开发商,至不济也是承包商,炒房子倒是几乎没有的。”
顾莫杰觉得应该说两句别的,好把“东瓯炒房团”这个词儿的漏嘴给盖过去;突然灵光一闪,心说不如把话题转到黄翔自己家境上。一来好转移话题,二来顾莫杰和黄翔做了两年室友,还真没打听过对方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此时顺势套套话,也好看看将来有没有多条路子合作。
“黄翔,你老说你家里开厂子的,到底是做啥生意这么赚,别家开厂子的,也没见掏钱来这里借读啊。”
顾莫杰问的时候,还是尽量字斟句酌,免得被人反感你是套他老底。然而黄翔就是个毫无心机的纨绔子弟,而且好像颇以家里的生意为荣,所以顾莫杰那番字斟句酌就显得浪费了。
“咱家是开皮革厂的——别小看这生意,不是做皮具,是给别的皮具厂供皮革原料的。什么行当,做大了一样赚,东瓯皮具生意一直全国有名,咱家的皮革厂叫江南皮革厂,全东瓯最大,还经常上报纸呢,你网上查查就知道了。”
问一答三,顾莫杰觉得黄翔真是太配合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时候,东瓯假皮鞋也是闻名全国,虽然捞了第一桶金完成了资本原始积累后,很多皮具商都开始洗白卖真货了,但是那些原始的脏钱却颇为让全国人厌恶,害得钱江省的商人们在外省人看来都是卖假货的。
顾莫杰一听黄翔家里是做皮革生意的,顿时就没了什么花精力深交的兴趣——这种“夕阳产业”领域的朋友,纵然是号称东瓯最大,也不值得深交。当然了,若是将来有一些缺本钱的事情,需要拉融资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别的深度合作可能就谈不上了。
不管怎么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就算不深交,至少先稳住。顾莫杰不动声色谈笑风生了一阵子,把串儿撸完,就往寝室楼走回去了。半道儿上,见到了两天没联系的费迪南,顾莫杰觉得该问一问合作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够回款,也就把黄翔支开了,拉着费迪南私谈。
费迪南的神情有些闪烁,顾莫杰与之对视的时候,才恍然发现对方这几天莫不是故意在躲着自己?这么一想,他就更加上心了。
“阿杰……你也知道的,你那东西,要走流程,还要找下家,没那么快的……”
拉到一旁僻静处后,费迪南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顾莫杰感到一阵烦躁。他预料到过这种事情会有麻烦,该躲的肯定躲不开,可惜真没想到才走到第一步,就有些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