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战争把所有被卷进来的军人都变成了面目狰狞的怪物,即便是马拉申科这样的后世穿越者也不例外。
自打部队从独立第一重型坦克突破营的最初建制一路扩编发展至今,马拉申科还从未遭受过如此惨重的伤亡损失。
足以抵得上一个普通坦克师的近卫坦克团损兵折将,打到现在只剩下了八辆还能动弹的坦克。
方才的战斗中连马拉申科团部的通讯员和通讯参谋都抄起家伙冲了上来,阵地前的白刃战厮杀让脚下的正片土地都被染成了猩红。
德军装甲部队被堵在村子里全歼,步兵眼看获胜无望后面对滚滚而来的苏军重型坦克被吓破了胆,索性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和已经濒临崩溃的意志举手投降。
初步的伤亡统计结果已经出来。
马拉申科目前手下剩余的步兵只剩下172人,这还是算上拿起武器临时凑数的野战维修营官兵和团部非战斗人员在内。
刨去这部分人员的话,马拉申科手中可用的战斗步兵算上民兵在内不过50人。
比较讽刺的一件事是,撂下了手中武器选择原地举手投降的德军步兵多达400余人。
俘虏比自己手底下步兵还多的事情,马拉申科前世在莫斯科留学期间曾经从一些学校图书馆里的史料记载中看到过。
只不过那是1944年的苏军步兵师俘虏了大批缴械投降的德军,整个战场局势已经朝着苏军一边倒逆转。
在1942年夏天发生这种狗血的事情,马拉申科以前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
坐在尸体上连续不断的香烟已经是第三根,眉头紧皱的彼得罗夫政委明白现在是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德国佬的战俘?”
面对彼得罗夫政委在一旁提出的悄然发问,自顾自不停抽烟的马拉申科不置可否,直到手里的烟卷燃到烟屁股时这才察觉到了滚烫的感觉。
“你想听真心话还是走形式的话?”
从马拉申科的内涵暗示回答中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眉头更加紧皱的彼得罗夫政委差不多已经猜到了马拉申科正打算做些什么,但却终究没有一语点破而是想听马拉申科自己说出来。
“我从不想听你跟我讲那些敷衍的话,过去是这样,现在也依旧是这样。”
将手里的烟屁股猛嘬一口后一把扔在了地上,离开了坐着的尸体直起身来的马拉申科索性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杀光这些德国佬的战俘,政委同志!让他们给我们牺牲的战士陪葬!”
即便是早已猜到了马拉申科心里打着如此这般注意,但彼得罗夫政委真正听到此番话语之后仍不免心中一顿。
“你知道杀俘泄愤没有任何实际意义,马拉申科,你不能、也不应该下达这种有辱荣誉的命令!”
“哦?是吗?可我刚刚才杀了一个德国佬的大官,我玷污了我自己的荣誉吗?政委同志。”
望着面前紧盯着自己的马拉申科通红双眼,彼得罗夫政委知道此刻的马拉申科几乎已经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愤怒与疯狂。
“可那不一样,马拉申科,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知道?呵呵,不好意思,政委同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就想杀了这些德国佬,不管你同不同意,任何人想要阻止我最好先一枪打死我!”
情绪激动到沸腾点的马拉申科撂下狠话,当即抄起了肩头挎着的索米冲锋枪眼看就要亲自动手,被马拉申科以实际行动逼上了绝路的彼得罗夫政委紧咬牙关,再次大声开口向着马拉申科吼道。
“我们是为了理想、为了信仰、为了守护住家人和祖国而战的光荣红军战士!你我都是党员,我们在红旗下宣誓过誓言!”
“把这些已经放下武器的德国人全都杀了可能会让你感受到一时的复仇快感!可之后呢?之后你那空荡荡的心里除了无法被任何东西填满还剩下些什么?近卫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团这个光荣的称号和屠夫兽行的部队还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我们的理想,马拉申科!”
来自身后的厉声呵斥就像一双无形大手强制绊住了马拉申科继续前进的脚步。
被唤醒灵魂的一瞬间,马拉申科回想起了很多数不清的事情。
自己接受另一个灵魂托付时的虚无缥缈恍如梦境、在家中静静守望着自己的娜塔莉亚脸庞、大胡子营长马克西姆在自己面前的一脸憨笑和音容笑貌、向自己亲口保证一定会完成任务的安德烈排长面容.......
“复仇拯救不了你,那是我曾经走过现在不希望你再重蹈覆辙的道路。看看你的周围,他们都是信仰坚定的光荣红军战士,他们还在等着你去领导,没有人希望你干出这种事情!”
循着彼得罗夫政委话音指向的方向,马拉申科环顾四周之余看到的是一张张疲倦但却闪烁着希望的活生生脸庞。
战争是包括仇恨、屠杀、残害、复仇等一系列罪恶因子在内所共同组成的人间极恶代名词,但在战争中诞生的英雄却并不等同于恶贯满盈的杀人魔王。
手里提溜着将子弹顶上了枪膛的索米冲锋枪矗立在原地注视良久。
内心中原本被仇恨和怒火填满的马拉申科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空虚,这是一种仇恨浪潮退去之后的前所未有空洞,足以瞬间摧垮马拉申科那本已经支离破碎、裂痕满满的意志,让这位光荣的红军坦克英雄体验到前所未有的痛楚。
“......”
手里的索米冲锋枪不自觉地滑落在地上,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又该去做些什么的马拉申科失去重心与力量直接一记后仰结结实实地躺倒在了草坪上。
夕阳西下的暗金色余晖洒在了马拉申科被战争摧残到遍体鳞伤的斑驳脸上,双眼望向头顶天空的马拉申科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地定格在这宁静的一刻。
空气中原本密布的浓重血腥味和销烟气息,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拂过脸颊的清风悄然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