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我们启程上路,和往常一样不断重复着求生的过程,直到半个月之后,刘淼又一次病倒了。
这一次她病得很重,连床都下不了,发烧断断续续,一吃东西就会吐,偶尔竟然还会昏迷。
“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刘淼躺在一张床上淡淡的说着,她的面色早已经没有当初刚见面时的美丽,变得十分惨白。
我坐在床边一直握着她的手,微笑着,“你不是还说要给我生个猴子么。”
“嘿嘿…是啊……我们还给起名来着,记得么?”
我帮她捋了捋头帘,“嗯……不说了,再睡会儿,乖。”
“我想,能撑到你陪我再看一次下雪。”
“会的。”
几天之后的夜里,外面真的开始下雪了,到了第二天早上,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了。
“淼儿,起来吧,外面下雪咯!”
我扶着刘淼要去窗边,她却执意要去外面看,最后我俩穿着羽绒服来到了天台。
坐在搬来的凳子上,我打着伞,刘淼靠在我身上,两个人静静的看着外面的大雪。
刘淼咳嗽了几声,忽然让我把伞拿开,等到我俩的头上都落满雪花,她才轻笑着说道:“下雪的时候,和心爱的人出来转转,一不小心就一起白了头。”
我没言声,过了一会才又把伞打起来。
刘淼沉默之后又道:“你恢复记忆了,是么?”
“嗯……也不全是,一点点。”
“都想起什么了?有关于我们以前的事情么?”
“没有。”
刘淼叹了口气,“那你应该已经知道,我骗了你。”
刘淼继续道:“这一次咱俩一起走过来的路上,你特意给我找来一根棒棒糖,说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我笑着接受了,没告诉你我什么糖都不喜欢。你问我哥哥的事情,我编了一个哥哥讲给你,没告诉你我没有哥哥。你还说我的外语好,拿了本外国杂志给我解闷…………我早知道,你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我并没有说穿,想就这样编下去。我欠你的,所以就算是当成了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我也希望能留在你身边。我已经这么做了,可惜,还是没得到你全部的信任。”
“并不……”
“你不用解释,就连做.爱的时候你的武器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你告诉我那是为了防范意外,可只有我能骗得了你,你却骗不了我,从以前就是这样了。包括这一次,我骗你骗得很成功,不是么?你完全把我当成你心里那个女人了,直到你上一次回来,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你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对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想起什么了,你也已经发现我骗你了。”
我叹了口气,刘淼也停止了诉说。过了一会儿,我抖了抖脚上的雪,刚要开口,刘淼却先说道:“上一次下雪,你是先给我掸掉身上和鞋上的雪,然后才弄干净自己的。”
我把手抬起来,但又放了下去,问道:“告诉我吧,你到底欠我什么。”
胖子陈晓,朱大勇,赵晓彤,郭雅,郭守义,王东,刘森德……当这些名字一个个从刘淼口中说出来的瞬间,我只想把她从天台推下去,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还要来找我,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走,留在文卡那帮人那里,你会过的比现在舒服得多。”
刘淼笑了,虽然面色很差,但她的笑依旧迷人,“这个答案,自己想吧。”
这是她最后对我说的话。
那一天,刘淼死了,死的时候,她仍然靠在我身上,面带微笑。
我把刘淼埋在积雪之下的黄土中,立起一块无名墓碑,点燃一颗香烟倒插在墓碑前。
你让我的兄弟死无全尸,我在你的墓前焚香一支。
八天以后,我终于还是独自走完了剩下的路程,最后的街道上,身边的防御工事越来越多,很快,我发现了一个驻地,那里面有数不清的军人,他们都是全副武装精神抖擞的模样,驻地里还停放着坦.克和各种车辆。
两个站岗的军人迅速迎了上来,确认我是活的,其中一人马上把虚弱的我背起来,我看到他的臂章是我们的国旗!
这个岁数不大的军人背着我快步冲进一个建筑物里,在里面的一间小屋中被几个白大褂检查了身体,随后他们拿来的食物和白水,吃喝之后把我送到了另一间大房子,里面都是和我差不多模样的人,感觉很温暖。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被集体送上几辆大巴车,在军.队的护送下出发,往东行驶了几公里,通过一座跨河大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高耸的城墙上架设着各种机炮,巡逻的士兵一刻都不敢怠慢,城门处有两道闸门相继开启,大巴车开进去之后护送的军车才调头离开,大巴陆续停在一个广场上,我们被要求下车,下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广场中间的旗杆,以及上面的那张大旗。
旗帜上印有一个美丽的女人,穿着暖心的护士套装,另外还印着两行字。
这里是青洋市幸存者基地,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您的家园!
——基地天使郭雅
2014年的一个冬雪天,刘淼死在了我的身边,临终前她告诉我过去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也坦言知道我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女孩。
刘淼的墓碑见证了又一次分离,这次我没有任何歇斯底里,哪怕我知道心底有股力量正在翻腾,表面的平静却也阻挡了一切疯狂。
“欢迎您来到青洋市幸存者基地!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您的家园!刚刚您下车的位置是城门广场,接下来将为大家进行身体检查,请跟随我们的工作人员前往检疫所,请大家有序行进,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通道里的大屏幕上,那个叫郭雅的基地天使正在不断重复类似的话,她温柔的声音伴着慢节奏的音乐的确能让人感觉心情平静,我现在和几十号人排队跟着一些白大褂往通道里走,队伍里一个折腾的都没有。
当然,两旁站岗的持枪军人肯定也不会让我们有折腾的机会。
走到通道尽头一个大型仓库似的建筑里,一大堆白大褂正在各种仪器前井然有序的忙碌着,四周墙角站岗的军人多了不少,看来对这个地方十分重视。
这里的检查比之前在外面遇到的要细致的多,我们这些从同一趟大巴下来的人排着队依次经过体表、化验、抽血等等各项内外科检查,前面的查完之后不用等后面的就可以继续往前走进另一条通道了。
听一个给我检查的白大褂说,我们这些人是最近半年多以来收容的最大一批幸存者了。
接下来在一扇双开门前,我看见前面每十个人被分成一组,都是十个男的或者十个女的,然后每队由一名军人指引进入大门。
“很累了吧?”郭雅的声音又在广播中响起,“不要紧张,这里已经安全了,是真正的安全,放下您的戒心和紧绷的神经,前面就是浴室了,大家先好好洗一个热水澡,把疲惫和哀伤全都洗净……”
“卧槽!终于可以洗澡了!”
队伍中很多人都忍不住欢呼了出来,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分队都是同性了。
“请每人挑选一个储物柜,把您的贵重物品放到里面锁好拿上上面的钥匙,旧衣服放到柜子外面相应的位置,工作人员会按照各位的尺码准备新的衣服……”
从基地外面那儿接收的地方做检查时自己的冷热武器就都会被收缴,到了城门广场下大巴还会检查一遍,现在身上能剩的贵重物品也没什么了。我往柜子里放日记本的时候,上一队的十个男的已经脱的溜光冲进浴室了。
同队的一个男的脱掉衣服,然后告诉旁边的工作人员,“这羽绒服是我叔给我找回来的,为了拿回它让我保暖,我叔被丧尸咬了,你们把它给我留下。”
工作人员点头表示明白,我转身走进了浴室。
水汽弥漫在整间大浴室里,有的人在欢呼庆祝、有的在泼水玩闹、有的打了一遍又一遍洗发液和浴液……几十号光溜溜的男人不断的扭动身躯,好像群魔乱舞似的。
打开龙头的刹那,凉水打在我试温的手上,开始逐渐变的温暖,很快就有了足够的热度,我往前迈了一步让热水打在自己头上,经过脸颊、脖颈、胸膛、小腹,最后从脚底流淌开来,我闭着眼静静享受着这个过程,上一次洗澡还是什么时候,我早就记不得了。
“兄弟,一个人?”
背后有人说话,我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叫我,回头一看,那是一位体大膘肥的壮汉,两条结实的手臂没比我大腿细多少,一条漂亮的过肩龙从他后背纹到前胸,龙头整个纹在他的胸肌上。不过他全身上下最惹人注目的还是脸上那道刀疤,从左眉骨一直划到右下颚。
刀疤脸见我只是打量他,一边举起胳膊用水冲胳肢窝一边笑道:“我看这帮人都跟疯了似的叫唤,就你一声不吭的洗着,就打听打听。”
“嗯,一个人。”
“我也是,怎么称呼?”
“石小七。”刚才检查登记的时候我也写的这个名字。
“小七?你这名够意思,小七兄弟,商量个事,你那胰子能给我用用么?我用不惯这浴液什么玩意的!”
我拿起肥皂递给了他,反正都是公家放这的。刀疤脸接肥皂的时候没拿好,滋溜一下肥皂就掉地上了,然后他瞪着一双牛眼看着我,“我捡起来,你可别动!”
我心说他丫有病……
刀疤脸捡起肥皂洗的那叫一个欢实,当他看见我正面的时候愣了一下,“呦,小七兄弟,你身上这‘勋章’也不少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疤痕,有的能让我想起一些事情,有的我连怎么弄的都不记得了。
洗完澡换上新衣服,我们这组十个人出来列队,我这才发现刀疤脸原来和我是一队的。
出了大浴室转个弯就进了食堂,每张餐桌上都摆好了四个餐盘,里面是现成的米饭炒菜,然后一群大老爷们又开始胡吃海塞,不够可以再添。吃了没一会儿,另一边的门里走出两队女性,也都是刚洗完澡的,大多的头发还湿着,这帮男的看了有的眯着眼舔舌头,有的直接吹上了口哨,都是可以理解的事,那帮女的也没有太认真,站岗的军人更不会管。
吃过饭后他们给我们分配了住宿的房间,一屋五张上下铺,正好能住十个人。
宿舍楼道里也有郭雅的视频,“这里是观察所,为了最大程度保障基地内部的稳定和安全,接下来大家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等待各位的检验报告,在这我们会提供您所有的吃住穿戴,但请谨记,活动范围只在宿舍和楼道之间,暂时不可以离开,我们会尽快得出大家体检的结果,然后再根据之前每个人填写的个人资料,安排各位离开这里到基地内部生活的去向。另外为了慎重起见,稍后会有工作人员前往各个房间收取各位的物资,请放心,都是登记实名制收取,等各位离开这里的时候,可以自主选择是要回实物或者换取等值的货币……”
视频还没播完第一遍,我这间宿舍里就开始乱了。
“什吗!?收我的东西?别扯淡了!我不交!到时候不给我我特么找谁说理去!”
“喂,我要睡这下铺,你给我起来!”
“凭啥我起来!?你找别人去,别他吗烦我!”
“艾玛你丫够牛比的啊!”
“那个四眼,兜里什么东西宝贝似的,拿出来看看!”
“没什么没什么……哎!大哥别抢!这是我女神的内内我留下来当纪念的!我……”
其他屋里也传出或大或小的吵闹声。我靠在墙边一言不发的看着屋里,无视掉这些男的,只是盯着那几张床铺发呆。
没过多久工作人员就来了,一直说工作人员,其实除了那些检疫所的白大褂就是军人,这次来的也是军人,他们收取了大家不方便随身的物资,对于拒绝上交的直接掏枪威慑。
一军人来到我面前,我掏了半天就掏出一本日记和一小块牛肉干,这家伙眼皮都没抬转身就走了。气得我揣好日记一口吃下牛肉干,看不起谁啊这是!切!
屋里这帮人为了床位就打了一架,我看见天花板的角落里有个摄像头,可是他们打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过来管管。
有那么几个块大能打的都赢得了下铺,剩下就是输了的怂了的和我,我随便挑了一个上铺,刚要往上爬,下铺这位就拍了我一把,我一看又是那个刀疤脸,“小七兄弟,够意思啊!看来咱这伙人可要在这好好唠一阵子咯!”
我点点头笑了一下就爬上床了,屋里的暖气挺足实,我脱了外套和裤子,把被窝往肚子上一搭就准备睡觉了。
下面这帮人倒是还有兴致扯淡,对面的下铺一个壮实的男人骂道:“草!这特么不是跟蹲号子似的嘛!老子蹲了五年,刚出来潇洒潇洒,没想到还得受这罪!”
“那怎么办,到了这儿我们又回归法制社会了,受着吧!”
“法他吗的蛋!想起我就来气!那个四眼?四眼!你个狗篮子睡你麻痹啊!下来给老子揉揉腿!”
“我几天没睡觉了,我想……”
“废他吗什么话!找死啊!老子打死你信不信!草你吗的!”
对面上铺的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只好爬起来下床,刚踩着爬梯,下面那人抬脚就踹他身上了,四眼直接摔下来砸在地上,疼的嗷嗷叫唤。
“怎么把我跟这么个2b放一屋了,真是够他吗草蛋的!”
“你骂够了没有。”我下铺的刀疤脸突然开口了,“我要睡觉,你要睡不着闭嘴窝那数羊去。”
壮男一听这个都没骂街,直接冲过来动手了!刀疤脸也不白给,挨了一下立马窜起来还击,屋里就数这俩块头最大,打起来叮了咣当也真够热闹的。
一时半会儿我肯定是睡不着了,就侧过身看着他们打.架,这俩大吨位的弄的屋里鸡飞狗跳的,我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的猩猩战大象,两个场景对比了一下,我没忍住就笑了。
笑完赶紧憋了回去,还好没被他们看见,不然又不知道怎么折腾呢,回过神面冲墙,我闭上眼开始胡思乱想。
以前的朋友们要是都能坚持到今天,就也可以和我一起躺在这里,说不定就在我旁边的床铺,我们一起享受着这份劫后余生的感触,那该多美。
屋里的打斗在结束之后没过多久又折腾起来,连续三天下来,他们还是没事就动手动脚,而且看起来只要不出人命那些当兵的就不会管。所以每次屋里一开打我就出来在楼道里溜达,可这儿也不太平,不是哪屋砸烂了床就是两伙人在楼道里争老大,没点正事干了。不过说回来一帮大老爷们关在这也确实没别的事可干,我还没事看看楼道屏幕里不断重复的视频,其他人很少有对这感兴趣的。我就盼着我的体检报告早点出来好早点离开这儿。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天楼道里有别的宿舍的两个人分别被军人带走了,不过看他们走时候那副死鱼似的样子,恐怕是他们的体检报告有问题。